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鳳隱的身影剛出現在大澤山上空鴻奕便已察覺,他回轉身望著半空中緩緩走來的鳳皇瞇起瞭眼。
半神?三界未有雷劫異象,這位新鳳皇竟已入神,火鳳凰一脈果然不容小覷。
“鴻奕陛下。”鳳隱微一頷首,視鴻奕張揚霸道的妖神之力若無物,凌空走到瞭他面前。
鴻奕做瞭千年妖皇,自有一派皇者氣勢,他打量瞭鳳隱一眼,道:“早就聽說梧桐鳳島迎瞭新帝,想不到鳳隱陛下竟如此年輕。”
當年的小狐貍成瞭妖皇,還這麼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鳳隱挑瞭挑眉,回地毫不客氣,“本皇亦聽聞鴻奕陛下六千年前也才降世……”她頓瞭頓,笑道:“按狐族的年歲來看,陛下怕是還未成年吧。”
狐族八千歲成年,鴻奕若非十尾天狐,跨越瞭狐族的年歲限制晉升為神,單論如今這年紀確實還是隻童子狐。
鳳隱說這話時神色四平八穩,埋汰起鴻奕來半點不含糊。她一千年多年前還未降世便魂飛魄散,千年後聚魂重生後直接便承襲瞭鳳族皇位,鴻奕原本以為她是靠著鳳族的福蔭撿瞭個皇位,如今看來這隻初生的小鳳凰比天帝鳳染更加張揚霸道。
鴻奕試探完,收瞭小覷之心,沉聲道:“不知鳳皇為何要約本皇來大澤山相見?”
半月之前,鳳隱遣使至妖界三重天重紫殿,約見他於大澤山。仙妖兩族自千年前羅剎地一戰後嫌隙重重,他更對仙族厭惡異常,就算梧桐鳳島超然於三界之外,多年前就已不涉足兩族爭鬥,他也不願意來見天帝的弟子,但偏偏鳳隱遣去的使者送去瞭一封信函,信上隻有短短十個字。
大澤山之亂,水凝獸阿音。
這封信無頭無尾,亦無來龍去脈。可偏偏隻這十個字,便讓鴻奕心甘情願地來瞭這大澤山。
“我為何約陛下前來,陛下不是知道嗎?若是不知道,陛下又如何會來?”鳳隱淡淡回:“千年來,陛下心裡最在意的不就是當年大澤山滿門被屠之事嗎?”
“你是從何處知道阿音的?為什麼要用她的名號把本皇引到大澤山來?”鴻奕神色一正,皇者威嚴立現,他手一揮,寂滅輪帶著沖天的神力指向鳳隱,化出一片火焰,“你一個鳳族之皇,重新挑起千年前兩族爭鬥的秘事,到底是何居心?”
大澤山巔的妖皇不怒自威,鳳隱眼底卻浮過當年那個單純執拗的少年身影。她的目光變的柔軟,突然笑瞭起來,那笑裡沒有鳳皇的威儀,反而帶著狡黠。
鴻奕一愣,掌中寂滅輪的火焰微滯,鳳隱剛剛那一眼一笑,讓他生出瞭幾分熟悉來,可他和鳳隱卻分明從未見過。
“很多年前,我在九幽煉獄裡救過一隻小狐貍,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鳳隱看著鴻奕,緩緩開口,眼底藏著千年的往事和追憶。
寂滅輪的妖火陡然熄滅,鴻奕神色大震,“你、你是……”他不敢置信地望著鳳隱,“不,這不可能,她早就……”
“早就什麼?早就被九天玄雷劈得連灰都不剩瞭嗎?”鳳隱淡淡接過鴻奕的話,在妖皇驚訝的神情中輕聲道:“阿玖,謝謝這一千年你願意守著當年在羅剎地對我的承諾,平息兩族之亂,千年不動兵戈。”
鳳隱的聲音尚未落定,鴻奕已經如一團火般沖瞭過來,將她抱進瞭懷裡。
青年抱著她的手微微顫抖,幾度哽咽,終於喚瞭一聲,“阿音!”
千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浮過,這是鳳隱重生後第一次聽到有人喚她這個名字,她壓下心底的酸澀,拍瞭拍鴻奕的肩安撫他。
“好瞭好瞭,都已經是妖皇陛下瞭,怎麼還是當初做小狐貍時那副模樣。”鳳隱笑道。
鴻奕臉一紅,手忙腳亂地松開她,“阿音,你怎麼會變成鳳皇?”
“我本就是鳳隱。當初大澤山的水凝獸阿音隻是寄瞭我其中一道鳳魂罷瞭。”見鴻奕疑惑,鳳隱朝大澤山望瞭一眼,“此事說來話長,山後的山谷未被仙障封住,我們去那細說吧。”
當初大澤山隕落,元啟成神後以混沌之力封山,唯有山後那個禁谷未被仙障封住。
鴻奕頷首,跟著鳳隱一齊朝山後飛去。
大澤山的後山禁谷千年未有人來,鳳隱本以為這裡早已破落,卻未想山谷裡依然山綠水清,仙力繚繞,那個小小的竹坊安靜地坐落在仙境中,坊前那棵梧桐樹仍舊和千年前一樣生機勃勃。
鳳隱有些怔然,斂去眼底的情緒,一拂袖擺,梧桐樹下石桌上灰塵淡去,化出一壺清酒並兩個小巧的酒杯。
“坐吧。”她待這裡,仍舊如當年一般若自傢庭院,鴻奕眼神一黯,點頭坐下。
“你應該聽說過一千多年前在梧桐鳳島發生的事吧。”
鴻奕點頭,“聽過,當年鳳皇繼承人涅槃降生,被古晉……”他頓瞭頓,“元啟打斷,三魂七魄散落於三界,說起來我當年還有份一起幫著尋你的魂魄呢。”
“當年我在鳳島降世,元啟無意中闖進瞭梧桐祖樹打斷瞭我的涅槃,後來我的魂魄散於三界的梧桐樹裡,其中一魄落在瞭這山洞裡沉睡的水凝獸身上。”
“那水凝獸……?”
