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界六萬多年歷史歷經兩任天帝,一為神龍暮光,一乃鳳皇鳳染。
暮光乃真神上古耗費萬年時間磨礪而出,仁慈寬容,得萬仙敬重。
鳳染卻是天生地養,脾性截然不同,她年少時乖張桀驁,成年後煞氣凜重。誰都未料到暮光化身石龍鎮守仙妖結界前,會將天帝之位交付鳳染。鳳染若為妖族之皇,怕是更合仙妖品味。
百年前仙妖大戰,兩族血仇結下,死傷無數。那種境況下得天帝之位實不算個幸事,即便鳳染已是鳳皇,可眾仙對她唾手取下帝位保持緘默未必沒有看笑話的意思。
一晃百年,結果卻大出三界意料,肆意張狂的鳳皇在天帝之位上坐得穩如泰山,如魚得水。原因無他,登位之初仙族蕭條,鳳染將梧桐島把持瞭數萬年的南海九大靈泉的禁制盡數解除供眾仙修煉。鳳族傳自上古之時,當年上古界塵封才會下界居住,如今六萬年過去,鳳族習慣瞭下界的生活,便將棲息地定在瞭梧桐島,他們若是舉族遷回上古界,上古也隻有歡迎的理兒。
六萬年來,仙界的洞天福地被他們理直氣壯地占瞭一半。當年鳳皇沉睡時暮光亦不敢強求鳳族吐出一星半點寶地。這次鳳族長老如此大方,皆是看在鳳皇的情面上。
吃人手短拿人手軟是個萬古不變的道理,鳳染以一種流氓又開外掛的方式在短短百年內變態一般地壯大瞭仙界,讓一眾看熱鬧的仙妖啞口無言。
她仍是那個性子囂張脾氣臭的鳳染,但百年後,她亦成瞭仙族毫無爭議的帝君。並非所有人都能將手裡的寶貝傾囊而出孕養一界,鳳染霸道囂張護短不假,但卻天生有一顆皇者之心。
帝之隱喻,兼容天下,譬如鳳染和暮光。說起來仙界囫圇挑出的兩任天帝,良心都還過的去。
鳳染執掌仙界的百多年裡,除瞭壯大仙族,隻記掛著兩件事,一為凝聚魂魄的景澗,二便是鳳族逆天而生的小火鳳。
景澗重生歲月悠久,如今也隻勉強聚齊散在九州八荒的三魂七魄,要成形至少還得幾百年時間。倒是鳳隱在上古的火凰玉和梧桐祖樹地孕養下靈魂強得不可思議,還未涅槃出殼,魂魄就能化形而出。但她的靈魂形態亦最為脆弱,若還未涅槃魂魄就受損,隻怕會魂飛魄散,難以降世。
她以靈魂之力幻化形體在梧桐島裡溜達不是第一次瞭,平日裡梧桐島有鳳族長老坐鎮,各種禁制封印護島,倒是安全得很。這幾日三界賓客滿至,未免出意外,鳳染早就下令讓她留在梧桐古樹內,不可離開半步,哪知她還是偷偷跑瞭出來。
鳳隱能用靈魂之力幻化形體已有幾十年,她是鳳染親自教導,性子自然十之八九隨瞭鳳染。不過相較之下少瞭些威嚴,多瞭些頑皮純真。
湖心石亭上空,小火鳳在鳳染地註視下幻化成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眉眼利落,頗具氣象,她發髻上插著火凰玉化成的紅簪,著藏青古裙,赤腳盤腿坐在雲上,一點不懼地和鳳染對眼相望,隻這一觀之姿,鳳族繼承者的尊貴大氣便渾然天成。
她笑瞭笑,像極瞭鳳染神情的臉頰上顯出一抹極淺的酒窩,“師君,我聽說人間有句古話。”
鳳染抬手撐住額頭,慢條斯理朝鳳隱抬抬下巴,“什麼話?”
鳳隱打瞭個響指,清脆的聲音頓時飛瞭出來,“這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琢磨著嫁人就是這麼回事。”她朝石亭下指瞭指,“這些攀比夫君的女子好比如此,誰嫁得洞府門第高些,誰在仙界的腰桿子就直,說話的底氣就硬。我不喜歡做追隨夫君的顯擺之流,要做就做那個得道升天的人。我能庇佑三界,三界難庇之我。”
鳳隱出自鳳族皇者一脈,別說是下三界,即便在上古界也是極尊貴的出身,她言此句,雖狂妄,卻也不是沒有資格。
小鳳凰初生牛犢氣概沖天,鳳染並未出聲,她輕叩指尖於梧桐木椅上,瞇眼悠悠盯著她。
鳳隱神氣完瞭,雙手盤於胸前,滴溜溜對著鳳染轉瞭轉漆黑的眼,“師君,我這回答,您還滿意咩?”
鳳染俯身在得意洋洋的鳳隱額頭彈瞭個響指,斥道:“長老個個溫吞,偏你這性子張狂,也不知跟誰學的!”
