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慌亂地扭頭避開陌生人用手擦幹淚,隻聽見徐斯對對方講:“我們對別墅婚禮沒興趣,對對面的酒店婚禮興趣比較大。”
對方訕訕離去,於是她終於能“撲哧”一聲笑瞭出來,問:“原來你也是來參加婚宴的。”
徐斯說:“走瞭一腿泥,婚禮應該是參加不瞭瞭。”
她望望他的白褲子,褲腳被濺瞭不少泥水,確實有礙觀瞻。
看到他的褲子,又想到他的反應。他嘆口氣,終於把欲望壓制。而江湖開始尷尬。
她之於徐斯,竟然能有這樣大的作用。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她在進退之間猶豫。
江湖的手,還無力地抵在徐斯胸前。他的胸前有濕意,是她剛才落下的淚。她的發長瞭一些,垂下肩頭,她垂著頭,讓發把她的容顏遮掩。這仿佛是一種保護,不讓人輕易入侵。
越是如此,越是令人想要瞭然她的一切。
徐斯望住江湖,她的眼內還有疑惑,所以臉容是脆弱迷惘的。她把鼻頭哭得紅紅的,嘴唇更像是雨後的櫻桃一樣有著濕漉漉的吸引。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隻是又稍稍彎伏下身,她的呼吸裡有法式全麥面包那種獨有的質樸而飽滿的甜香。他很久沒有吃過面包,原來這樣的香氣對他會有一種致命的吸引。他想他是不是需要請KEE的總廚專門為他做一道類似的菜肴……
徐斯的想法有很多,然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吻在瞭江湖的的唇上。
如同他記憶中的一樣,仔細回味之後,他不願意就此放開。
江湖一開始是錯愕,本能想要往後退,但是被他抱得死死的,兩人又再度緊緊貼在一起。
所有的路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對甜蜜的正準備婚禮的小情人在雨中情不自禁。
徐斯的氣息張狂而霸道,如同一場猝不及防的驟雨,但江湖心底明明是知道今日有雨。
或許真是情不自禁,至少她不是一人獨留此地。
世間一切不能皆如她意,人、事、物,太多太多的是她沒有辦法把握的。然後,她的肩膀軟弱下來。這是她失態瞭。
徐斯的唇終於能拂開江湖的唇,把全部情緒傾瀉。不知道過瞭有多久,他才終於放開瞭她。
“江湖!”他這樣喚瞭一聲,完全是非要她回答一聲的態度。
江湖靠在他的身上。在一秒鐘之後,定下神來。她先是講不出話來,也不知道怎麼講。
在這件事情上,她想,或者扮作鴕鳥,把頭往沙子裡一埋,不再面對徐斯這麼難纏的對手,把眼前場景當做過去平常生活內的平常經歷,應付一下。
於是她想開口說話,想尋一個合理解釋掩蓋剛才的瞬間失態。
沒想到徐斯先笑瞭一笑,他說:“江湖,你就別費腦子給我搗糨糊瞭。”
江湖咬咬唇,她的唇上還留著他的氣息。而他也果然知道怎麼來堵她的話。
徐斯就是這樣人,何時何地,都會想要握有主動權,包括兒女私情上頭。他的話不會多,但一定會讓她徒呼奈何。
如果這是一場戀愛的開始,她完全不可能具備以往所有交往之中的優勢。
的的確確很難去適應。
沒有想到徐斯說:“江湖,你何必事事都去計較,都去算計,累不累?”
江湖蘧然一驚,仰頭看向這個男人。
他又何曾不是占著自出娘胎就無往而不利的優勢?剛才他一時情動的尷尬,此時此刻,在他的身上一點點都看不出來。
他的那股子形於外且毫不遮掩的精明,讓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有一段犀利的態度,自有天然而成的坦蕩。
江湖隻得說:“徐老板,原來你是這麼追求女孩子的。”
徐斯好笑地瞅著她:“那麼你來教教我,怎麼追比較合適?”
江湖哭笑不得。
他放開瞭她,但還是拽著她的手,把她牢牢拉在自己的傘下。他說:“你別老擺這種壓力很大的樣子,好像我正幹著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哪有哪有?徐老板好心給我送陽傘,我感激不盡。”江湖趕忙辯解。
徐斯冷眼看她,也隻有這江湖,才能同他親吻以後,還能把腦瓜轉一個飛速,真話假話場面話句句都能現場編造出來。他不免是氣餒的,所以冷笑:“凈說反話來煞風景。”
煞的是什麼風景?憶及剛才的風景,江湖驀然面紅。
她期期艾艾說:“你好去參加婚禮瞭,我要回傢吃飯睡覺瞭。”講完掙一掙手。
徐斯沒有放開,說:“吃什麼飯?我還沒吃晚飯呢,現在人酒過三巡,我去瞭也沒的吃瞭。”
結果是江湖又被徐斯強制帶到博多新記陪吃瞭一頓晚飯。
他今天沒有開車,又是坐瞭她的車,讓她當瞭司機,自己卻很坦然,但是在駛進桃江路附近的宅弄堂裡,他還是把江湖叫瞭下來,幫她給倒瞭車。
江湖撐著徐斯的傘,突然想起來以前同父親一起出去的時候,都是父親來幫自己倒車。她有剎那的失神。
這天的博多新記內人不是很多,但他們仍選瞭不用同別人拼桌的兩人小臺子。
她並不是很餓,反而徐斯餓的很,叫瞭一大堆菜,也就是上回叫過的那些味道很不錯的招牌菜。
江湖問他:“你就這麼喜歡這小店?”
