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陪護的前兩天,顧翊的休息差到瞭極致,以至於她整日都渾渾噩噩的,全然不記得過瞭幾天,隻知道不是吃飯就是睡覺,再不然就是看著弟弟掛水,似乎每天都在重復著相同的事情,像是被圈在籠子裡的困獸一樣,有力氣也無處宣泄,枯燥至極。
原本說抽時間再自己獨自一人去錢婉兒病房探望她的顧翊,也總會因為手上的各種事情而一拖再拖。不僅僅是顧麟這邊,醫生會有隨訪,自己想要多瞭解一些有關於醫生對顧麟康復階段的建議;而且還有公司那邊也因前兩天積攢瞭太多的事情不得不讓她親自回去處理,整日忙的焦頭爛額,像是在做夢一樣。
終於,顧翊還是在顧麟出院的當天抽瞭半天的時間去探望錢婉兒,與其說是抽時間,倒不如說是趁著顧麟收拾行李的時候,顧翊跟弟弟打瞭聲招呼就出門去瞭。
跟之前一樣,顧翊仍是先到樓下的便利店,買瞭一些補品乘著電梯來到錢婉兒病房所在的樓層。不過她剛剛靠近錢婉兒的病房,就聽到裡面隱約傳來一聲聲的爭吵,不過這種聲音並不連續,至於具體說的是什麼,因為樓道有回音的緣故,也聽不太清楚,反正不像是開玩笑的那般打鬧。
顧翊一邊向前走著,內心還在一邊琢磨著,這裡面又轉來瞭新病人瞭?怎麼情緒那麼不穩定?但是在她剛走到門口,想要就著玻璃向病房內部看去的時候,突然裡面有個人開門走瞭出來,這一度讓顧翊有些閃躲不及,差點兒與其迎面撞上。
她當然認得這個人是誰,她是跟錢婉兒住在同一病房的那男孩兒的父親,沒等顧翊張口發問,那個男人就搖頭邊說變往外走著說道:“這姑娘也真是倔脾氣。”
“別往裡進瞭,那姑娘正發瘋呢。”那個男人攔下另一個剛剛打開水回來的同屋病友說道。
“什麼情況啊裡邊兒?”另一個病友詢問道。
“就是我正在裡面睡覺呢,然後不知道怎麼的……”那個男人湊近另外一個年紀稍大些的病友耳旁說道。
“啊?”那年紀稍大的人一副認真的表情湊耳聽著,還時不時地點著頭,像是真的聽懂瞭一樣。
“就這樣。”那個男人說道。
“不是,我就聽到瞭前面一句,什麼你睡覺呢,你睡覺呢怎麼的瞭?”老頭說道。
男人滿臉無奈的說道:“不是大爺,合著你半天啥也沒聽見,那你老點什麼頭啊?”
