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不一起走,宋叢路上都在給我講題。”歡爾回一句。

景棲遲笑,“甭謝我。”想想又道,“以後別來瞭。”

“你不希望我來?”

“不是。”男生想解釋卻又不知那些七零八碎的理由要從何講起,於是幹脆閉嘴不言。

“那好吧。”歡爾聽話地點點頭。她隻是想到景媽路上說的,景棲遲經常半夜疼醒,醒瞭就吃止疼藥趕緊睡,明明不是怕疼的人,他不過怕耽誤第二天所能取得的那一點點進步。

他不提足球不問選拔,不哭不鬧,不抱怨也不說委屈,像默默地雲淡風輕地放下這件事,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受傷一個月後景棲遲拄拐復學。

剛進校門宋叢被付主任叫走,歡爾便配合病號的節奏慢慢進校園。特殊裝扮吸引眾多目光,竊竊私語就罷瞭,竟有人瞧著他偷笑,歡爾氣血沖頭一下拳頭握緊。景棲遲倒不介意,“真有人揍我你再出頭,我是打不過瞭。”

歡爾搖頭,“那不行,我還等著你練手呢。”

晨間操場有幾人跑步,中間足球場空蕩蕩的,球門沒有裝網,孤零零守在原地。景棲遲停住,朝那邊揚揚下巴,“我以前扒球門做引體向上經常被教練訓,說不結實。”

這是自他受傷後,第一次提到相關話題。

歡爾猶豫說些什麼時,他已重新起步,再沒多看一眼。

她快跑兩步擋到他面前,從書包裡掏出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不管不顧念起來,“1984 年巴喬右膝蓋十字韌帶撕裂,縫瞭 220 針,但是 1987 年他打入自己在意甲的第一粒進球,同時避免瞭佛羅倫薩降級;1998 年皮……皮耶羅十字韌帶撕裂,06 年他在意大利杯八分之一決賽次……哦,次回合中上演帽子戲法;1999 年羅納爾多十字韌帶完全斷裂,大傢以為他會退役時,他卻在 01-02 賽季復出並且狀態回升……”

景棲遲終於明白她在做什麼。

“2006 年,歐文十字韌帶撕裂,2008 年他成為紐斯……紐斯卡……”

“紐卡斯爾。”

“對,紐……紐卡斯爾隊長……”

“陳歡爾。”景棲遲叫一聲。

“成為隊長,全季攻入 11 球……”

“歡爾。”他聲音大些。

女生這才揚起頭,這傢夥叫人從來都連名帶姓,她略帶疑惑看向他。

定定對視幾秒,景棲遲嘴角向上歪歪,“謝謝你。”

過去是個龐大的存在,人腦有限的存儲空間自然放不下所有。可此時景棲遲無比確定,無論以後發生什麼,無論過去多久,他都會記得這個清晨。

在某個如常的春日清晨,教務處老師在校門口檢查儀容儀表,不遠處有三兩學生逗鬧著值日,身邊來來往往一張張或疲憊或明朗的面孔。一個穿校服的姑娘就這樣執拗地站到他面前,對著寫滿整整一頁的筆記本磕磕巴巴念出那些她根本不認識的人名隊名,陽光照在她臉上連睫毛都清晰地一根根好似可以數過來,身體筆直,語氣嚴肅,而她的表情專註地像世界末日都不為所動。

這樣一個一定會歷久彌新的清晨。

陳歡爾語文不好,所以他不知道她找瞭多久又費下怎樣一番功夫才整合出這一部工工整整的長篇總結,他唯一知道的是她的意圖。

她想說路還很長,這不算什麼。

盡管找這麼多資料一定會發現,那些人因為如此傷病職業生涯的最後其實都不太圓滿。

“應該的。”歡爾笑著收起本子,“走吧。”

她很高興,有點得意也有些欣慰,因為景棲遲太久都沒這樣笑過。

這一天班裡訪客不斷,校隊的人幾乎全來一遍,大傢小心翼翼避開訓練和選拔,言辭大同小異:安心養傷,養好瞭再一起玩。

其餘大部分時間裡景棲遲都在沉默,要麼看書,要麼做題,要麼抄宋叢筆記。晚飯時歡爾和宋叢陪他到校門口,景爸開車將人接走。

一天又一天,景棲遲恢復速度很快,退去拐杖和護具,似乎也慢慢適應不跑不跳的日子。天氣轉熱時景爸調去外省消防隊開啟夫妻異地生活,宋叢便自覺擔起“司機”職責,首要任務給珍視的山地車安一後座,每日三人兩車一起上下學。景棲遲不再抗拒學習,可成績依然在墊底行列。他經常發呆,尤其體育課,拿本書坐在看臺上但心思全然不在此處。

是不甘吧。歡爾想,即便所有人所有跡象都在說不可能,可這一點一滴的康復卻又無形中給予瞭希望,這該死的不負責任的希望。

春天進入尾聲,所有人都在希望中等待光陽似火夏天的到來。然而沒有任何預兆,宋媽出事瞭。

27,變故3

宋叢自課間接完電話就不見人影,待晚上回傢歡爾才從母親口中得知緣由:下午進來一個急診病人,傢屬等許久不見醫生就和科裡實習護士吵瞭起來,宋叢母親護犢心切,說瞭幾句有更嚴重的病號醫生馬上來之類的話,大概態度不夠好惹惱對方,男傢屬一腳從身後踹過去,宋媽頭部磕到床沿,當時陷入昏迷。

《樹下有片紅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