徐斯講:“這裡雖然做的是潮州菜,但就是有種老弄堂小飯店的感覺。”
她沒有想到徐斯這號人物也有這樣的念想,隻是想,若是以前的自己,應該不會有徐斯這般的閑情逸致光臨這樣的小店。
如今情勢不同,心境也不一樣,她能夠放低一切,來細細體味。
江湖點點頭,吃一口梅菜筍,筍幹味道十足,甜咸適口,一下就把她的胃口打開。
所以說,是她不曾見識過很多美好事物。
江湖一聲不吭隻管吃東西。
徐斯的心情應當不錯,叫瞭一碗皮蛋瘦肉粥,吃的很香甜,看來是餓瞭。他還說:“這裡的老板就在周圍一圈兒開店,也不開到別的地方去,也不開多瞭,在合適的地方做合適的事,算不算聰明的選擇?”
他的話中有話,江湖莞爾。她說:“是啊,就因為這裡周圍都是大店貴店,才顯出小店多麼珍貴是不是?”
徐斯儼然一副教訓口吻說:“還是挺有悟性的。”不知算誇還是算諷刺。
江湖狠狠瞪他,他隻當沒有看到,自顧自又叫一碗飯,胃口是真的很不錯。
後來又是江湖開車送徐斯回浦東的小別墅,一路上她忍不住抱怨:“你怎麼出門都不開車?”
徐斯卻很坦然:“今天有任冰的順風車,何必多在酒店車庫裡多占個車位?”
讓江湖腹誹不已。但是她也頭一回知道他在浦東的這棟小別墅原來離開“騰躍”工廠不遠,她還在這裡遊過泳做過按摩。
徐斯是個到哪裡都不會讓自己受累吃虧的人。江湖不得不對比起自己那間小小的又當辦公室又當臥室的簡陋屋子,發覺瞭差距。
她送他到別墅門口,正要催徐斯下車走人,徐斯卻俯身過來,讓她本能往後退瞭一退。
黑暗裡,他的眼睛卻很亮,認真專註看她,逼得她隻得直視他,卻看不透他眼底的意思。
目的已經達到,徐斯微笑,他打開車門下瞭車,還道瞭一聲相當輕飄飄的“晚安”。
江湖在他的身後握著拳頭揮瞭一揮。
她回到工廠裡的小辦公室,令箭荷花坐鎮一角,著眼處是打眼的紅紅綠綠一片。
她蹲在這株植物旁邊,深深吸口氣。
空氣格外清新,她的心底已經沒有悒鬱。她不想想這是為什麼,她隻知道她應當學習這株植物一樣蓬勃,她仰面躺倒床上,先忘記一切,睡一個香甜的覺。
這樣也就把這麼一天過去瞭,一切都會過去。下個禮拜回是全新的禮拜,她又會是好漢一條。
果然也是如此。
這下一個禮拜,江湖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也許雜念就不應該占據心頭更多的空間。尤其是“騰躍鞋”手繪比賽的事情迫在眉睫瞭。
嶽杉來尋江湖簽署一攬子文件的時候,看到她正穿一身運動服在車間裡神清氣爽地指揮模特試鞋子。
請來的模特是大腳女孩,身高一七零,卻要穿一雙四十二碼的鞋。女孩試穿的時候很是羞澀,江湖開開心心同她講著笑話,讓張盛專心改好鞋版型。
嶽杉奇問:“你哪裡找來的模特?”
江湖拿出一張圖紙,上頭是一雙白底“騰躍”鞋,鞋幫子上畫瞭色彩艷麗造型別致的如意,如意的形狀跟著鞋的流線走,古風和運動的碰撞,效果異常出彩。
“她是美院的學生,這幅參賽作品我覺得很不錯,就約她過來聊聊。張盛可以現場把她的作品制作成成品,送給她試試。不過張盛需要把鞋底鞋幫子改良,這樣會讓她的腳看上去小巧一些。”
嶽杉笑:“你主意倒是多,請人來聊手繪竟然改起瞭鞋樣子。”又想,江湖太像江旗勝,一顆腦袋瓜裡裝滿瞭主意,就是這麼容易觸類旁通。她提醒:“不要忘記你約瞭那位莫女士。”
江湖拍拍額頭:“正是,市區過來恐怕太遠。我們是不是也要設立班車方便接送不得不回市區的同事?”