“睡覺點頭,那咋睡啊?”大爺滿臉認真的樣子問著旁邊的男人。
“得瞭大爺,我說我困瞭要睡覺。”男人也不再作任何解釋,抱著膀子就靠在椅子上瞇著眼睛。
“哦。”這一句大爺倒是聽得挺清亮,回答的也非常幹脆,不過他看到此時病房門口的情形就知道此時還是不進去為妙,進去瞭準沒好事兒,要不然身邊兒這小夥子也不能跑到走廊來睡覺。
在顧翊的眼中看到的則是男人將老頭拉著坐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與其小聲交流著,隨後不知怎的,男人就突然抱著膀子睡瞭起來,看上去很是滑稽。可這一幕也僅僅發生在顧翊一個愣神的功夫,她也隻是看到瞭兩個人交流時的肢體動作,全然不知具體說瞭些什麼內容。
走廊的人越聚越多,都是來看熱鬧的病人和護士,並且此時還在不斷有人向著此處紮堆,伸著腦袋往病房裡看,好像是他比任何人都關心病房裡面到底發生瞭什麼一樣。
就在顧翊又要趴在玻璃上,向內看的時候,突然又是一個人開門,經歷瞭之前一個人突然的開門之後,顧翊也有所防備,在看到一個人影沖過來的時候就迅速向旁邊撤瞭一步,完美躲開。
隻不過待那人走出門來時,顧翊才看清楚那並不是其他病友或者別人,正是錢婉兒的父親錢志剛。為此,他與顧翊還對視瞭一眼,在顧翊剛想開口喊“叔叔”時,錢志剛的頭早已經轉向他的前方,大步離開,全然沒有理會顧翊,就好像當做沒看到她一樣。
錢志剛的發型依舊是前段時間看到的那樣油光發亮,隻不過身上的衣服早已換成瞭棉質T恤,除此之外吸引顧翊註意的則是他之前穿著的那雙皮鞋則依舊存於腳上。顧翊有些疑惑的順著錢志剛的背影望去,他的身上還殘存有一些粥漬,看樣子像是剛灑到身上不久。並且他在離開的時候,就著後背依然看得到他揚手將眼鏡摘下,用手心搓瞭一下自己的臉龐,那動作更像是在擦拭眼淚一樣。
顧翊全然不知在她來到這兒之前,在這兒諾大的醫院病房裡面發生瞭什麼,以至於把病友都逼迫出來瞭,甚至連錢志剛這樣看起來滿是心機手段的人都承受不住,摔門而去。就目前的情況來判斷,現在裡面除瞭錢婉兒應該沒別人瞭。
病房外面的圍觀群眾,七嘴八舌指著病房裡面議論著,以至於不大會兒的功夫就琢磨出來瞭很多個可能性,咱們也不知道他們根據什麼信息來做出的推測,還有理有據,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顧翊沒做片刻的猶豫,再次探頭從窗戶向內看去,確定裡面安靜下來之後,便欲推門而入,誰承想門剛剛推開能塞下一拳的距離,她就被裡面傳來的那聲呵斥嚇瞭一跳,讓她以為又有東西從裡面扔過來。
“出去,滾!”顧翊隱隱約約地聽到錢婉兒的聲音有些發悶,話語間還帶著些許哭腔。
“是我,顧翊!”顧翊把剛剛上的門再次推開,閃開一條門縫對立面說道。
“出去啊!”錢婉兒依舊大喊道,但是整個的氣勢要比先前弱瞭許多,不再那麼排斥。
顧翊小心推開錢婉兒病房的門,提著買的補品邁步走進房間。此時的她才發現,整個房間內除瞭其他病友的床褥和醫療器材都還完好之外,地上盡是狼藉一片,散落的水果都已經滾到瞭顧翊所站立位置的腳下。
顧翊緩步向前走著,隨著她離錢婉兒的病床越來越近,她也愈發能看得清錢婉兒此時正蜷縮在被子裡,整個將頭蒙住不再有任何說話的聲音。錢婉兒的哭泣聲直直地灌入顧翊的耳朵裡,聽起來是那樣委屈,惹得顧翊滿心的心疼。伴隨著她的哭聲還有她吸氣時不斷顫抖著的被子,顧翊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咋啦婉兒,是不是在醫院住的時間長瞭,心裡不太舒服?”顧翊將東西放到地上,撿起腳下散落的蘋果,並將其放到原先的花籃中,看著床上蒙頭痛哭的錢婉兒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錢婉兒沒有應聲作答,她依舊抽泣著。顧翊見過她哭,隻不過從未見過她哭的這樣傷心。為此,顧翊沒有追問錢婉兒其中緣由,而是想著先轉移她的註意力,先其情緒安撫下來再說。
