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主簿的面前,站著一個眉目精明的男子:“尚書大人已經吩咐瞭,讓你這兩日盯緊裴談,最好讓他…不要出門。”
邢主簿立刻點頭頷首:“屬下明白。一定遵從尚書大人的吩咐。”
他又看瞭那男人一眼,忐忑道,“敢問尚書大人是有什麼計劃嗎?”
男人眼底精光一閃,幽幽盯著邢主簿:“這就不是你應該問的事瞭。”
邢主簿唯唯諾諾。
裴談在大理寺中已經三日,並沒有要出去的跡象。應該說大理寺遠比平時更風平浪靜,毫無任何變故跡象。
甚至對很多長安的百姓來說,今天也隻是最普通的一天,晨起剛剛開市,許多小販就不得不辛苦起身忙碌,推著車子街道上逐漸有瞭喧囂的意象。
沒有人註意到,在每一個看似平常的街道裡,早就多瞭一些雖然穿著百姓的佈衣,卻很陌生的面孔。他們混跡在這些真正的百姓裡面,看起來詭異又有點冰冷。
城中的千牛衛,早就接到韋相的私下調令在此戒備,所以此時的長安大街,早已暗中落入千牛衛之手,不知情的,無非就是這些百姓而已。
街上小販的吆喝聲,漸漸地覆蓋長安。
——
望月樓雖然是規模不大的酒樓,但因為老板夫妻經營有方,對客人十分大方周到,時不時有一些贈送酒水的事情,是以,回頭客人是越來越多,每天隻要開門,樓裡的鼎盛氣象和京城數一數二的樓子竟然不遑多讓。
今天,門外也早有幾個等候的客人,隻是隨著日頭升的高,客人詫異道:“為何今日老板還不開門?”
望月樓的老板和老板娘,歷來是極為勤懇和守時,像今天遲遲不開門的事情,以往還真是從沒有過。
“奇怪,裡面也沒動靜。”有好奇的客人耳朵貼著門縫說道。
一般酒樓營業,即便還沒開門,裡面必然也準備起來瞭,可這會兒裡外都安安靜靜,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直到好久以後,等候的人忍不住想要散去瞭,忽然他們就聽見,身後響起瞭鞭馬的聲音,有人一回頭,看見一隊足有二三十人的黑衣人,騎著馬匹,面無表情的護送著一輛馬車,逐漸向望月樓的方向靠近。
此時街道說冷清也不冷清,已經陸續有行人商販出現,可是看見突如起來出現的這麼多黑衣人,每個人都下意識面色一白。
出於自我的本能,自然都是避瞭避。
而此時望月樓門口的那幾個客人,見到黑衣人真的是一步步朝著他們過來,心中咯噔之後,也都低下頭,互相裝作沒事一般迅速離開瞭門口。
就在他們前腳剛剛走,後腳黑衣人們也終於到瞭。
中間那馬車,周圍都被遮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見裡面,但顯然裡面坐的是一位大人物。因為周圍的二三十人,沒有人敢發出聲音,腳步都安靜的如同沒有。
直到其中一個靠近馬車的黑衣人,低頭側耳靠在馬車旁邊,似乎聽見瞭什麼。
然後才謹小慎微地點瞭一下頭,隱約發出一聲:“是。”
然後那人迅速從馬車旁轉身,一步一步,迅速且沉默地走到瞭望月樓的門口。
而之前在門口等候的幾個客人,也都沒有走遠,出於好奇或者畏懼,都瞪大眼睛躲在一旁,看著這些不知是何身份的人。
就看那黑衣人,面無表情停在望月樓緊閉的門前,抬起手拍瞭拍門。
無人應聲。
那黑衣人神情似乎更冷瞭些,繼續加大力氣,把門都拍的猛烈晃動起來。
“開門!”
這時那幾個客人面面相覷,小聲說道:“難道…老板惹上什麼事瞭?”
看這些黑衣人來勢洶洶,怪不得老板關門,難道提前預知瞭什麼?
就看那一直拍門的黑衣人驟然停下,轉身看著那馬車:“大人?”
馬車裡傳出一聲冷哼。
可是那門前的黑衣人就像突然得瞭令一樣,忽地臉色一沉到底,後退瞭一步之後,就冷冷盯著面前的門,忽地抬腳,就狠狠踹瞭上去。
這下,就連一直躲著觀察的那幾個客人都驚得臉色煞白。
呯!
