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蠢人

最近東門來瞭一隊絲綢的行商,他們登記在冊的人員是三十四人,這是守衛唯一沒有仔細盤查的一隊。”

長安是大唐國都,往來行商極多,城門守衛自然不可能一個個盤查,一般遇到有行商文牒,數瞭人數以後,便會立刻放行。

“而且,屬下觀察到,這段時日,他們總共隻有三十三人出沒,比文牒上少一人。”黑衣侍衛冰冷著眼眸。

首領幽寒著說:“直接抓過來問清楚。”

這夥行商下午在城西,他們註意到行商中有個女人,頭上戴著白花,神色哀戚。

“這女人的相關在來長安的路上,得疾病死瞭。也就是說,她的相公根本就沒有跟著進城來。”

這下,沒有貓膩也有瞭。

想當初混入行商出城的把戲,還是宗楚客為瞭救獨子使出來的。

“怎麼辦?要告訴大人嗎?”

黑衣首領眸色幽沉,“先問清楚。”

女子本就受驚嚇,被周圍三五個蒙面男人圍住,立刻就什麼都說瞭,那個頂著身份混進行商裡的男人,隻是他們商隊在城外遇見的一個陌生人,那陌生人苦苦哀求商隊的頭領,帶他進城,這才有瞭後面的事情。

當殺手們把一切告訴宗楚客,宗楚客的反應卻依然冷淡。

當初殺手拿的隻是范文君的畫像,很有可能,他們殺錯人。

若真是殺手殺錯人,那就能解釋瞭。

“大人,當初我們讓殺手把范文君的臉毀去,是防止有人萬一認識他,但要是真的殺錯瞭呢?”

現在死無對證,連當初執行任務的殺手應該都無法記得確切樣子。

而最麻煩的是,是他們命令毀瞭屍體的臉,現在就算是他們自己都無法確定。

宗楚客冷冷:“裴談利用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心裡。”

首領忍不住道:“大人,今天我們在街上,還遇到瞭柳傢的人,他們也在跟著那‘范文君’。”不僅如此,柳傢的人,也找上瞭那個行商。

“那又如何?”宗楚客漠然。

首領堵住,默然跪地無言。

“他柳傢的一萬兩,隻夠買他的狀元,不夠讓本官對他的話俯首帖耳。”

柳傢,以為靠上韋氏的大樹,就能隨便指使尚書府,卻沒想到宗楚客同樣隻把他們當韋氏的狗。

柳傢果然坐不住瞭,他們惱恨宗楚客的不作為,隨著殿試的時間越近,他們越沉不住氣,眼看狀元唾手可得,誰肯在這時候讓到嘴的肉飛瞭。

柳傢決定自己動手。

“備車,本公子親自去拜訪丞相大人。”

現在能管這件事的,隻有韋相瞭。柳傢許諾瞭重金換取朝堂的一席之位,就不信到瞭這時候,韋傢會不管。

柳品灼坐上車,一路上打瞭腹稿,宗楚客因為自己對裴談的憎惡,卻要連累他柳氏也跟著遭殃,這老匹夫,果然是已經老糊塗瞭。

到瞭丞相府以後,柳品灼萬萬沒想到自己被攔在瞭門外。

“丞相大人正在會客,請柳公子稍等。”門口的相府仆人客氣卻疏離的說。

柳品灼瞪著眼睛:“告訴相爺,我有要事稟報。”

柳品灼直接塞瞭一錠金子,到仆人的手上。

仆人面露難色:“這,不大好吧柳公子。”

柳品灼沉著臉:“你隻消替本公子通傳一聲,丞相大人難道會不見我?”

仆人看瞭他一眼,這位柳傢後人的嘴臉已經有點難看。

想想不久前張榜奪魁,滿大街都在誇贊這個柳公子溫柔如玉,才華比天,再瞅瞅現在的模樣,嘖。

可仆人把金子收進衣袖中,心安理得準備進去通稟。

就在這時候,仆人眼角瞥見一個身影從院子裡走出來,正好來到門口。

仆人立刻變瞭一副臉,陪笑道:“裴公子,您這就出來瞭?”