“跟師君你呀,鳳隱難及師君當年萬分之一呢。”鳳隱順勢攀著鳳染的手立起,化成小火鳳形態掄著爪子停在她手腕上,小腦袋點得歡快,“師君別生氣瞭,好歹也是咱傢的山頭,哪裡有人敢不開眼惹我。”
“小傢夥,裝什麼可憐。”鳳染伸出兩根手指頭捻住小火鳳的後頸,朝天上一扔,“回梧桐祖樹裡呆著,等明日破瞭殼,你把四海的水搗騰個來回我都懶得管你。”
鳳隱利落地在半空劃瞭個圈,撲騰著翅膀連連點頭,不舍地朝石亭下的熱鬧瞅瞭一眼,扇著小翅膀朝內島梧桐祖樹飛去瞭。
鳳染仍舊吊兒郎當坐在懸空的木椅上,望著小火鳳飛走的方向微微出神。這百年時間她耗盡心力,也不過集齊景澗散落的三魂七魄,景澗重生之路漫長無期,她剩下能做的,唯有等待。
歲月無邊,卻每一日都能清晰記起羅剎地上空闔眼逝去的那人最後一眼的光景。一輩子能遇上一個對的人,卻要經受漫長的歲月期許,不幸也幸,譬如她和上古。
她還有些盼頭,至少景澗還有回來的一日。上古界元神池裡重生的那個是不是白玦,又有誰會知道呢?
“鳳隱啊,姻緣不是你想的這般簡單,你這性子,他日遇上瞭,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低低的嘆聲漸漸不可聞,歷盡世情的鳳皇連著那把梧桐椅一齊消失不見。
石亭上空星朗月輝,一片清明,就如從來沒有人出現過一般。
古晉一路晃蕩,連唯一一條正路都走岔,不僅沒行到內外島交界的湖泊,反而逆行進瞭梧桐古林裡。
夜月高懸,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古靜清幽。小胖子哼著小調橫成螃蟹模樣走,不遠一處假山圍成的休憩地傳來不高不低的話語聲。
“靈涓,你說過等我五百歲後就來南山洞府求親,三年前我就滿瞭五百歲,你為什麼不履行諾言?”
略帶氣憤的女音幽幽響起,古晉耳朵一動,貓著身子朝假山處悄悄走去。女仙君逼婚,這可是件稀罕事,他得好好瞧瞧。
“碧雲,這件事急不得,我父君前些日子一直在西海龍宮和龍王下棋,一盤棋就下瞭五年,這不是還沒回菩提山。我若獨身去南山提親,你父親定以為我不誠心誠意,想壞瞭你的名聲。”
男子的聲音溫溫柔柔,卻有幾分不實成。古晉湊過腦袋一瞅,挑瞭挑眼。
著碧綠襦裙的女君臉帶薄怒,一雙柳葉眉嬌羞羞瞪著一身白衣的男仙君,眉目含情。古晉攀在假山後瞅瞭許久,堪堪得出個喜氣洋洋的結論,這男仙君的模樣打扮實在不咋地,天啟當年信誓旦旦說過,三界內能和他比拼相貌的還沒出生,由此可見他生得何等俊美不凡。
這樣的都有女仙君逼婚,待他明日在生辰宴上驚為天人地現身後,求娶的女仙君還不得擠爆大澤山?
其實阿啟實在想的有些多瞭,他小時候頂著和白玦差不多的一張臉,仙妖人魔裡頭有人敢抬眼打量他就不錯瞭。至於如今,一肥遮百美,養得珠圓玉潤後,贊美的詞兒擱他身上頂多隻能用上一個憨胖。
現在站在梧桐林裡和南山洞府傢的小姐打情罵俏的菩提老祖之子,倒也是個上等的美男子,隻可惜眼底有幾分浮誇之氣,難撐得住場面。
聽瞭這幾句討喜的寬慰話,碧雲仙君神情明顯緩和,她轉身看向靈涓仙君,“你可不要再騙我瞭,明年我生辰你再不來,我爹就要把我許配給昆侖洞府的濂溪瞭。”
靈涓連忙保證不會,碧雲卻不再任他糊弄,幽怨道:“我阿姐說你們菩提山洞府裡的幾兄弟隻有你還未娶妻,菩提老祖如今是在等著梧桐島的小鳳君涅槃降世,若是個女娃娃,待隔個幾百年會替你上梧桐島求親,你說我阿姐說得對不對?”
靈涓眼底拂過一抹戳破心思的尷尬,他臉色一板,佯裝怒道:“碧雲,小鳳君都還未涅槃,成年都需要個幾百上千年,你這是哪裡聽來的流言!”
碧雲哼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入梧桐島的仙君這次多半都有傢中長輩領著,說是祝賀,還不是想讓洞府裡的子弟在天帝陛下面前過過眼,若是得瞭陛下高看,別說幾百年,怕是幾千年都有人甘心甘願等著。連華姝這麼高傲的性子都來瞭梧桐島,可見她也怕降世的小鳳君是個女娃娃,那仙界日後女仙君的地位名聲,便和她沒什麼關系瞭。小鳳君即便是個平凡貌醜的,怕也不是她華姝可比。靈涓,我們可是在月老樹下定瞭誓言的,你不會真為瞭那小鳳君才來巴巴地來梧桐島吧?”
火鳳一脈乃天生的皇者,娶瞭她就等於坐擁整個鳳族,還能得天帝青睞,仙界之內有誰不願?
古晉踮著腳聽墻角,倒是沒想到梧桐島的小火鳳如此搶手,心底也癢瞭起來,盼著明日好好瞧瞧涅槃降世的火鳳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按照慣例,這個鳳族小鳳君該是他的神獸才對。
屬於他的稀罕寶貝,他得好好守著,別讓旁人奪瞭去,古晉摸著下巴甚是苦惱,要不等明兒它一涅槃就悄悄瞞瞭鳳染搶回去,若真是個女娃娃,就當做媳婦兒先養著好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