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百裡的有間客棧中,出人意料,宗霍的一行人居然足足逗留瞭三天三夜。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警惕地從客棧裡出來觀察四周,顯然他們也擔心逗留太久引出禍患,可惜從地獄裡解放的宗霍根本沒有顧忌,徹底地縱情聲色。
裴傢的暗衛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埋伏在周圍。
三天後,車隊終於勸服宗霍離開。離開的時候,宗霍心滿意足,臉上有一種半睡半醒的醉態。
裴傢幾個暗衛,立刻進客棧檢查,發現這傢客棧老板的女兒,已經無聲無息吊死在瞭房裡。
檢查屍體過後,兩個暗衛對視一眼:“是被勒死的。”
而掀開女子的衣服,下,體凌亂不堪,顯然被極端凌辱。
這間客棧周圍荒無人煙,宗霍貪戀女色,隻有這客棧中的女兒可以供他瀉火。
可憐這個女子就遭瞭秧。
一個暗衛捏緊瞭手心:“馬上傳信稟報公子。”
這宗霍替死逃生,在路上又犯下累累罪行,早已是罄竹難書。
宗氏父子為瞭掩蓋罪行,早就不把任何人的命放在眼裡。荊婉兒逃宮以後,宮裡的內奸也把消息傳給瞭宗楚客,“崔尚宮沒能把那收屍的宮女殺掉。”
宗楚客捏碎瞭手裡的杯子:“你說什麼?”
想要把替死這件事做到人不知鬼不覺,滅掉所有當事人的口是重中之重,想不到這點事,那個崔尚宮都辦不好。
來人將昨夜宮中發生的事情,悉數告訴宗楚客。包括懷疑是長樂王把人帶走瞭。
宗楚客神色更晦暗不明:“若不是長樂王呢?”
不是長樂王,就是……裴談。
當初一力主張他兒子死罪的,就是這個裴傢孽子。
“裴談昨夜是奉詔入宮,況且有陛下身邊的蔡公公證明,應當……不是帶走那宮女之人。”而且裴談也沒有帶走荊婉兒的動機。
說到底,宮中戒備森嚴,想要無聲息帶走一個人,必然要權勢滔滔,想來想去,還是長樂王最有可能。
但事關親子,宗楚客顯然沒那麼容易放松戒備,他看著回話那人,聲音幽冷寒森:“如果被裴談發現瞭什麼蛛絲馬跡……”
那人也是一驚,不由想到這個裴談可謂是瘟神無疑,當初見到這個貌若溫和的裴傢二公子,誰也沒想到他是如此冷面無情,沒有絲毫顧及宗族情面。
“倘若裴談已經發現瞭什麼,他必然是第一時間戳破此事,且稟報陛下,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默不吭聲……”那人小心翼翼,做出瞭推測。
確實,當時裴談能不顧一切阻礙請中宗下旨處死宗霍,那現在如若他發現宗霍其實未死,難道不會更堅決地站出來戳穿一切嗎?
宗楚客目中精光閃過,片刻沒有言語。
——
因為沒有人願意冒險得罪長樂王,所以崔尚宮更是被警告,不得再提及此事。
崔尚宮因此恨得咬牙切齒,她沒想到自己精心盤算的一步棋,會落到賠瞭夫人又折兵的地步。
“去把巧兒給我帶過來!”她惡狠狠吩咐。
巧兒被帶來的時候什麼都不明白,卻下意識感覺到戰戰兢兢,尤其當她接觸到崔尚宮陰沉的臉,她一顆心就沉瞭下去。
崔尚宮冷冷看著已經嚇呆的小宮女,“那天我吩咐你跟荊婉兒一塊去收屍,你是聽我的話全程寸步不離跟著她的嗎?”
巧兒抖得厲害:“是……是的……”
崔尚宮目光陰深不見底,她之所以讓巧兒跟著,就是為瞭防備一手。如果荊婉兒沒有在屍體上發現什麼,那就一切還好。
“那你原原本本告訴本宮,那天荊婉兒是如何做的?”
巧兒目光呆直看著崔尚宮,她覺得有種絕境的寒氣從她腳底升上來,她那天沒有帶出宮的腰牌,被荊婉兒獨自留在瞭宮門內。
她沒有看著荊婉兒是怎麼收屍的。
“奴婢看見……她用火油、燒瞭那具屍體……”
當時她站在宮門內,看見燃燒的火光和白煙,濃烈的充斥瞭空中。
崔尚宮目中咄咄逼人:“你們將屍體拖到瞭何處燒毀?她又是如何做的?”
那墳地在宮中占地多頃,那具假冒宗霍的屍體究竟毀在什麼地方,哪怕是留下的灰燼,也是證據。
巧兒的臉血色褪盡,她呆滯不語望著崔尚宮。
崔尚宮的聲音越來越危險道:“怎麼不說話瞭?你不是親眼看著她把屍體處理掉的嗎?”
崔尚宮的殘酷在雜役房積威深重,沒有宮女能在她面前撐住半刻鐘,巧兒原本就是個貪生怕死的本性,在崔尚宮有意的半壓迫和試探之下,她精神終於崩潰。
“奴婢、奴婢知錯瞭!求尚宮大人饒瞭奴婢吧……”
崔尚宮冷冷盯著她半晌:“為什麼要求本宮饒瞭你?”