柳品灼的眼珠差點瞪瞭出來。

就看裴談慢步閑閑,從丞相府的院子,慢慢走到門口,裴談看到柳品灼,也隻是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柳公子。”

柳品灼現在盡管已經榮登榜首,譽滿長安,可他畢竟還沒有官身,身份最多也就是柳傢的公子,到裴談跟前…當然就矮瞭不止那麼一截。

柳品灼眼中能噴火,禁不住就陰陽怪氣說道:“裴寺卿怎麼會來此?”

這話擠兌的,仿佛世界上除瞭他柳傢以外,旁人都不能來丞相府瞭。

裴談說道:“些許小事,與韋相商量一下。”

柳品灼怎麼會願意相信是些許小事呢,他盯著裴談,想從那張臉上看到什麼。

“裴大人是管大理寺的,怎麼會有事需要丞相大人過問?”柳品灼拔高瞭音量。

這換瞭別的三品大員,早就可以勃然變色瞭。

不過是一個剛剛考瞭成績的佈衣,敢這樣放肆。

裴談盯瞭柳品灼一會,“柳公子可以去問韋相,裴某還有事,先告辭瞭。”

說著直接掠過瞭他,走向瞭停在丞相府門邊的一輛馬車。

剛剛柳品灼若是稍微註意一下,也會看到有這輛馬車在,繼而判斷出有人已經進丞相府拜訪。

可他的眼睛都盯著自己,自然不會註意旁人。

裴談上瞭馬車,駕車的是自傢的冷面裴縣侍衛,裴縣一等裴談坐穩,就揚起馬鞭,韁繩一松,馬車縱飛而去。

“柳公子,您還進去嗎?”門口仆人和顏悅色地問。

這些仆人都是見風使舵,見機快的很,白得瞭一錠金子心裡早就樂開花。

柳品灼那根敏感的神經早就被挑的躁動著,在他看來裴談讓他問韋玄貞的話是在奚落他。

柳品灼一把推開瞭仆人,跨進瞭丞相府內。

韋玄貞在院內閑坐,身旁有二三美婢,面前擺著釀酒。

柳品灼走到身邊,發現韋玄貞並沒有多看他,不由又悶瞭一口氣在胸口。

“韋相大人。”

韋玄貞從美婢手中接過清酒,“柳公子什麼事?”

柳品灼有些顫抖,“相爺,剛才那裴傢的瘟神為何會來您這兒?”

韋玄貞手中酒杯頓瞭頓,看瞭柳品灼一眼,忽地瞇瞭瞇眼睛:“柳公子,裴大人是大唐的三品大員,官拜大理寺正卿,你竟如此稱呼他,究竟柳公子聽瞭什麼人的影響?”

柳品灼臉色難看瞭起來。他臉色變瞭變。

“丞相大人,我…”

韋玄貞阻止瞭他說下去,這院中除瞭他和美婢並沒有其他人,所以柳品灼以為可以放肆胡為。

剛才他那樣的話,根本沒有意識到是要掉腦袋的。

韋玄貞慢慢說道:“柳公子出身在柳氏這樣的士族,有任何事情,應該先尋求傢族的幫忙,你這樣冒失跑到本相府裡,還在門口與朝廷官員撞上,柳公子可曾顧忌過你的身份、會有什麼後果?”

柳品灼幾乎呆若木雞,胸口那口氣就像被人狠狠抽走瞭,忽然就抖瞭抖.

全長安現在都知道柳傢是魁首,這個時候柳品灼一個人跑來找韋玄貞,簡直像是不費力的自我打臉,偏偏他無視門口仆人的話語暗示,在遇到裴談之後,還非要闖進來。

“可是丞相大人,東巷街頭出現一個人叫范…”

韋玄貞毫不留情冷冰冰說道:“柳公子,本相說你糊塗,想不到你是真糊塗。”

柳品灼整張臉都木瞭。

韋玄貞眼露譏諷,自從中宗陛下復位這段時間來,韋氏如日中天,豈止是柳氏,曾經隻手遮天的望族都被打壓的無法抬頭,他們終於明白,隻有依附柳氏這棵樹,才有可能保持傢族屹立不倒。

這其中,唯獨不包括裴氏。

裴氏五代清貴,連韋玄貞都不願意明著得罪,這柳氏,當真是個蠢人。

《顏心記(長安秘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