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北體的,”宋叢不知原委同夥伴分享,“班長特逗,來之前還特意發消息說行百裡者半九十,讓我們不許瞎起哄。”
歡爾瞧著景棲遲嘿嘿樂,隨後告訴宋叢,“大事已成,心妍脫單瞭。”
宋叢疑惑,“你大老遠怎麼消息比我都靈通?”
歡爾剛要和盤托出,眼見景棲遲瞪人不敢太過猖狂,憋住笑話裡有話提示,“有內線,還行還行。”
宋叢疑問加倍,“內線?”
歡爾使眼色使到吐血,都在明面上擺著,聰明人怎麼就這碼事上傻得堪憂。
話題被來電打斷,宋爸說修水管的工人來瞭,在小區門口找不到單元。宋叢當即起身,“我去接一下,放心吧。”
平生而出的意外讓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或快或慢變得不一樣——一向省心的人漸漸變成傢務主力,本就早熟的男孩在時間的打磨下早已成為真正男子漢。
“快去吧。”歡爾揮手趕人。
宋媽不便行動,這是宋叢的分內事。
“明天我得走,”宋叢臨走前面帶愧疚,“院裡讓我做個演講,導員沒給假。”
他們都記得,明天是景爸周年忌日。
“沒事,你忙你的。我也走瞭,回去跟我媽吃飯。”景棲遲跟著起身,到門口又看向歡爾,“車票訂單號發給我,我的得改時間。”
歡爾擺手,“本來就買的後天。我請假瞭,後天下午一起走。”
她說完便關上門,景棲遲眼裡的驚訝,宋叢目光中的復雜她統統未留意。
隔日晚上陳媽下班回來,母女二人買些水果一同前往景傢。忌日禮是親屬事她們不便出席,也隻有當這疲憊一天過去才有機會表達心意。
景媽一襲黑衣紅著眼眶開門,見師妹又開始落淚。淚如珠線順著臉頰往下淌,那場事故遺留下來的悲傷亦如這眼淚綿延持久。有時想想老天可真自以為是,他自認公平給世人都分配瞭想想就心痛的事,殊不知痛有億萬種無數種。身體上的可註一針嗎啡,分手的痛可用新人抵禦,可喪失至親至愛呢?丈夫、父親、兒子,失去他的他們又要用多久才能從這痛苦中走出來。
拋出問題的老天不會給答案,這世間沒有答案。
歡爾聽母親說,景爸走後不到一周景媽就復工瞭,在醫院她一滴眼淚沒掉過。同事領導連打掃衛生的阿姨見面都忍不住安慰幾句,那安慰就是穿到心上的箭啊,可她一次都沒哭過。她也有一種超能力,能將自己變成故事之外的人,能把刻骨銘心的痛隔離到一方小小空間不被任何侵擾,能迅速站起來康復愈合繼而用一己之力讓生活回歸到正軌。
這是難以想象的堅強所賜予的超能力。
景棲遲躲去陽臺,歡爾跟過去,靜靜帶上門。
玻璃背後是一位悲慟中的母親和抱緊她的好友,大人們也需要屬於自己的時間。
景棲遲淡淡說道,我以前總怪我媽忙,可她為我為這個傢付出太多瞭,對吧。
他其實不需要回答。
付出是個極其抽象的詞匯。它不似速度、距離、面積,可以輕易用數字與單位組合計算。一碗面、一句話、一個眼神是付出,夜裡進房間輕手輕手蓋起被踹倒地上的被子是付出,離傢之前把行李箱邊邊角角都塞滿愛吃的零食是付出,一言不合爭吵隔日卻仍會照常起個大早在廚房開爐點火是付出,這些要怎麼衡量?不,惦記著去衡量這些的人該有多無知多殘忍。
如果這樣的不是尋常父母,歡爾想,那我們大概前一世用盡善良才換來這一世的他們。
景棲遲說,“我偶爾會做夢,樹變得很高很大,就像樂高搭起的玩具城,樹下有一片紅房子。”
歡爾問,“沒有人?”
“人都在房子裡。”他望著窗外,“你看,喜怒哀樂其實我們都不知道。”
對面單元亮燈的房間,有人在埋頭苦讀,有人正顛勺做飯,還有的隻是燈發出暖黃或熾白的光。
歡爾拉他的胳膊讓人看向自己,“其實我也很想他。不像你那麼經常,但景棲遲,我也很想他。”
總會見面的鄰傢叔叔,父母尊敬摯愛的朋友,共同度過許多美好時光的長輩,即便過去一年我也常常惋惜,他就那麼無畏無懼的離開瞭。
景棲遲,你不是一個人。
你和林阿姨,我們在你們身邊。
景棲遲定定看著她,許久嗓音顫抖說出一句話,“謝謝你,歡爾。”
他沒有哭,他早就告訴過自己,不能再掉眼淚瞭。
都市夜空久違地出現幾顆星星,不知那是不是景爸和他的同事們也在思念地上的人。
兩人靠在陽臺窗前看夜空,各自在心裡和星星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