“那隻水凝獸的魂靈先天不足,雖獸體未亡,魂體卻早已不在瞭。元啟用醉玉露替它蘊養魂魄,卻無意中喚醒瞭我的鳳魄,可惜那隻是我的一魄,我雖然在水凝獸身上蘇醒,卻不記得自己是鳳隱。”
鴻奕恍然大悟,“難怪當年我們遍尋三界,始終找不到鳳隱最後一魄,原來阿音就是你的最後一魄。”
鳳隱感慨道:“是啊,我也沒想到當年自己歷經千辛萬苦要喚醒的鳳隱,竟然就是我自己,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她抿瞭一口酒,“後來在羅剎地,水凝獸的獸體被九天玄雷毀滅,我的鳳魄隻剩下一息靈力,飄飄蕩蕩進瞭鬼界,我在鬼界聚魂百年,在修言陛下的幫助下輪回千年,不斷錘煉魂魄靈力,直到最後一世結束我跳入黃泉在梧桐鳳島醒來。”
當年的生死劫難、千年的曲折經歷在鳳隱口中幾句道完,她臉上的神色淡漠得就像是個局外人。鴻奕看著面前的鳳皇,突然明白那個千年前在大澤山和他打打鬧鬧會為瞭一塊綠豆糕爭論不休的小姑娘,再也回不來瞭。
她是梧桐鳳島的鳳皇鳳隱,有著水凝獸阿音的記憶,卻永遠不再是她。
鴻奕眼底突然有些澀然,他幾乎是倉皇地拿起桌上的酒一口飲下,藏起瞭眼中的失落。
“阿……”鴻奕開口喚她,頓瞭頓,卻不知道如今該喚她什麼才好。
“叫我阿隱吧。”鳳隱道:“當年的真相查出來前,我不想讓人知道水凝獸阿音還活著。”
聽見鳳隱的話,鴻奕神色亦是一正,想起當年大澤山之亂,鴻奕眼中浮過歉意,“阿隱,當年我……”
“我知道當年你身中魔氣,身不由己,如今既然我回來瞭,就一定會查清一千年前發生的所有事,為大澤山上下討個公道。”鳳隱沉聲道:“當年我來不及問你,阿玖,你身上的魔氣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是在大澤山養傷的時候進入你體內的嗎?”
鴻奕神色一頓,他沉默瞭片刻才在鳳隱的目光中澀然開口:“不是,在你救我之前,我在九幽煉獄裡身上便帶上瞭魔氣。當年我父王和母後死在瞭仙族手裡,姑姑回族後我便獨自離開瞭靜幽山,卻被那魔族帶進瞭九幽煉獄。九幽煉獄裡全是嗜殺成性的魔獸,我被魔獸追殺九死一生,為瞭能活下來,我和那個帶著我進九幽煉獄的魔族做瞭交易,以魔氣入體為代價換瞭一身妖力。”
禁谷裡因為鴻奕的話一時安靜下來,鳳隱神色復雜,她垂下眼,藏起那幾乎是鈍痛的情緒。
難怪當年鴻奕還未成年一身妖力便已瞭得。
當年大澤山落個那般下場,原來真的是她的錯。
她若不救鴻奕,大澤山又怎會山門俱斷,萬年基業毀於一旦。
“我猜的沒錯,當年那魔族能在大澤山仙陣的防禦下來去自如,果然是早就附在瞭你身上。那在九幽煉獄裡我救下你也是那魔族早就安排的陷阱,是嗎?”鳳隱抬頭,看向鴻奕。
“是。你們一踏進九幽煉獄她便從元啟的劍招裡看出他是大澤山門徒,她封印我的記憶,讓我忘記魔氣入心之事,指使魔獸襲擊我,將我刻意扔在梧桐樹下,就是為瞭讓你們救下我將我帶在身邊。”
即便隔瞭千年,鴻奕眼底的憤怒依舊難以掩下,“若不是我生而為十尾天狐,梧夕前輩又煉化姑姑的妖丹為我晉神,我永遠都難逃那魔族的控制。”
“羅剎地一戰後,我本欲入九幽煉獄尋那魔族瞭結,卻沒想到紫月山竟然在你死在羅剎地的那一天被封印瞭。”
“你說什麼?紫月山被封印瞭?”鳳隱神色訝然,“那三火前輩和碧波呢?”
難怪鴻奕明明知道那魔族來自何處這千年卻什麼都沒有做,原來紫月山竟然被封印瞭。
紫月山位於妖界深處,鴻奕厭惡仙族至極,這些年他封鎖消息,外界竟也不知紫月山早被封印。
“不知道。”鴻奕搖頭,“紫月山被一股神力籠罩,沒有人能靠近,也沒有人能進得去,看來除非天啟真神歸來,否則永遠沒有人知道紫月山裡到底發生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