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傢父母皆是一驚。向來年級第一的兒子從未如此坦露過心事,因為所有一切他都料理得井井有條。老師誇贊同事艷羨,他們不知道宋叢原來有這樣一件單純甚至可以形容為簡單的願望。
宋爸掐滅煙頭坐回沙發上,神色帶幾分歉意,“兒子,我們真不知道你過得……”
對,過得不開心不快樂。
宋媽驚訝過後反而笑瞭——他願意講出來,他始終信任他們,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放心?
“這事媽來!”宋媽當即拍板,“明天我就給你們主任打電話,不給換我找學校去。”
本以為是場持久戰,沒成想收尾如此迅速。
大事落定,宋叢從果籃裡撿一串葡萄,悠哉悠哉吃起來。
宋媽反過頭來埋怨,“你說你,既然想換班考試就悠著點唄。少答幾道題不就沒這麼多事。”
“付主任激我,我不得將他一軍。”宋叢吐掉葡萄皮,“再說那卷子答著答著……”
“爸懂,興致上來根本收不住。”宋爸拱拱妻子,“我有時候都覺得縫針縫那麼漂亮呢,真恨不得多給人壓幾個針腳。”
“嘿,哪都不忘誇自己。”宋媽重新將電視音量調大,註意力收回畫面,“你們瞅這穆念慈,長得像不像歡爾?”
宋叢抬起頭,畫面裡的姑娘清秀得像幅山水畫,笑起來嘴角彎進臉頰,單側有個大酒窩。
“模樣真有點像。”宋爸點評,“歡爾爸媽長相在那擺著,隨誰都錯不瞭。”
宋媽揶揄,“小師妹都好看是吧。”
宋爸識透話外音,趕緊往回拉,“主要是白衣天使,咱們天使都好看。”
宋叢吃掉最後一粒葡萄起身,“你們看吧,我進去瞭。”
可真甜啊。
隔天一早他被付主任叫到辦公室,“你媽媽給我打電話瞭,傢裡意見一致,學校這邊沒什麼可說的。但是宋叢啊……”
“謝謝主任!”宋叢趕緊叫停。
付主任一揮手,“隨你吧。到普班也不能松懈,考試是所有班級一起排大榜,分數是最好的證明。”
宋叢忙不迭點頭,想想問道,“還有主任,我能選班嗎?”
“你想去幾班?”
“五班。”
當然是五班。
付主任笑起來,“這也是私下打聽過嘍?行,我跟徐老師打個招呼。下午班會換吧,去後勤處領張桌子。”
“是!”宋叢深鞠一躬。未來三年,這樣開始才對。
當他由後門推桌椅進五班時,教室一下炸開鍋。班主任徐成澤教語文,此時由前門站上講臺敲黑板,“都別嚷嚷瞭,一個個比見著我都高興。”
景棲遲自個坐最後一排——這是天中不成文的規矩,體育特長生下午有訓練,坐最後方便進出。宋叢徑直將桌子搬到他旁邊,朝前排兩名女生眨眨眼睛。
排座位時,歡爾受景棲遲拜托算瞭又算換瞭又換才“恰巧”坐他前一排。他想坐祁琪後邊,又不好意思明說,自然知道倆姑娘必定耗一塊這才出此策略。
謝天謝地陳歡爾沒有矮到必須往前坐。
“這節年級統一要求開班會,有幾個事說一下。”徐老師自來不喜拖泥帶水,直入主題,“首先歡迎一下新同學,不用介紹瞭吧?”
“不用!”大傢齊喊,在一片掌聲和好奇打量的目光中宋叢再次站起來,“大傢好。”
“坐下吧。”徐老師壓手,宋叢與景棲遲在桌下暗暗頂下拳頭,坐好。
徐老師繼續,“我一直這個觀點啊,學習好的能力之內要多幫助其他同學,集體是有力量的。希望三年下來你們收獲的不單是一份漂亮的成績單,還有協作、共進、感恩等眾多珍貴品格,品格決定命運。”
五班因徐成澤出名,而徐老師除瞭所帶班級常年高升學率,他的女兒去年由天中考進清華,成為入學時排年級中上遊到畢業登頂的神仙案例。
陳歡爾環顧四周,視線裡有還不算熟悉的推拉黑板,卷至上層的投影幕佈,還無機會深入對話的徐老師,一些或馬尾或平頭的後腦勺以及暫時不知道名字的側臉,她自心底湧起一股清爽之感。
真好,終於不懼抬頭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們;真好,終於在這一刻與他們站到同一起跑線。
小城姑娘被丟到時光裡,褪去那層叫做自卑的殼,她變成與他們並肩作戰且會一較高低的陳歡爾。
可她驀得又有些傷感。這些人將是新的同學新的朋友,而她與小城裡那些曾經也一起玩鬧一起哭笑過的夥伴們漸行漸遠。
若給成長定義一個開始,大概是意識到失去的那個瞬間。
而成長之所以殘酷,是因在那個瞬間我們還沒有學會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