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晚上解決完臺裡的事來公安局開會的時候, 看到瞭楠楠的父親,他的同行李文耀。
他帶瞭一組人, 攝影師助理還加瞭一個攝像師, 負責接待的人是小張, 臉色很不好卻仍然一臉職業化的微笑:“對不起,您的女兒還在鑒定檢查, 現在還不能出來。”
“從早上到現在?晚上八點?”李文耀冷笑, “咱們人民公仆的辦事效率怎麼就那麼高?”
小張臉沉瞭下來, 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專業:“如果您對流程有疑問, 可以撥打這個電話進行投訴。”
李耀文笑, 湊近,咧嘴:“投訴什麼?投訴你態度太差還是投訴你們在父母不同意的情況下折騰一個八歲的小女孩?”
楠楠身上的傷是她自己打的, 自從知道這縣公安局裡的法醫有兩把刷子之後, 他早就改瞭打她的方式,自己打和別人打傷痕有區別, 這點他查瞭很多資料。
所以他不慌,一來就各種想辦法觸怒小張, 趙博超他瞭解,知道這人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 但其實心思深沉,觸怒他不容易,所以他把目標改成瞭年輕一點的小張。
觸怒小張,拍下他罵人的樣子,傢暴他們拿不出證據, 充其量隻能算是傢庭糾紛,一個傢庭糾紛公安局從一大早弄到瞭晚上八點,牽扯到未成年,再加上民警態度惡劣,這一個完整的新聞就出來瞭。
因為和社會線記者的私怨,利用公務之便挾私報復,對自己年僅八歲的女兒造成瞭極其惡劣的心理影響。
標題都想好瞭,紙質媒體、網絡媒體和傳統媒體的,一式三份稿。
他打算一次性解決老嚴帶給他的問題,他打他的孩子,這幫吃飽瞭沒事做的刑警幫他老婆找工作,慫恿她老婆跟他離婚,這口氣他咽不下。
面前這位民警,眼底的不耐煩已經越來越濃,剛才提到八歲女孩的時候,他的下巴收緊,手不自覺的握成拳。
李文耀給攝像師打瞭眼色,隨時準備開拍。
江立皺眉,往大廳裡走瞭一步,他太瞭解這波人的行事作風,看李文耀在公安局裡毫不慌張甚至還不怕鬧大的架勢就能看出來,他這次有備而來。
“李記者。”江立手裡拿著兩大袋子夜宵,像是不堪重力,紅油重口的袋子還散著熱氣,他拿著往李文耀身上靠,滿臉笑容,“麻煩讓一讓。”
李文耀身邊的攝像師被撞的歪瞭身體,剛剛開鏡的攝像機也被撞歪瞭三腳架。
“江立?”李文耀抬頭看這個比他高瞭半個頭的年輕記者,皺眉。
這小子很有名,記者圈盛傳x縣的老錢其實是被他擠走的,不過他倒是知道點內幕。
大城市來的,來的時候是跟市電視臺臺長直接打的招呼,縣裡收到的指令是上頭派下來鍛煉的。
一個前途不可估量的年輕記者,蹭得他外套上都是紅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立忙著在兜裡掏面巾紙,手裡的快餐袋子嘩啦啦的四處晃動,李文耀狼狽的躲過,外套上的油漬更多瞭。
……
李文耀黑著臉拽走江立遞過來的面巾紙擦外套,冷哼:“你倒是勤快。”
他不可能當場對一個明顯上頭有人的同行發火,但是也很難做到和顏悅色,氣氛被江立一攪和早就沒有瞭剛才的劍拔弩張,小張雖然不像趙博超那樣難搞,但也沒那麼容易被激怒。
況且做過一次再來一次就更有難度。
外套上的紅油痕跡怎麼擦都擦不幹凈,李文耀的表情就變得更難看瞭。
“沒辦法,一大早帶瞭個小孩去醫院驗傷,下午又得去臺裡開會,我這一天下來連口水都來不及喝。”江立好不容易照瞭幾張廢報紙墊在外賣袋子下面,松瞭口氣揉揉頭,好聲好氣的繼續跟李文耀道歉,“不好意思啊,太重瞭,一下子沒拿住。”
伸手不打笑臉人。
更何況李文耀被他剛才話裡的意思弄得心裡咯噔瞭一下,早就沒瞭剛才的悠閑:“你帶小孩去驗傷?”
“你們不是為瞭這個來的麼?”江立驚訝的挑眉,“我還想報到市電視臺裡去,太殘忍瞭,跟我一起去幫忙的實習生一整天都吃不下飯。”
“對瞭,聽說施暴者是我們同行。”江立壓低嗓子,表情有些憤憤,“怪不得這年頭大傢都看不起記者,就是被這群害群之馬搞的。”
他雖然壓低瞭聲音,但是架不住大廳安靜,所有人都聽到瞭,小張憋著氣怕露陷,另外幾個跟著李文耀進來的同事表情尷尬,互相對視一眼,又分分別開眼。
江立卻像是缺瞭根筋,完全沒意識到突然變尷尬的氣氛,比瞭比自己的臉和身體:“這半邊全腫瞭,真的是……”
“畜生不如。”江立頓瞭一下,才說出後面四個字,說的時候頂著李文耀,一字一句的。
臉上仍然有笑意,目光卻已經冰冷。
大廳裡變得更加安靜,角落裡的一聲輕笑就顯得更加清晰。
江立轉頭,看清楚笑得那個人的一頭橙色的頭發就忍不住瞇眼。
柳志勇?他怎麼會在?
