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瞭熱鬧非凡的一夜,在清雪節這一天,整個鹿城的百姓都開始祭祖,氣氛較前日肅穆幾分,然則就是在這一天裡,鹿城發生瞭兩件大事。
其中一件事是鹿城地牢裡的一個囚犯跑瞭。
鹿城的地牢因著經常關押塞北最為兇悍的囚犯所以修得異常牢固,守衛也十分的森嚴,黎霜入城之後,更是直接派瞭長風營的將士去看守牢房,以免其中關押的重刑囚犯趁戰亂而脫逃。
而就是在這樣的重重守衛當中,那個披頭散發五官精致衣裳華貴的男子,就這樣從地牢裡面逃瞭。
還不隻是逃瞭,他還留瞭封書信下來,讓黎霜親啟,其中大意是:地牢和我想象中有點不一樣,太黑瞭,我住不慣,提前離開,多有叨擾,還望恕罪。
言辭懇切,像是一個老友在與她道別……
黎霜哭笑不得,這人留瞭書信下來,則說明他不僅在這地牢裡逃出去瞭,還逃出去買瞭筆墨紙硯,寫瞭封信,然後自己跑回地牢,將信放在裡面,又跑出去瞭一趟。他一夜之內,越獄越瞭兩次,想來其身法武功必定深不可測。
那昨天夜裡,在小巷裡見到的那人,則可坐實必定是那神秘的華服男子瞭。
這人在這惡寒之際,來這塞北到底意欲何為,黎霜不可知,而在她下令去追查這男子之後,另一件事便也發生瞭。
東宮太子司馬揚先大部隊一步,趕來鹿城,預計午時後片刻便能到鹿城。
黎霜得此消息之後,立即點兵,著所有將領與親衛候至鹿城城門之外,恭迎太子大駕。
晉安這些日子白天也都隨親衛們活動,今日親衛盡數出城,他便也跟在瞭後面,他個頭小,站在人群背後,便沒有人註意到他。而他也懶得去關註別人,目光隻穿過人群,遙遙的落在站在最前端的黎霜身上。
隻見黎霜望著塞北長天大地,神色沉凝,嘴角微微抿起仿似隱忍瞭什麼情緒。晉安困惑,她不開心?為何?
羅騰身為黎霜副將,與秦瀾一同站在她身後兩步,正值午時,羅騰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他是個粗人,揉瞭揉肚子低頭抱怨:“這太子,趕在飯點來做甚……”
秦瀾斥他:“不想要腦袋瞭?”
羅騰摸瞭摸脖子,嘆瞭口氣:“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太子什麼時候能到,站這麼一會兒,我腳都僵瞭。”他望瞭眼黎霜,“將軍,剛才點得急,我忘瞭拿披風,現在凍得很,我回去拿件衣裳可否?”
“去吧。”
“哎好,將軍你的披風要給你一並拿來麼?”
黎霜默瞭一會兒:“拿來吧。”
這通常,黎霜是省得麻煩,可今日她隱隱覺得下腹有些墜痛感,黎霜久居塞外,體內寒凍,又經常騎馬打仗,所以月事常年不準,常常好幾月不來,一來也隻有兩三天,而這兩三天便劇痛難耐,一般前一天便開始疼,一直疼到月事結束還得緩上幾天。
她身邊將領都是一個賽一個的糙漢子,她這些疼痛從來不便與他人言說,隔幾個月忍一忍,也就過去瞭,而這次正好趕在司馬揚來的時候開始疼……
司馬揚素來心細,被他看出,恐怕尷尬,黎霜讓羅騰拿披風來保保暖,希望待會兒能緩緩疼痛,應付過去吧。
在羅騰拿來披風後沒多久,遠方官道之上忽見塵土飛揚,是一幾騎快馬向著鹿城奔馳而來。馬蹄震地,越過前方的小小高地,直直沖向這方,臨到黎霜前方三丈,為首之人倏爾拉馬急停,一聲昂揚嘶鳴,馬蹄高高揚起。
適時,午時的太陽當空,來者宛似立在瞭太陽中一般耀目。黎霜不自覺的微微瞇起瞭眼。