“你恢復的如何瞭?我就在樓上,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話也可以跟我說,我陪你聊聊天啊?”顧翊坐在那張塑料凳上,拉起錢婉兒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說道。
然而就在顧翊剛剛握住錢婉兒手的時候,錢婉兒的手卻猛地往回一縮,這種縮手的動作更像是一種本能反應,是生物自我保護時的本能。顧翊沒有就此作罷,仍是繼續將手握住錢婉兒的手,隻不過是這次是緊緊地握住。幾個呼吸過去瞭,錢婉兒的抽泣聲減弱瞭許多,似乎握著的手給足瞭錢婉兒安慰,就好像在黑暗中不知所措的女孩兒抓到瞭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顧翊五年前的確非常瞭解錢婉兒,她也見過錢婉兒的喜怒哀樂,也知道她內心的脆弱之處。五年未見,顧翊也不知道錢婉兒的變化會有多大,她隻能憑借著自己的直覺,用以往的方式安慰著錢婉兒,因為在這個時候,任何一個受瞭傷的人,你跟她說千言萬語都不如陪伴或者一個擁抱來的實在,因為感情是有溫度的。
“不難過瞭,有什麼事兒跟我說,我在呢。”顧翊握著錢婉兒的手說道。
這句話,顧翊不知怎的竟然也順口而出,這是之前她們兩人求學時期經常說的一句話,也是她們彼此公認的最暖的一句話,尤其是對錢婉兒不開心的時候有著神藥一般的效果。此時,顧翊再度與老友獨處,或許是眼前的這一幕,手心裡熟悉的溫度,讓她再次喚醒在潛意識中沉睡瞭許久的技能。
“顧麟都沒什麼大礙瞭,你應該也沒什麼大事兒,乖,別瞎想!”顧翊依舊溫柔的訴說著,她隻有盡可能的用一些錢婉兒所期待的消息安慰著她,因為人在最無助的時候總是需要希望不是麼。
“顧翊!”在顧翊說完這句話話音未落時,錢婉兒卻突然掙脫瞭顧翊的手,將被子掀開,緊緊抱住坐在床前的顧翊的脖子,喊著顧翊的名字。
顧翊坐在板凳上徹底懵瞭,好像這個擁抱來的是那樣突然,那樣的猝不及防,她根本來不及敞開懷抱,則坐在原地任由錢婉兒摟著自己的脖子。錢婉兒似乎也是一樣,對這個老朋友的擁抱向往已久,趴在顧翊的肩膀上痛哭著,抽泣著,感知那久違的又熟悉的擁抱。
片刻後,顧翊也揚起雙臂,輕輕繞到錢婉兒的後背,一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脊,一手則放在她的腰間。似乎顧翊每拍一下錢婉兒的後背,她就會把顧翊的脖子勒的更近一些,那種感覺就像是生怕顧翊此時也要起身離開一樣。
不知這樣過去瞭有多久的時間,顧翊從最開始感覺到有一滴滴的熱淚滴落在自己背上,到錢婉兒抽泣的幅度愈發不明顯,顧翊才知道,錢婉兒也在有意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可能她也不想在自己好不容易跟老朋友有單獨敘舊的時間,全都用來抱著自己哭,那樣的話豈不是太不尊重別人,太不尊重兩個人的感情瞭。
“好瞭沒事兒瞭啊,我這不是在這兒呢麼對吧,你要覺著哭的話能夠發泄你內心的憋屈或者其他情緒的話就盡情的哭吧,我陪著你!”顧翊說道。
就在顧翊還想要再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她卻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發現原本圍觀的人群也在逐漸消散開來。顧翊全然沒有在意這些,隻當是熱鬧看夠瞭就離開的人罷瞭。
可是隨後看到病房門再度被推開,進來的不是同房病友,也不是醫生護士,而是院方保安和警察,他們身著制服,看起來一時還有些相像之處。雖然顧翊表面沒啥反應,但是估計心裡都早已經把白眼兒翻到天上去瞭,心想是哪個孫子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報警。
盡管如此,顧翊看到錢婉兒的情緒在逐漸平復下來,心裡也松瞭口氣,她在剛進來的時候看到錢婉兒的模樣也是真的心疼,單看模樣和過去的時間,好像一切都發生瞭改變,可是剛剛那個握手和充滿溫度的擁抱,又好像在無聲的告訴顧翊她們兩人間的情誼從未發生過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