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是心裡的迷宮。我們既沒有登天的本領可俯瞰知曉路徑,唯一的辦法便是走走看。盡管這迷宮詭計多端變幻莫測,它絕不會告訴你,走出這一步身後高墻平地起,再無退路。
再次回學校,樓下高三年級教室還呈考場狀態,桌鬥朝前,行列排佈整齊劃一。那場被稱作命運分水嶺的大考過後,這裡像進入靜止時空,隻有墻上電子鐘跳躍的數字提醒著結束是新的開始。
不知怎的,這天格外安靜。下課後沒有陡然升起喧囂,自習少瞭許多竊竊私語,連教室後飲水機都配合似的不再咕咚冒泡怒刷存在感。杜漫減掉長發,桌上又多瞭幾本練習冊,一天用掉一隻水筆芯。她手上的黑藍印記更重,如胎記自肉裡長出,再也抹不掉。
晚飯時廖心妍來找歡爾,偷偷摸摸說奧班數學老師暑假會在傢裡開個小班,專攻考點難點,問她和景棲遲要不要一起去。
學校不許老師私下開班,這消息顯然不能外泄。
“今年就兩周假,集中補一補沒壞處。”廖心妍怕被別人發現似的以寫代說告知老師名字,“他很厲害的,押題特準。”
歡爾有些心動,可問過費用立刻打消念頭,十來天的班竟要大幾千。
“太貴瞭!”她沒忍住說出口。
廖心妍笑她,“土老帽,現在都這行情。”
她知這句絕不是嘲笑。廖心妍能將這機密信息分享出來,顯然自己在對方親近的信任名單上。於是坦言告知,“我肯定不去,晚上我問問景棲遲。”
景棲遲知道後第一句話是,“你去不去?”
“你當我老傢有礦?”
“那我也不去。”他點點她後背,“別自作多情。我爸回來,放假我想跟他待兩天。”
轉眼景爸調走已兩個月。據說那地方緊靠大山條件艱苦,回傢一趟中途還要轉次火車,自打走還沒回來過。
“哎,你還不能騎車嗎?”
提起這茬歡爾就惱火。宋叢轉走後她就成瞭“專職司機”,上下學後座上帶個一米八多的健壯青年,當她得知景棲遲體重後發現相當於馱瞭快三袋大米,三袋大米什麼概念?上頓下頓不間斷都夠吃小一年,這,這豈不是每天帶著口糧搬傢?
又氣又沒轍,不馱就成瞭嫌棄朋友的負心漢。
景棲遲看著她吃力的小肩膀暗笑,“你揍我時不挺有勁的。”
“景棲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聽過沒?”
“別威脅人。我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你也就剩又貧又賤。”
“好好說話罵什麼人。”
晚風頂起校服,汗珠落瞭又起。油柏路、交通燈、廣告牌,它們都知道在這樣的夏夜,有誰又住進誰的心裡。
29,如果樹會說話1
陳歡爾給自己定瞭一份暑假計劃。早晨八點準時開始學習,中途兩小時吃飯加午休,晚上十點上床睡覺。然而首日一覺醒來已是大中午。她氣呼呼找母親問罪,“為什麼不叫我?”
“我叫瞭啊,你沒聽見。”陳媽的理由無懈可擊。
“能不能揮起你的小鞭子抽打抽打我!”
“那不行,國傢不提倡體罰。”陳媽樂呵呵勸慰,“行瞭,假期休息為主,跟上學一樣放假有什麼意義?”
她有時真懷疑自己這媽是不是被下瞭降頭,反學習降頭。
陳媽又道,“明天去農場采摘呀?”
“不去。”歡爾哼哼唧唧,“年輕人就是沒吃過苦,有錢非得到山溝裡……”
“棲遲和宋叢可全去,哎呦,那我趕緊跟他們說一聲。”
“非得幹點農活也不錯,是吧媽。”聽得小夥伴也不學習歡爾嬉皮笑臉,“不去顯得我多不合群。”
暑期計劃還沒開始就宣告終結。
隔天一行人浩浩蕩蕩自傢屬院出發。看著夥伴們都是一傢三口,歡爾格外想念父親。想著想著又有些後悔,上次見面隻顧糾結寫不完的作業,好友不理自己,因為沒穿校服被付主任訓一通,為自己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傷春悲秋以至於都沒好好和父親說幾句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人走時都沒抱抱他,此刻她恨不得敲兩下自己腦袋,豬頭,早幹嘛去瞭。
追悔莫及總對應一聲嘆息。好像除瞭用力地、默默地嘆一口氣,再無其他可表達心境。
采摘園在郊區,屬本市最大度假村的一部分。占地面積廣,作物種類多,旁邊餐廳住宿燒烤區配套設施齊全。宋媽坐輪椅,和眾人打趣隻有自己獨享 VIP 待遇。歡爾打心裡佩服她,不是人人都可心平氣和接受災禍,消解本身已足夠瞭不起,而自此仍對生活保持熱情和向往這簡直是一種超能力。
和母親所擁有的不太一樣可仍讓人心馳神往的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