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光芒為傅九雲眉間吞噬進去,譚音抽離手指,低頭細細打量他。傅九雲的存在,是她工匠手藝的至高成就,她心中實在是十分自豪的,當年身患絕癥,吐血而亡,生魂在凡間徘徊多年,也不能磨滅她心中工匠的火焰,而神魔大戰,她造出的魂燈卻為泰和否定,說太過狠毒,以至於她心中的火焰快要熄滅。
可是今天,她的火焰再度燃起,他是她的成就。
她是天下無雙的工匠。
傅九雲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低頭一看,杯中酒還在,眉山依然酒氣沖天地說著醉話,酒館內三三兩兩的客人,夥計剛替鄰座的男子斟滿酒,因漏出來一些,還被罵瞭幾句。酒館外人來人往,陽光璀璨。
剛才發生瞭什麼事嗎?他自嘲一笑,似乎出瞭會兒神?
大僧侶已經拽著姬譚音走瞭,桌上殘留兩隻空酒杯……等下,姬譚音?她是誰?他皺眉凝神,卻怎樣也想不起她的容貌,身體裡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止他去想這個人,而念頭一動,他轉瞬又將這些事忘瞭,見眉山睡得正香,他也不去管他,細細琢磨起自己的東風桃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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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僧侶心情很壞,可恨的是,他對自己這種壞心情感到很不爽,因此更不快瞭。
懷裡的銀子沉甸甸的,他隨手丟在床上,數瞭數,這些天他零零碎碎從姬譚音手上搶瞭四百多兩銀子。四百多兩,給凡人過日子可以很長一段時間衣食無憂,甚至富貴享受,但他是仙人,這點錢估計連他的坐騎也養不瞭幾個月。
搶她的錢做什麼?他也對自己這種蠻橫無理的行為感到厭煩。
是她自己執意要跟著他,還要跟一輩子,明裡暗裡追著他,追得他跑都沒地方跑。她滿足瞭他身為男人的狂妄與得意,他都快被迷惑瞭。
她簡直像個萬能的守護神,他想要錢,她就給;他生氣煩躁瞭,她逗他開心。為什麼要這樣做?難不成她還真的暗戀他?
大僧侶自己也為這個荒謬的想法苦笑,他接觸的女人很多,可是對她們卻一點都不瞭解,也沒有想過去瞭解。他喜愛美人的皮相,卻從不想瞭解美人的心,所以,他不懂,姬譚音的心究竟是什麼樣的?
她對他做下種種可恨可惡又可愛的行徑,轉過頭又死死盯著別的男人看,女人是這麼可怕的動物嗎?難怪有許多老人傢要說,最難消受美人恩,他現在就很難受。
大僧侶緩緩撕下假臉皮,簡直不能自主,要去照照鏡子。
銅鏡裡映出他的臉,蒼白,略有些瘦削——哪裡不如傅九雲?
照瞭半天,他突然覺著這行為蠢到傢瞭,一把丟開銅鏡,想出去走走,突然門被人敲瞭兩下,他心情不好,懶得理會。
門外的人好像站瞭一會兒就走瞭,大僧侶心情更加不好,他最近心情不好的次數實在太多,該吃點清心丸什麼的補補。
不知過瞭多久,客房裡突然響起“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在走路。大僧侶猛然睜開眼,已然暮色四合,他這才發覺自己倚在床邊居然睡著瞭。
手指一搓點燃蠟燭,那“咔嚓咔嚓”的聲音越來越近,他低頭一看,卻見客房門半掩著,好幾隻比先前那隻小木頭人更小的木頭人穿著各式各樣顏色的衣服,笨拙地朝床邊走。
大僧侶看傻瞭,那些小木頭人一直走到他腳邊,整整齊齊排成三排,雙手合十行禮,然後開始跳舞唱歌,唱的還是那首《簡兮》,然而眾多小小木頭人卻比那天晚上一個木頭人聲勢浩大多瞭,衣袂搖擺,歌聲尖細,煞有其事的模樣很是可愛。
然而還不止這些,門後又飛進數隻小小機關鳥,體態玲瓏,叫聲清脆,除瞭沒有鮮艷的羽毛,其他與真鳥一般無二。這些小機關鳥嘴裡叼著花,繞著木頭人飛,花瓣撒落似雨。
一曲終瞭,大僧侶的下巴還沒合上,隻見門後又撲簌簌飛進一隻體型略大的機關喜鵲,嘴裡叼著個小紙條兒,停在他胳膊上上下左右地晃腦袋,十分靈氣。
大僧侶慢慢抽出那張紙條兒,上面隻有三個字:吃飯麼?
他抬頭,客房門後,譚音隻露出一雙眼,愚蠢至極地盯著他看。
他又好氣,又想笑,白天那一股腦的壞心情都煙消雲散瞭。
他是有多傻?多傻?
為何要笑?為何一下子遍體神清氣爽?
大僧侶故意丟下紙條,揮手趕走機關喜鵲,在床上翻個身,一聲不吭。
不一會兒嘰嘰喳喳的鳥啼聲下雨般密密麻麻地響起,胳膊上一重,竟停瞭七八隻機關鳥,有喜鵲有烏鴉還有一隻活靈活現的小鷹。每隻機關鳥嘴裡都有字條兒,上面都寫著同樣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