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看看,回頭朝眉山君笑道:“雖然不知你為何傷心,不過日後莫要這般一驚一乍,否則辜負瞭這片大好景致。”
眉山君不由滿臉通紅,其實他不過是找辛湄告白結果被那位戰鬼將軍剛好撞上瞭而已。傅九雲曾說,喜歡一個人就得讓她知道,他鼓足瞭勇氣去跟辛湄告白,雖然結果相當不盡如人意,但小湄過得幸福,他縱然神經兮兮地幹嚎兩場,心底到底還是替她高興的。
“至少……”大僧侶輕嘆一聲,“至少她真實存在,活在你能看到接觸到的地方……也罷,我走瞭,保重,眉山。”
大僧侶最後兩句話大有深意,眉山君送走他,合上門想瞭好久也沒想明白是啥意思,有狐一族老是這麼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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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去哪裡呢?
大僧侶騎在極樂鳥背上,極目遠眺,遠方天高雲淡,暖暖的夏風吹拂臉龐衣衫,天下之大,他竟一時不知該去哪裡,之前甩脫姬譚音的興奮早消失瞭。
姬譚音的事情查不出眉目,他感到一絲疲憊。
從少年起,他就跟著丁戌長老,因為他有一隻世上無堅不摧的左手,丁戌長老要將他培養成有狐一族最銳利的刀鋒。他學瞭很多很多不甚光彩的東西,也做瞭很多很多不甚光彩的事情,導致僧侶辛卯見到他隻有搖頭嘆息。
他必須多疑,對有狐一族懷有不軌之心的人太多,對他的左手覬覦的人更多,隻要有一絲松懈,有狐一族就會遭遇災難。為瞭天神,為瞭再見到天神,他們要付出一切——這些都是丁戌長老教導他的。
可是他越來越累,夢裡那雙黑寶石一般的眼眸,離他越來越遠,遠的好像真的隻能是個夢,他甚至懷疑高臺之上是他自己的一場幻想。
這些年,他身邊的許多族人死去,其中有很多是非常年輕的族人,包括子非。他們死的都很不值,丁戌長老沒有表示,他卻慢慢無法接受,僧侶辛卯臨死前望著他的眼神在腦海裡越來越清晰。
後來丁戌長老下瞭誅殺酈朝央與辛湄的命令。酈朝央是誰他很清楚,辛湄卻不過是個凡人,因為嫁給瞭酈朝央的兒子,丁戌長老便要他殺瞭她用以激怒戰鬼一族,以求爭鬥最大化。
他不想完成這個指令,他厭煩瞭。
就這麼離開也好,不管去哪裡,失去他的左手,丁戌長老也不敢太放肆。
至於姬譚音……大僧侶又四處看瞭看,青山巒巒,陽光萬丈,她大概追他早追得沒影瞭吧?
她到底是什麼人呢?天書查不出,寒冰也凍不住,他查她,從開始的疑心,已經慢慢變成瞭好奇心,難道她和傅九雲一樣,是個老鬼?
大僧侶騎著極樂鳥漫無目的的飛,心底竟隱隱約約有點後悔,倘若姬譚音在這裡,他倆一個追一個跑,想必還有些意思。
這念頭一起,他趕緊丟出腦海,再也不願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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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兗都已是秋高氣爽,這北方大國陳商國的都城,雖然沒有天原國皋都的氣派,卻是人妖仙最混雜的一個地方。
陳商國地勢險峻,周圍是茫茫無際的崇山峻嶺,多少仙人在山中開辟洞天成就仙傢福地,山中更有無數稀世靈草珍貴靈禽野獸,就連那最有名的豢養靈禽靈獸的辛邪莊在兗都也有分部,所以當大僧侶騎著華麗高貴的極樂鳥落在兗都某客棧門前時,夥計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十分鎮定。
“這位仙人,現在我們客棧正在搞活動,您如果入住仙字號上等客房,單日房費是一兩銀子,住滿三日可以減免一天也就是二兩銀子,倘若您住上十天半個月,優惠更是多的數不完。以此類推,我們還有仙字號一等客房,二等客房各項優惠,歡迎您酌情選擇。”
夥計淡定地遞給大僧侶一本制作十分精美的小冊子,上面從仙字號到妖字號各類客房看的人眼花繚亂。
大僧侶下意識地摸瞭摸錢袋——空的!他痛苦地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好像為瞭躲開姬譚音,把身上的銀子全丟出去砸她的機關鳥瞭。
他在懷裡摸瞭很久很久,再摸摸袖子,再摸摸頭發,又把鞋子脫下來看瞭看,實在沒找出半點可以賣錢的東西,最後他鎮定地整理瞭下衣袖,在夥計鄙夷的眼神中牽著極樂鳥走遠瞭。
這才是一文錢難倒大僧侶,他何曾過過沒錢的日子,難道他要像那些不入流的小仙人小妖怪一樣,用樹葉草根變成銀子欺騙凡人嗎?
他越想越覺得這方法可行,此時差不多是午膳時分,街頭各種吃食香飄萬裡,他的饞蟲都給勾出來瞭,隻覺饑腸轆轆,剛巧對面有傢賣扁食的小店,牛骨熬的湯,簡直香的沒天理,大僧侶順手扯下極樂鳥兩根羽毛,在它不滿夾雜鄙夷的眼神裡,把那兩根羽毛,變成瞭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