雖然他對三石先生的偽裝很有信心,但是這種節骨眼上任何不必要的冒險都需要絕對避免。
下意識的往陰影裡站,遮住瞭半邊臉,和跟著柳志勇從辦公室出來的趙博超交換瞭個眼神。
“真是長見識瞭,我還真不知道沈驚蟄的小狼狗居然有這種扮豬吃老虎的本事。”柳志勇晃著一頭鮮艷到不行的頭發插著兜往他們面前湊。
“你知道他是誰麼?”柳志勇用腳踹瞭踹李文耀的小腿。
李文耀忙往後退。
柳志勇身上的流氓氣息太過純正,他們這種跑社會線的老人精看到這種人向來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的,雖然被他踹的小腿生痛,但仍然沒敢出聲。
“他是裡面那位女法醫的男朋友,沈驚蟄,知道不?”柳志勇繼續踹,“你是那丫頭的爸爸的事,他早就知道瞭。”
李文耀一邊躲一邊看江立,神情狼狽。
“柳志勇!老實點!”趙博超在後面叫,語氣很嚴肅,可是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就是不往前走。
柳志勇動作停住,流裡流氣的掰開外賣盒子看瞭一眼,嫌棄:“這都他媽是什麼豬食。”
紅彤彤的一片。
他拿瞭直接往李文耀身上砸。
……
江立往邊上讓瞭讓,順便拉瞭一把想去攔又不想幫李文耀的小張:“小心,那邊滑。”
面不改色心不跳,邊上李文耀被燙的豬嚎一樣的嗓子像是被他裝進瞭真空瓶裡。
“看到沒?有氣應該這樣撒,有點男人的樣子沒有?紅油弄到他身上居然還給他道歉?”柳志勇這話是對著江立說的。
他個子和江立差不多,但是因為一身痞氣外加大開大合的站姿,看起來威脅力十足。
李文耀雖然被燙的直跳,卻一直不敢上前討公道,隻是一直拽著邊上助理和攝像師的手,示意他們趕緊拍。
“警察教唆流氓打人瞭!”他抖著嘴唇扯著嗓子喊。
除瞭他帶過來的三個人,大廳裡兩個穿著制服的,一個同行,一個流氓,看著他的表情都無比冷漠。
***
大廳一片混亂,地上還散發著水煮肉的花椒香味,沈驚蟄走出來的表情很木然。
她手裡拽著一根小孩胳膊粗細的海綿,看到李文耀的時候遞過去,簡單命令:“握住。”
“……”李文耀先下意識的接受瞭命令,反應過來的時候沈驚蟄已經抽走瞭海綿又打算往實驗室走。
“你他媽就這樣走瞭?”窩瞭一肚子火的李文耀下意識的就去拉沈驚蟄的手臂。
他常年對著傢裡的婦女孩子施暴,對於這種纖弱女性的戰鬥力有著本能的鄙視。
怒火上頭,他也完全沒想到這樣做的後果,臟話就這樣飆瞭出來,然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上一陣劇痛,眼睛被辣的睜不開。
“他媽我還沒碰過呢你居然敢碰!”柳志勇呼嘯而起,像被扯瞭胡子的豹子,一個巴掌下去還不夠,把另外半罐水煮肉片兜頭兜臉往李文耀身上砸。
“住手。”沈驚蟄在他打算拿凳子繼續招呼李文耀的時候冷冷開口。
柳志勇動作停住,拽著凳子看她。
有些心虛的樣子。
沈驚蟄沒看他,她徑直走到一身狼狽的李文耀面前,蹲下,湊近。
“你沒動手,楠楠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是她自己打的。”用皮帶,用直尺,甚至用煙頭。
“但是你一定沒發現,你用手拽著她的手的讓她自己扇自己巴掌的時候,她手腕青瞭。”
“和這個海綿一樣粗細。”
“沒有抵抗能力的孩子,輕輕碰一下就會淤青。”
玻璃一樣易碎的弱小的生命,隻是因為無力抵抗,所以在這場單方面的暴力裡,連求救的勇氣都喪失瞭。
“李先生,楠楠身上的傷痕已經超過百分之十,你等著公訴吧。”
“還有,你威脅要殺掉她媽媽的事情,她媽媽錄音瞭,離婚律師明天會找你。”
站起身的時候,沈驚蟄又拋下下一句話。
他們長期給楠楠媽媽做思想準備還是有效果的。
起碼,在這一次的施暴中,楠楠媽媽用手機錄下瞭一切。
錄下瞭她的丈夫是如何威脅她的孩子,如果她不用皮帶抽自己,他就殺瞭她的媽媽。
而所有的這一切,隻是因為,楠楠一年級摸底考試沒有進前十名。
沈驚蟄看著李文耀因為辣油睜不開的眼睛,又看瞭一眼在一旁很心虛的柳志勇。
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柳志勇興奮又亢奮的聲音的時候,她腳步未停。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這裡麼?”柳志勇獰笑著用凳子直接砸到李文耀身上,“我為瞭拘留,這局裡的飯特別好吃。”
“打傷你,我能再住十五天。”
“適合你這種畜生。”
“關進去的時候洗洗你的菊花,老子很久沒吃過中年男人的滋味瞭。”
沈驚蟄仍然沒有回頭,走的時候拉走瞭江立。
“你不許。”她看著他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周六耶!
沒有雙更!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