兩扇門轟然被踹瞭開來,露出兩張同樣煞白的臉孔。
紫嬋兒和她的夫君文郎。
“幾位、幾位…今日本樓不、不營業…”文郎就這樣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紫嬋兒一把在袖中,緊緊抓住文郎的手臂,阻止瞭他接下去的話。
馬車的簾子,慢慢被掀開,裡面一張陰冷的臉正對著他們夫妻。
這時所有黑衣人,拔出瞭刀,卻是對準瞭街上其他百姓。
頓時所有人,都在驚慌失措中,匆忙抬腳奔逃出這條街道。隻不過片刻之後,整條的街道上面,已然是空無一人瞭。
紫嬋兒盯著馬車裡的宗楚客,眼睛深處出現一絲血色。
宗楚客坐在馬車中居高臨下地盯著這酒樓,一個黑衣仆從彎腰跪在地上,宗楚客便踩著他的背,慢慢下瞭車。
一個黑衣人冷冷上前:“大人要吃酒。”
難道這麼大的陣仗,隻是為瞭趕早,吃口酒。
這時,文郎才戰戰兢兢看瞭妻子紫嬋兒一眼,開口:“大、大人裡面請…”
——
梧州。宗霍的別院裡。
自從季郎中開瞭藥方以後,所有死士開始圍繞在宗霍的房間周圍。就像是之前一樣,將他保護的鐵桶一樣密不透風。
死士首領站在宗霍床邊,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從今天開始,屬下會貼身保護公子,包括公子飲食和起居,隻能請公子包涵屬下瞭。”
宗霍冷冷看著他,這個死士首領是宗楚客親自挑選的,如同一部專門執行任務的機器,既沒有情感,更沒有是非,也就是這樣的人,宗楚客才會完全信賴。
隻是,要宗霍三年不碰酒和女人,可能嗎?
“本公子要你們傳信回長安,讓我爹給我遍尋天下名醫,本公子不想和你們這群喪傢之犬日夜待在一起。”宗霍的牙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那張鬼一樣的臉還盯著死士看。
臨行匆忙,季郎中雖然是長安城有名的大夫,卻不算醫術天下第一。
他的診斷結果,宗霍當然不會信服。
他要聽天下最好的郎中診斷。
況且宗霍之前被藏在尚書府的地下,每日宗楚客親自為他送食物,他不過躲藏瞭一個月就差點瘋瞭,要他像個四大皆空的如僧一樣,過沒有酒和女人的生活,他怎麼可能忍得下。
死士首領幽幽望著宗霍:“屬下立刻會去辦,隻是屬下還是要告訴公子,即便尚書大人尋得到名醫,那名醫還需要時間趕到梧州,再為公子診治。公子是否能確信,這段時日會讓屬下等寸步不離守候、以確保公子安全等到名醫?”
宗霍在被窩裡的手緊握,他猩紅血絲眼像吐信毒蛇,“滾去送信。”
死士首領僵硬著轉身,離開宗霍房間,走到院子。所有婢女們都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害怕大難臨頭。
死士首領的視線掃過一個個的臉上:“此刻開始,隻要公子還醒著的時候,你們任何人,都不得出現在公子視線范圍。”
看不到誘惑,自然就不會意志薄弱。
那些婢女們低著頭,一夜之間,她們就成為宅子裡的隱形人,成為艷麗的毒藥。
給宗霍尋名醫的信函立刻就放出,院中一個蹲著的小婢女,抬頭看見信鴿飛出院子的整個過程。
由於宗霍的病情是秘密,所以死士們傳信用的都是互相之間的暗語,即便中途被截獲,也不會擔心秘密被泄露。宗楚客這樣老謀深算的朝堂狐貍,保護的人又是自己年老得來的獨子,他知道自己作孽太多,指望不上佛祖護佑,所以手段更加無所不用其極。
城外的幾個裴傢暗衛,跟著戴鬥笠的人來到一處僻靜街角,戴鬥笠之人,伸手推開瞭面前一扇破落屋子的門。
幾個人走進去,鬥笠人反手把門關起來。
此時此刻,那人方才謹慎地、完全摘下瞭臉上的鬥笠。
幾個跟隨來的暗衛,目光謹慎一下,“裴縣統領,您怎麼會來梧州?”
這神秘鬥笠之人,在街上攔住裴傢暗衛的,正是裴縣。
裴縣目光掃過他們:“我是奉公子之命。”
這話剛才在街上就說瞭,隻是,具體怎麼回事,在屋內的這幾個人都還是一頭霧水。
裴縣目光一一掠過他們:“公子命我等人,先一步到梧州佈置,現在,這佈置已經差不多瞭。”
兵道都講究先機,他們接到裴談的飛鴿傳書,自然就已會日夜兼程前來,趕在宗霍他們的前兩日,就到達瞭梧州。
也幸好如此,剛才裴縣在街上能及時阻止這幾個一路暗中跟蹤的裴傢暗衛,若他們真的稀裡糊塗就跟著宗霍去瞭宅子,才是自投羅網。
那幾個暗衛聞言全都是裴談的主意,心頭不由更加謹慎道:“那公子…究竟要我等接下去怎麼執行命令?”
裴談之前說的便是跟蹤宗霍不露行蹤,知曉他的去處後再從長計議。
那現在裴縣突然現身梧州,又表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