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中宗要選擇突然把德妃送出來。
是不是中宗已經發現瞭蹊蹺。
“本宮什麼也不會回答你。”德妃這時低頭理瞭理身上的衣服,似乎還是那種女兒傢的習慣,她對裴談楚楚一笑。
以德妃的身份,宮中不想宣揚是正常的,把護送的任務交給大理寺,也是最大限度的掩人耳目瞭。
荊婉兒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遇到德妃,她已經露出馬腳,可那時候她同樣做賊心虛,兩個做賊心虛的人都沒有識破對方的伎倆。
她眼珠子轉瞭一下。“娘娘這樣尊貴的人,為什麼要來我們院子裡掃地?”
德妃回頭溫柔一笑:“出傢瞭就是出傢人,眾生平等,有什麼不能做?”
昔日天後在感業寺出傢為尼姑,什麼粗活不曾做過,哪怕曾經高高在上,被踩在泥濘的時候還是要忍氣吞聲。
荊婉兒看著德妃,既是眾生平等,為什麼她還不忘記稱自己為“本宮”。
不過一代妃嬪,又怎麼會傻,她不肯被裴談套話,自然也知道現在大理寺拿她沒辦法。
可是看著眼前的美人,怎麼也無法想象她會殺人。
荊婉兒觀察瞭一下德妃的身形,之前說除非是一個和男人一樣強壯的女人,才能造成慧根腦後的傷。可是羸弱的德妃怎麼可能做的到呢。
荊婉兒忽然覺得,之前他們以為找到兇器,就會柳暗花明,然後以為找到德妃,卻從她口中什麼都得不到,這宗案子真是讓人無言。
“娘娘身上的香氣,真是不同,可否告訴奴婢是什麼香?”
德妃這時臉色才變瞭變,她看瞭荊婉兒一眼。荊婉兒望著她,眸光未明。
其實德妃的身上,根本就沒有香味。
這時院子外,忽然傳來其他僧人的腳步聲,德妃迅速低下頭,也不再理睬他們,繞過院門就消失瞭。
德妃離去後,荊婉兒看看裴談,“大人不阻止?”
睿宗陛下的德妃都已經現身,這個案子發生什麼,荊婉兒都不奇怪瞭。
裴談不言語,他也知道現在遠遠不到給德妃定罪的時候。而對於德妃,她也不可能再有機會離開青龍寺,青龍寺就是繼宮廷之後,第二個她的牢籠。
兩方其實都沒占便宜。
荊婉兒畢竟年輕,她的年紀還不足以讓她深刻瞭解天後在位時的每一樁事。
王德妃在王府時就跟隨前帝,睿宗初次登基,被封為瞭德妃。如今經歷幾番波折,睿宗還是被降為瞭王爺,德妃卻不可能再成為王妃瞭。
他們都相信慧根是被滅口的,這宗案子細思極恐,讓人倒抽冷氣。常往深宮去的年輕俊美的王爺,遇上瞭寂寞深宮老去的前帝王德妃。
“德妃沒有承認和王爺認識。”荊婉兒不由說。卻為何聽到香味就反應不對。
裴談對婉兒說道:“隔墻有耳。”
院中其他和尚,都不知去瞭哪裡,想必因為這樣,王德妃才敢冒險現身。
尤其是大理寺接到的密旨,原本便是在護送瞭德妃到青龍寺後,立即接回長樂王。
這一來一往銜接的緊密,才越發覺得中宗早就不是一無所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長樂王和德妃隻有錯過。可現在兩人都攪進瞭命案中。
荊婉兒目光閃動看著裴談,“婉兒擔心,不管能不能破案,大人恐怕都要…失去陛下的歡心。”
大理寺本來地位就夠艱難,前兩次全靠中宗還算信任裴談和大理寺,此次這樁案子,真是把裴談和大理寺都拉下瞭深淵。
裴談的大理寺卿生涯,是否就要終止在這第一年。
裴談半晌淡淡說道:“這件案子善始善終,也不愧對大理寺。”
這次就看裴談的權衡之術,是否還能化險為夷。
沈興文這次又來敲門,裴談看他:“沈仵作有什麼事?”
慧根屍體都被驗過瞭,他賴著不走,不知又有什麼計較。
沈興文拱瞭拱手:“大人,屬下連夜查詢瞭眾多書籍,那小和尚恐怕真正死因還是腦後的重傷。”
裴談目光微動:“怎麼說?”
沈興文說道:“雖然咽喉中檢出劇毒,可屬下仔細回憶瞭傷口,那傷口外圍,血依然是鮮色,但是後頭流出的血已經結痂,顏色略深,那劇毒感染極其快,重擊的傷口瞬間的致死,小和尚前腳斷氣,後腳毒液上腦,血變烏黑。”
其實讓人不明白的,還是為何要用兩種方式分別致慧根死地,多大的恨。
裴談說道:“仵作費心瞭。”
沈興文道:“不敢不敢,屬下應當的。上午屬下聽院中大人在說話,敢問是和誰?”