巧兒哭的斷斷續續:“奴婢、奴婢並沒有跟著那荊婉兒出宮收屍,奴婢、奴婢隻是在宮門口看見她燒屍體的火光,奴婢不是有意要欺瞞尚宮,奴婢保證不會再有下次瞭!”
崔尚宮的手死死攥緊肉裡面,好啊,荊婉兒從她眼皮下逃瞭,現在又發現巧兒也是陽奉陰違,如此看來,那天荊婉兒究竟是如何處理屍體的,根本無從知道。
這件事,如果被那位宗尚書知道,怕是連她的性命也不保瞭。
“來人,把巧兒拖下去,亂鞭子抽死!”
巧兒臉如土色,“尚宮大人饒命……”
崔尚宮身邊的宮女可不會心慈手軟,兩個身形高大的掌事宮女早就一步上前,死死捏住巧兒的兩條胳膊,把她往門外拖。
巧兒終於反應過來,尖叫道:“尚宮大人!尚宮大人!”
崔尚宮恨不得她立刻死透,要是讓這巧兒再嚷嚷出什麼,傳進宗楚客的耳裡,不止這麼多年她步步鉆營,爬到的尚宮之位難保,甚至連她都得像這些宮女的賤命一樣,她怎麼能容忍。
“把她嘴堵死瞭,在她斷氣之前不許她再發出哪怕一絲兒聲音!”
巧兒的恐懼被塞進喉嚨中,眼睛睜得老大,不明白自己的命為何一息間就沒瞭。
崔尚宮處死瞭巧兒,心裡的那口氣卻還是吊著,她但願荊婉兒確實是被長樂王帶走瞭,成為長樂王的玩物,如果這一生都不能離開長樂王府,對她也是個交代。
夜晚,白天還是惡魔的崔尚宮,低眉順眼的對著一個穿著太監衣服的人:“請公公放心,都處理好瞭。”
太監捏著嗓子,瞇起眼說道:“尚書大人問你,為什麼那宮女會提前逃走,是不是你走漏瞭風聲?”
崔尚宮目光掠過一絲陰狠,神情卻愈發恭順地卑微著:“自然不是,那荊婉兒一向忘不掉自己曾是長安千金,早就不甘心為奴,想必見到長樂王進宮,她打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主意,自然靠上長樂王……這棵大樹。”
太監聲音冷漠:“你能確定荊婉兒是跟著長樂王走瞭?”
崔尚宮彎折身子:“她一個任人宰割的低等奴婢,如果不是有長樂王這樣的人護著她,任她有生出翅膀,又怎麼飛的出這大明宮?”
太監目光動瞭動,也不知是信沒信這句話。
崔尚宮眸子一轉,從衣袖中拿出一份書信:“這是那晚丹鳳門的守衛,所供述的證詞。當晚,長樂王獨自駕著馬車進宮,離開之時……他們都親耳聽見,馬車中有女子的調笑。”
這可謂是鐵證,證實長樂王李修琦,確然是帶走瞭宮中女眷。
見到瞭這份證詞,太監眸中的神色才松瞭松。
“為保萬全,若叫尚書大人知道荊婉兒是被其他人帶走瞭,不僅你沒命,就連咱傢都要給你陪葬。”
崔尚宮自然恭順道:“奴婢明白。”
等那太監走瞭,崔尚宮捏緊的手才松開。她神情冷漠,這份供詞自然是偽造的,當天晚上長樂王是喝的爛醉離宮,誰也沒有看見馬車裡面有其他人。可是這樣的事情,應該說沒有人會主動說出事實。
——
因為裴談對人心的洞徹,所有人,最後都會為瞭自己的利益,而主動將“荊婉兒是被長樂王給帶走的”這件事,描述的越來越真。
甚至宗楚客,都一時找不到破綻。
而這幾天,裴談竟然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隻是讓邢主簿將大理寺沉積的卷宗,一樣樣拿過來,看似並無目的地翻找和查閱。
“大人,這些都是死案瞭,有些早就過瞭期限,您何必還看呢?”
邢主簿這兩天和卷宗打交道,弄得灰頭土臉,是越發弄不明白這位大人想幹什麼。
“沒什麼,隻是想看看這些案子中,還有沒有什麼能做的。”
裴談說道,片刻,卻又指著其中一個案子說道,“這個案子裡面,幾個涉案人都還在長安吧,你明日叫衙役把他們帶來一趟。我有些話要問。”
邢主簿伸頭看瞭一眼,竟然又是快要過期限的案子,他著實弄不明白裴談所想,隻能道:“是,屬下明日去辦。”
這時候因為天色已晚,把裴談看過的案卷歸檔以後,邢主簿就離開瞭大理寺。
門口有一輛馬車,邢主簿看到馬車以後臉色變瞭變,隨即卻旁若無人地上瞭車。
馬車隨後離開,卻不是走向邢主簿傢的位置,而是在故意繞瞭幾個圈以後,在天色暗下來,借著夜色掩映,停到瞭尚書府的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