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的。”有男生看到歡爾,毫無意外拍拍景棲遲肩膀。
他這才抬起頭,準確地說因為眼鏡角度他的姿勢近似鼻孔朝天的仰頭,看清人後呆滯著問一句,“你怎麼來瞭?”
那狀態,完全沒從屏幕中跳脫出來。
“吃飯。”歡爾答一句。
坐在屏幕前的邱陽此時一邊敲字一邊趕人,“你去吧,回來給我們帶一口。什麼都行。”
“這塊不對。”景棲遲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手指屏幕發表見解。
“滾蛋。哥要餓死瞭。”邱陽飛快敲打鍵盤,突然手下停住看向門口,視線相交歡爾說聲“嗨。”
她見過邱陽兩次或三次,陳歡爾自認公平公正絕無院系鄙視鏈,可邱陽的打扮明明就寫著藝術院再不濟也是新傳院,遠觀近看都不是計院的糙老爺們。
“哦嗨。”邱陽眼睛和聲音都頗為呆滯,抬頭與打招呼更近似一種生理性條件反射,人仍然浮遊在密集的數據海洋裡。
那張臉哪還有精心護理的痕跡,歸功於傍晚仍火熱發散能量的太陽,歡爾清晰捕捉到幾粒碩大的粉刺。
景棲遲又看一會,這才推推眼鏡慢悠悠走過來,“你帶錢沒?”
歡爾作答,“有。”
“小景什麼時候開始吃軟飯瞭。”站著的一名男生坐到另一臺電腦跟前,笑嘻嘻開玩笑。
“得瞭吧,我養她還差不多。”景棲遲說著走到門口,大步開路,“走。”
氣氛明明是輕松的,可歡爾卻倍覺壓抑。難得邋遢的邱陽也好,全程沒有說話頭像要紮進顯示器的另一名男生也好,包括今天衣服沒穿反卻明顯穿倒瞭的景棲遲——正面圖案去到後背而脖頸緊緊卡在喉結下,這間屋裡的人從眼神到動作無一不專註,她能感受到那股緊繃的狀態,仿佛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樓道外歡爾停下扥扥他衣角,“幾歲瞭衣服都不會穿。”
“嗯?”景棲遲皺眉低頭看看,這才後知後覺“啊”一聲。
他摘下眼鏡遞給歡爾,就地開始脫衣服。衛衣撩起露出大半截腰,長期運動的人腰腹肌肉絲絲分明,歡爾瞄一眼快速扭過頭,想想又轉回來上手拽住他裡面的 T 恤蓋住體肉,嘴裡嘟囔一句,“你最近是有多忙。”
樓道裡有相熟同學經過打招呼,“小景你們項目做完瞭?”
“快瞭。”景棲遲雙臂伸進袖子裡,順勢把衣服往頭上一套,“不快也不行,月底就提交瞭。”
“我可聽說對面跟你們有點撞題。”
對面自然是指幾街區相隔的競爭院校。
你說我呆我說你浪,兩校相愛相殺的情史,哦不競爭史足以寫塊大部頭。
“撞唄。”景棲遲哼一聲,“沒在怕的。”
“可以啊,加油。”打招呼的男生這才看到歡爾,嬉笑著挑挑眉,“怪不得又約會去。”
景棲遲笑,“我被約。”
歡爾正替他拉平潦草卷著的衛衣後擺,聽得這等屁話手直接伸進去,狠狠掐下他腰肉。
“哎。”景棲遲不由扭動一下,這一回頭正對上歡爾極其不友好的一張臉,女生二話不說抬步就走。
奈何他這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學還在說笑,“這姑娘哪個院的?以前沒見過啊……”
“壞菜。”景棲遲匆匆留一句快步追上去。
打招呼的男生不覺有點懵——計院當紅大寶貝小景啥時候對女孩這麼上心過?經過實驗室門口他探進頭,“邱陽,剛那姑娘你認識嗎?”
邱陽正薅住頭發想方案,以十倍慢速昂起腦袋,“哪個?”
“景棲遲。”
“哦,從良瞭。”邱陽再次將視線緩緩挪回屏幕盯住那行怎麼寫怎麼錯的代碼,搓搓手指自我安慰,“不急不急,啥事都有希望。”
出學院大樓景棲遲湊到歡爾身邊,“他們說著玩的,不是,我說著玩的。”
“別把我算進你那約會名單裡。”歡爾睨他一眼,“人多,擠。”
這反應倒讓景棲遲放下心來,他甚至有一絲隱秘的竊喜。
感情是世間最微妙的存在,他們看似在原路返回——重新介入彼此生活成為對方最依賴最信任的存在,可又必須摻雜進一些別的什麼才能讓這份情感不那麼“純粹”。落差感、醋意、嫉妒都是雜質,或許陳歡爾現在還意識不到,可每日與化學分子打交道的人對雜質最為敏感,總有一天她會明白。
“人是有點多。”景棲遲看著她笑,“但競爭力一般。”
若非走投無路,他也不會兵行險招——雜質劑量需嚴格把控,多一點少一點結果大相徑庭。
追女孩景棲遲著實無經驗,可追陳歡爾他無師自通。
手機震動,景棲遲看到號碼說句“我導師”朝歡爾點下頭,而後轉過身接起。歡爾等在一旁,聽到他說“現在主要還是模型訓練,邱陽帶他們在做優化”“計劃書模板用的是去年我們參賽那份,主要改動是環境分析和市場定位”“好,那我一會兒把初版路演資料給您發過去”,他低著頭,右腳一下一下有節奏蹭著路面——緊張、壓力大、有心事時特有的小動作。大概是右膝蓋動過手術之後形成的習慣,既像康復訓練殘留在身體裡的反射,又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