心裡雖然難過,表面仍需保持容光,好讓徐斯知道這是一種雙贏,她絕不會白白請人幫忙。
在這場幫助中,她的尊嚴可以以最終的商業盈利來維持。
江湖把“騰躍”的營銷企劃書整理瞭一遍,列出若幹的要點。在這一周,她修改瞭計劃好幾回,最後選好合適的切入點。
終於挨至周六,她回到市區傢中,沖瞭一個澡,又去美容會所把頭發簡單打理瞭一下,要求美發師務必將頭發整理服帖。
美發師奇道:“這樣會很老氣。”
江湖答:“配職業裝,看著不顯眼就好。”
最後的結果令她滿意,她的頭發長而順地攏在耳後。她回去配瞭一件寶姿的窄領中袖襯衫,系上寬寬的蛇皮腰帶,搭配一條同樣是寶姿的黑色窄裙,再穿上黑色緞面繡暗花的高跟鞋。
整個人可以不張揚,不顯山,不出鋒頭。她連唇膏都用瞭dior的深褐色。
江湖出門之前,給自己戴瞭一副平光眼鏡。最後照一照穿衣鏡,就像中學裡的教導主任。
她滿意地對自己笑瞭笑,笑起來很好看,像父親。
這餐飯定在當年杜月笙公館那條小馬路上的日本料理店大山鰭。
這間不但是聞名的小而貴,而且隻做晚餐,需預定,顧客隻能點老板指定的套餐,不能選菜。
以“潮”和“小資”自居的媒體人們都喜歡來此地享受情調。他們說:“這裡可以享受料理的幸福感。”
瞧,這就是品牌的效應,隻要做的好,什麼都能傳達幸福感。
江湖選擇此間是有根有據。
她把車開入料理店對面的地產大廈地下車庫,停好車下來的時候,身邊緩緩開過一輛白色黑蓬的蘭博基尼。
車身流線相當精彩,江湖艷羨地看瞭好幾眼。
父親在世的時候要給她買車,她撒嬌撒癡要買一輛蘭博基尼。父親樂呵呵先講瞭兩個笑話,然後正色說:“四五百來萬的跑車可抵一間中小型廠一年的銷售額,開著太炫耀瞭,國內路面上開著更加沒必要。這樣性價比不好,連我都隻開別克君威。”
蘭博基尼在隔著她紅色保時捷的旁邊找好瞭位置,停穩瞭。車門一開,下來的果然是徐斯。
他著一身黑色西服,沉穩又不失莊重。
江湖突然想起周立波的清口,於是笑瞭出聲。
她沒同他打招呼,而是直接問:“你沒開敞篷?”
徐斯看她的巧笑倩兮,就曉得她又有俏皮話要講兩三句,就順著她的話頭講:“今天既沒星星又沒月亮,開敞篷幹嘛?”
他走到她的身邊。
她今天穿的異常低調,小姐不做當修女瞭?
江湖眨一下眼睛:“想起兩個笑話。”
徐斯做個有請姿勢,既請她一道走出去,也請她把笑話講下去。
“嘉定有個廠,廠長買瞭一輛蘭博基尼敞篷車,和廠長夫人一起開著去蕩蕩馬路,結果半路下瞭雨,廠長和夫人都不會關敞篷,隻好把車開回去。結果呢,工人看到廠長夫人在蘭博基尼裡撐瞭一把杭州天堂傘。”
徐斯隨和地笑瞭一下,說:“我沒帶天堂傘,不過還好,我試車的時候第一個學的是怎麼開關這個敞篷。”他想,她每回不刺他幾句大約心裡是不會舒服的。
但他很想成全她這麼小小快樂一番,於是又問:“第二個笑話呢?”
江湖說:“前年金融風暴剛起來,迪拜那邊很多人破產,有人交不起私傢車的相關稅費,就把蘭博基尼丟在馬路上再去報失。生財有道的中國人把車子揀瞭回去,鋸成兩半,當廢鐵運回國,然後再拼裝起來,一點點痕跡都不露,繼續賣給中國的富人。”
他們已經走到地面上,涼風習習,徐斯發覺自己嘴角上揚。
他在她的面前,真不好太過高調,那總能激起她打壓的本能。
他把食指擺在唇前,做個噤聲姿勢,講:“難得托人把車當廢鐵運回來瞭,你要是聲張出去,明天海關得辦我走私罪瞭。”
江湖笑的很快活。
徐斯也是有幽默的時候的,答話格外快,又翻新瞭新內容,給笑話增瞭值。他並不是笑話裡徒有虛表的富人。
當時父親把兩個笑話一講,她隻是笑的前俯後仰,再不提買這車的事情。
接著,徐斯說:“看來關於這車的笑話不少,明天我還是老實地去開別克吧!”