馬蹄落下,身著絳紫色華服的男子坐與馬背之上,發絲微亂,面容因為長途奔波而帶瞭幾分滄桑,但這並不影響他眉宇間的威嚴。得見黎霜,那份嚴肅威嚴方才退卻瞭幾分,染上瞭些許溫和。
他凝視著她,翻身下馬,行至黎霜身前,還未來得及多說一句,黎霜倏爾俯首一拜:“長風營守將黎霜,叩見太子殿下。”
司馬揚微微伸出的手在空中一僵,隨即收瞭回去:“霜……黎將軍多禮,請起。”
黎霜站起身來,側身恭敬的退到一邊:“太子勞累,還請入城休息。”
司馬揚望著黎霜,沉默不言,他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是不敢動,直到最後見得黎霜唇角微微顫抖瞭一瞬,司馬揚眸光微深,這才轉身往城內而去,身後的將領與親衛盡數避讓到瞭兩旁。
然而沒走幾步,司馬揚卻頓住瞭腳步。
在他面前擋著一個小孩子,孩子仰頭望著他,目光不卑不亢,也沒有行半分禮節。
黎霜跟在司馬揚身後,抬頭便見瞭這一幕,她眉頭微微一皺:“晉安。”晉安目光立即往身後一轉,落在瞭黎霜身上。黎霜對他道,“還不拜見太子殿下。”
晉安眉頭一皺:“為何要拜他?”
此言一出,城門口的軍士們都抹瞭一瞬。與太子隨行的親衛當即眸光一厲,呵斥道:“放肆!”
黎霜護短,輕咳一聲,解釋道:“殿下,這是臣等在塞外拾來的孤兒,塞北粗獷,還未來得及讓他入學,失瞭禮數,望殿下恕罪。”
司馬揚回頭看她:“你撿的?”
“是。”
司馬揚嘴角微微一動,帶著三分打趣道:“這脾氣與你小時候有幾分相似。”他語氣熟稔,讓黎霜倏爾憶起瞭多年之前,阿爹將她撿回將軍府的時候,她第一次見到彼時還是個少年的太子,也是不由分說的將他冒犯瞭一通,甚至比現在的晉安冒犯得更厲害許多……
她直接在司馬揚胃上狠狠揍瞭一拳,將他打得好幾天沒吃下東西。得虧當今聖上大度,未曾與她這小孩計較,而後她與司馬揚卻也是不打不相識,從此打打鬧鬧的,也彼此督促著長大,直到現在。
思及往事,黎霜故作冷淡的眸色暖瞭幾分。
司馬揚見狀,笑意更多瞭幾分:“既然是你撿的孩子,這冒犯的罪,便由你來賠吧。”沒再給黎霜開口的機會,他邁步向前走,路過晉安身邊,手掌便去摸晉安的腦袋,卻不想竟摸瞭個空。
司馬揚眉梢微微一挑,“練過?”
晉安不想回答他,隻道:“我不喜歡你。你離我遠點。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
“晉安。”黎霜適時喝止瞭他。她揉瞭揉眉心,“你過來。”晉安乖乖走瞭過去,黎霜牽瞭他的手,小聲道:“乖乖的,別說話。”
司馬揚看著覺得好笑,隻道黎霜是在這塞外呆得無聊瞭,撿瞭個孩子來寵著養,他不再計較,轉身向城內走去。
司馬揚離開瞭,黎霜這才蹲下身與晉安道:“別人我不管,甚至我也無所謂,但不要這樣和他說話,知道嗎。”
“為什麼?”晉安皺眉,“你怕他嗎?”他霎時涼瞭眉目,“我幫你殺……”
“噓!”黎霜眉目一肅,“誰都可以,可不能在他面前放肆,他在鹿城的這段時間,你不要靠近他就是瞭,剛才這種話,也不可再說。”
晉安眉頭皺得極緊:“為何?”
黎霜摸瞭摸他的頭,“乖,你聽話。”因為他是君,而他們是臣,其他人要動晉安,她都可護得,唯獨這天傢之子,他說殺,她便再無法護得晉安安穩。
晉安沉默的望著黎霜,見她眸光堅定,他便忍住瞭喉間的話,沉默以對。
黎霜隻當他是默認,揮手叫親衛來將他帶回瞭營地裡。而她自己則領著其餘獎勵與羅騰秦瀾一同入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