裴談沒言語,荊婉兒當聽不見。
沈興文毫無尷尬之色。
“沈某聽聞瞭,長樂王爺竟也在寺中,此案若牽涉到王爺,是否也會對大理寺造成幹擾?”
沈興文問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他難道是以為裴談也會像上一任寺卿一樣,因涉及皇權破不瞭案。
“沈仵作,本官查到你五年前曾參加過科舉,位列當時的會試第一。”
會試雖然不像殿試那麼厲害,但進入殿試的人首先就是會試的人才,會試第一名,那是頂尖的才子。沈興文拱拱手,面目虛垂:“慚愧慚愧,沈某如今落魄,豈敢提當年之勇。”
裴談說道:“可之後的殿試,你卻沒有前去。”
沈興文更加赧然的樣子:“那時候適逢傢中有事,錯過瞭殿試,來年再考也是考不上瞭。”
會試第一的人,來年再考卻考不上瞭,荊婉兒睨著他,這借口比名落孫山還假一些。
裴談淡淡問:“哦,當時傢中是發生瞭何事,讓沈仵作放棄瞭大好前程?”
沈興文寂寥一笑:“大人為何對沈某的過去突然關心?”
裴談幽幽看著他。
荊婉兒倒不奇怪,以裴傢的勢力就算沈興文隻是個無名小卒,也一樣能查的底朝天。
裴談說道:“那時候,你的母親不幸身故,對吧。”
沈興文的手有些緊握。他面上蕭索一笑。
裴談說道:“我得知你的母親無病無災,也並不年老,恰逢你會試的時候落水溺亡,換成本官是你,也會覺得蹊蹺。”
沈興文徹底不說話瞭。
裴談繼續說道:“之後你為母親服孝,三年不得入科舉,第四年你就入瞭刑部,待瞭大半年,到瞭我大理寺。”
今年正好第五年。
荊婉兒早就對這個沈興文不待見,隻是她無頭緒去查,這次裴談查瞭出來,她也就聽個明白。
裴談清淡目光看著沈興文:“你是傢中庶子,母親出身平民,沈府的大夫人是李氏的女兒,你自小才學就頂尖,強過李氏的嫡子,到瞭年紀,你也是瞞著傢中的人,自己報瞭科舉。”
越是刁鉆的傢族權貴,越不可能讓庶子出頭,即便才學過人,也是毫無用處。在長安,等級門第,就是一輩子的門檻。
沈興文的手攥的更緊。
“你如此行事,自然會激怒傢中大夫人李氏,而你考完試回傢,發現母親無辜溺死,自然瞭解前因後果。”
沈興文面無表情:“大人究竟為何調查沈某。”
裴談看著他:“我並不想調查你,是有些事必須得瞭解。”
作為大理寺的人,尤其是和命案息息相關的仵作,他的是否可靠,是否能信任,是裴談判案的一
個依據。
“你的母親是死在李氏的手中,可她背後是李氏傢族,在長安還沒有人動得瞭李氏,何況你這個毫無根基的庶子,縱使血海深仇,這輩子恐怕除瞭咽下這口氣沒的選擇。”
這就是掙紮在泥濘中的人的無奈,荊婉兒忽然打瞭個寒顫。縱使她的爹已經當上瞭三品朝廷命官,那又怎麼樣,在那些士族的手裡面還是和玩弄螞蟻一樣。
裴談看著沈興文:“但你從小都能為瞭不落入嫡子之後,樣樣刻苦,眼看母親身死,又怎麼會罷休。所以你沒有再選科舉這道路,而是入瞭刑部,甘願做一個驗屍的仵作。”
鬥不過活人,那就鬥死人。
荊婉兒有點明白她為什麼下意識抵觸沈興文,這個人背負的,和她未免太相似。
沈興文忽然笑瞭,他看著裴談,眼睛裡卻沒有笑:“大人徹查沈某的過去,是要把沈某趕出大理寺的意思嗎?可沈某是刑部指派到大理寺的,大人一個人恐怕做不瞭主。”
裴談看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沈興文抬手冷漠行瞭一禮:“沒什麼事的話,屬下告退瞭。”
沈興文轉身離去,這次是半點留戀也沒有。
荊婉兒看著裴談:“他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知道這件案子,一定會牽涉李唐皇室?”
裴談說道:“他是聰明人,自有辦法,至於是從何處得知,即便這案子和皇室無關,他也自然會想辦法連上關系。”
在長安城,每發生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想和權貴們扯上關系太容易不過瞭。
誰讓這裡是大唐,是長安。
沈興文是來為母報仇的,這樣的事情,荊婉兒並不能說自己不理解。而沈興文做的事情,多少有些帶點卑劣瞭,她不做評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