江湖收起瞭笑容。
猝然又想到父親。
她職業起來,進料理店之前,同她的老板說:“今天請媒體過來,是想他們給‘騰躍’搖旗吶喊一下。”
徐斯說:“猜到瞭。”
所以她才需要他一同來,他是媒體紅人,圈內關系也好,可以刺激媒體有更多興趣追蹤“騰躍”之後的發展。
江湖說:“謝謝你,麻煩你瞭。”
她微微頷首,她也許是存心裝束老氣,可是不經意間的美麗,仍能閃瞭別人的眼睛。
他差一點把手撫上她的臉頰,但隻是笑瞭笑:“你選的地方,也是記者們喜歡的。”
這個女孩,能把細節也做的這麼有心機。
心機絕不是貶義,有時候細節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等徐斯進入這間小小日本料理店的小小包房內,更能體會江湖的心機能細節到什麼程度。
這間包房隻能坐六個人,所以除瞭他們以外的四個媒體人就更加要精挑細選瞭。
江湖選的很準,針對出名的時尚媒體邀請的是女主編,針對出名的娛樂媒體則邀請女老總。這一總媒體女強人們因為正是女性,均對穿著打扮很有一套,也大多有著姣好的面貌和身材。
她們來此地吃飯,也是來鬥靚的。
所以江湖讓位,她把自己扮作教導主任,做鮮亮顏色後頭的幕佈。
她們也樂意看到有年輕英俊的男士列席,自己一身裝扮才不會浪費。
徐斯瞅著江湖,她正把一位近五十的娛樂媒體老總喚作“姐姐”。那位女士平素同洪蝶平輩論交,然而在這裡又同江湖平輩論交。
另有平輩論交的美女主編同他搭訕。
第一貫是鮪魚壽司,徐斯坦然坐在江湖身邊用餐。
魚肉很新鮮,醋飯微溫,入口即化。他聽著江湖同別人談起米蘭今夏時尚。
第二貫是鯖魚壽司,魚肉同樣很新鮮,但非常有嚼勁。
江湖告訴大傢,同徐斯這邊的合作內容。
那位與洪姨平輩論交的長輩詫異,問徐斯:“徐斯,你不是要做童裝嗎?”
徐斯在壽司上又淋瞭些醬油,加重味道,才說:“‘騰躍’是個老牌子,要是做起來瞭,也算振興民族品牌不是?”
幾位美女媒體人都笑起來。
第三貫是黃鰭魚壽司,第四貫是魷魚壽司。
有年輕的主編不愛黃鰭魚,江湖把碟子裡沒有用過的魷魚壽司換給瞭她。
她很會和人套近乎,接著就打成瞭一片。
這位主編在做選題,叫做“潮人新時尚”。
江湖建議:“如果在白底‘騰躍鞋’上手繪,應該也會挺潮的,我們可以在大學生裡組織比賽,獲獎的我們給獎金,會不會吸引?”
徐斯微笑:“這個活動能兼做慈善,大學應該也會歡迎吧?”
他傾瞭傾身,為那位主編斟滿清酒。
主編面上紅瞭一紅。
已經有人聲稱是個不錯的主意。
第五貫上來的是新鮮的甜蝦,色澤艷麗,大傢叫好。
另一位娛樂媒體的老總建議:“說起來,最近的那部電影好像就用瞭‘騰躍鞋’做道具,他們要去東京電影節參賽,你們何不和他們捆綁宣傳?”
江湖抿一口清酒,咳嗽一聲。
她應該是瞥瞭徐斯一眼,徐斯是發覺的,但是他當做沒有發覺。正好接下來的第六貫是他喜歡的海膽,甜而不濃鬱,應該可以稱為清甜吧?
她略帶嘲諷的戲謔笑容也有一種清甜。
江湖也會在用餐間隙,同徐斯講兩句閑話。
她說的是:“比KEE如何?”
徐斯瞟瞭她一眼:“比KEE的刀子更狠,十貫魚生吃下來人均上八百,還沒菜單可以自選。”
“是空運來的新鮮材料。”
“老板隻肯接晚餐的生意,一間小館子最多接二十二位客人,夠大牌的。”
“訂位的人心甘情願等待!”
徐斯把面前的甜點吃完,用餐佈抹瞭抹嘴,然後拍瞭拍手,大傢跟著他鼓掌,算做這頓飯的喝彩。謙恭的主廚聽見瞭,趕忙進來向賓客們問好。
徐斯用日語向他表達感謝,來賓們都表示瞭滿意。
確實都會滿意。
江湖是拿出誠意同這些掌握媒體話語權的人們交流,她陳懇而且低調,新近喪父,一身暗色,讓人見之惻然。
而她的合作方是“徐風集團”未來的領導人,年輕有為,長得還這麼養眼,最近在北方市場表現優異,也許未來二十年會成為新一代的企業傢。
退一步目光短淺一點,“徐風”推一款新產品,廣告費會花費多少?算到自傢媒體上頭,又是一重重利瞭。
大傢心裡都有數。
誰不會憐惜江湖?誰不想結交徐斯?
這個順水人情,便就給瞭。
飯局結束的時候,有兩傢媒體已經決定為“騰躍”做一期專題,介紹老牌子的歷史,當然也會寫明白這老牌子得到新興企業強而有力的支持。
江湖並不介意用這樣的方式示弱。用自己的後臺是“徐風”當做後盾去哀求那些經銷商才是真正的示弱。有時候狐假虎威反而是能保全顏面以退為進最好的方法。或者說,是另一種示強。
徐斯是看著她笑容滿面地一一送走那些媒體人們。
她始終不卑不亢著,就算是請求媒體幫助報導或者幫助做推廣,也絲毫看不出求告的意味。
她能讓人不知不覺就伸手幫她一把,這也算是大小姐身上的魅力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