嶽杉卻說:“這是可以立馬辦的好建議,隻怕你要破費。”
但江湖隻是說:“有時候必要支出的成本,最後總有利潤回來的。”
張盛把鞋子改好,女孩穿在腳上,喜滋滋地在鏡子前面比瞭又比,鞋型完美地修飾瞭腳掌的大小,如意又很出彩。江湖取來幹凈的白色運動服讓女孩換上,裝備齊全之後,她問女孩:“能不能在運動服上也手繪?”
女孩答:“當然可以。”
她說:“那麼這套衣服交給你瞭,希望你可以畫出好作品。”
回頭她對嶽杉講:“聯系一下高屹,我想要他的商場中庭給我掛橫幅打廣告,手繪比賽決賽放在他們商場裡,他們那裡場地正合適。不過費用嘛,我們現在資金很緊張。”
嶽杉驚訝:“你這不是讓高屹免費給你行方便大門嗎?他會答應?”
“他有這個能力和權力的,而且我們有媒體報導,不會讓他吃虧。”江湖看看日歷,今日她禮物會被送到高屹的辦公室,也許他在度蜜月,但是沒有關系,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收到,隻要他看見瞭,她想他總會賣她一些面子的。
這是她的篤定。
江湖喝瞭一口茶,去衛生間洗瞭把臉,換瞭一套職業裝,在辦公室內靜候她的面試對象。
對方準時抵達,也穿瞭一身職業套裝,妝容淡雅,態度從容。
在她抵達之前,獵頭同學和江湖通瞭一通電話,把對方的一些情況告知給她。比較頭疼的是,對方的小兒子才三個月,似乎在路程上有些猶豫。
這是江湖所沒有想到的,恐怕徐斯那個介紹人也沒有想到,班車一事,勢必需要提前解決瞭。
那位莫向晚對江湖的這次約見並不意外,她說:“江小姐,您太慎重瞭。”
看來也是一個開門見山的性格,對上江湖的胃口。她謙遜地笑道:“不不,我們公司以前從來沒有設立市場部或者營銷部,第一回組建班子,是需要慎重的。”
莫向晚側頭想瞭想,這個小動作恰巧向江湖證明瞭先前獵頭已經把具體的情況都與她講過瞭,莫向晚今天過來的目的,也就是下一個最後的決定。
這也是江湖願意支付獵頭費用的地方,不勞她眼耳口舌去瞭解去解說,最後隻消等一個結果,省卻其中許多繁瑣,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江湖仍加瞭一句:“公司現在百廢待興,如果年底有盈餘,會撥出百分之十給管理層做花紅,雖然少瞭一點,但是我有信心這個比例會逐年遞增。我的目標是把鞋子賣到海外去,不是代加工,是我們自己的牌子。”
莫向晚笑:“江小姐太爽快瞭,竟然什麼都不問我。”
江湖說:“我相信以前行業內的口碑,這麼多年能有這麼好的口碑是不容易的。勝過我問千百個問題。現在你的情況是已婚已育,這樣的員工許多公司都會歡迎,對吧?”
“我被你說好像已經是最佳員工。”
“不不,我的員工都是最佳員工。”她解釋,右眼睛突然感覺發澀,用手揉瞭一揉。
於是也就水到渠成,如同江湖想象的那麼容易,莫向晚並不是難溝通的對象,況且她或多或少會給徐斯面子。
江湖是最後親自把莫向晚送瞭出去,講:“我真誠希望你可以盡快上班,我們有一大堆營銷活動要做,我已經快應付不來。”
莫向晚答:“如你所願。”又好意提醒,“江小姐晚上可以用一點金黴素眼藥膏。”
江湖又撓瞭撓右眼皮,確有發腫跡象,隻好無奈聳肩:“最近真是太忙瞭,恐怕要好多天沒法見人瞭。我讓保安給你叫車。”
莫向晚忽而有些羞赧:“我先生在下面等我。”
江湖恍然大悟,把莫向晚送到廠區門口,握手告別。
廠區內果然停瞭一輛陌生的寶馬車,有兩位男士站在車旁聊天,都是江湖認識的。其中一位看到莫向晚便招呼瞭一聲,另一位徑直往江湖這邊走過來。
那人不是徐斯是誰?
江湖的右眼皮又癢起來,她又用手撓瞭一撓。徐斯已經走到面前來,江湖下意識用手往臉上一擋,把臉撇開。
徐斯笑道:“幹嘛?見不得人嗎?”他伸手扳開她的手,目光往她臉上停留片刻,又笑起來,“你看瞭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江湖甩開他的手,那頭莫向晚已經上瞭車,同他的先生向這頭伸手道別。
江湖搖搖手,卻對身邊徐斯講:“是啊,看到別人夫妻恩愛傢庭幸福,我很羨慕,不可以嗎?”
徐斯斜斜睨她一眼:“原來這世界上也有讓你羨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