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聖帝執著一柄金剪細細的修剪著花架上一盆蔥翠的盆景,悠然道,“怎麼,舍不得瞭?”“可帝君答應過不傷他性命的”,鳳戲陽低喊,“若不是蕭參軍,他隻怕……”
金剪喀嚓一聲,又掉落一片花葉,“寡人要的,正是蕭未然”,見戲陽不解,聖帝微笑著放下金剪,“他太礙事,讓他多躺一陣也好——待寡人安排好一切,其餘的就看公主瞭。”
“我不明白”,鳳戲陽略惶惑的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不必擔心”,聖帝溫和的拍拍她的肩,“付一笑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寡人再教你。”
“付一笑?!”戲陽驚呼起來,“她為何會回來?”“因為鎮南王身受重傷”,聖帝詭然一笑,“所以,她將不遠萬裡的從夙砂趕回來。”
“可是……夫君他並沒有……”,戲陽仍是不明白,聖帝卻已拿起金剪,重新開始認真的修著花樹,不再對她做任何解釋,她呆呆的站瞭一會兒,終還是無可奈何的告退瞭。
莊妃焦燥的在寢殿裡走來走去,隨身的侍女也不時跑到殿門前張望著。
快到黃昏的時候,付一笑便遣人捎來口信,說今夜將在殳臣殿判定密林襲案,邀她前去監席,她心中有鬼,自是倍覺不安。
為何不在白天審案?殳臣殿是處罰犯瞭內律的宮人的刑殿,距冷宮隻有一步之遙,也是整座王城中冤魂最多,陰氣最重的一處,入夜根本沒有宮人願意靠近那裡半步。
又為何要請她前去聽審?她隻是一個宮妃,這樣的刑訊大案何時輪到她去監席。
此時聯系父兄是不明智的做法,而為瞭火燒客棧之事,鳳岐山惱她辦事不利,也有數日不肯見她瞭,她隻得差瞭個機靈的宮侍前去其他宮妃那邊探聽消息。
宮侍去瞭一個多時辰還未見回來,她的心也跟著懸瞭一個多時辰沒有放下。正在忐忑,侍女忽然小聲歡呼道,“來瞭來瞭,回來瞭!”
話音未落,一個宮侍一溜小跑從外面奔瞭進來,利落的上前跪倒叩首道,“娘娘,臣下去探過瞭,其餘幾宮的娘娘也收到瞭少妃的邀請,都是請她們一會兒到殳臣殿監席的。”
莊妃頓時松瞭口氣,恢復平日綽約的樣子,懶懶道,“好瞭,沒你的事瞭,下去領賞吧!”
也許真是過於緊張瞭,但記憶裡的殳臣殿和冷宮,都是陰森可怖的。
剛被冊為嬪的時候,她曾懷著一份好奇偷偷的來到殳臣殿後的冷宮,她想看看從前因各種原因被貶謫的嬪妃們是怎樣生活的。
當她推開其中一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隻看到簡陋的木桌上置著一碗殘羹,幾隻蒼蠅正在其間嗡嗡的上下翻飛,角落裡蜷縮著的一個面容枯槁猶如骷髏一般的女子,見她站在門口怔怔的看,嘶聲喝道,“看什麼看!國主寵幸過我六次,你呢,你被寵幸過幾次?從前我比你漂亮百倍,你算什麼東西!”
初入後宮的她花容失色,轉身逃出瞭冷宮,卻險些在門口撞上另一個面容嬌媚的嬪妃,她認得的,是國主最寵的慧妃。
慧妃高傲的立在那裡,隻橫來淡淡一眼,“夠膽子偷偷來冷宮,我還道你是個厲害人物,原來也被嚇成這副德行。”
一開始隻道慧妃是專程來拿她的,她驚得口不成言,忽然腳步聲細細,一名宮侍提著一根沾血的竹鞭小跑過來,向慧妃稟報道,“笞刑已畢,娘娘你看……”,慧妃仍是高昂著頭,朝她睨來嘲弄的一眼,口中漫聲問道,“她可有悔過之意?”
宮侍隻猶豫瞭一下,慧妃又問,“她說瞭些什麼?”宮侍隻得戰戰兢兢的說,“她說,她就算作鬼也要從陰間裡爬回來找娘娘算帳。”
她微微打瞭個寒顫,卻聽慧妃對她輕聲解釋道,“那裡面是這回被查出在膳食中投毒,意圖謀害於我的柳嬪——你可聽見瞭,不是我不肯放過她,是她自尋死路”,她下意識的點瞭點頭,於是慧妃不再理她,轉向那個宮侍吩咐道,“將她的手足都砍瞭,用火燒死,骨灰也給我揚瞭!”
宮侍轉身離去的時候,她聽見慧妃冷冷的說,“我看你用什麼爬!”
而兩年之後的一次後宮嘩變,被指為興巫蠱之術謀害皇子鳳隨歌而被國主鳳岐山下旨廢黜的慧妃對行刑的宮侍們又踢又咬,最終,宮侍們踩著她的手足施完瞭笞刑,慧妃一聲慘叫夾著一聲詛咒,“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而她,這時已是莊妃,她莞爾一笑,在慧妃面前蹲下,低聲問道,“還記得那時候你說的話麼?”慧妃一抬頭,她對著那雙又驚又恨的眼輕輕說,“我看你,用什麼爬。”
慧妃忽然張開滿是鮮血的口瘋狂大笑起來,“我會記住你的,你也要記住我……我會回來的,我要讓你嘗到今天我受的一切……到那時,我受過的每一分苦,都會加倍向你討回來的……”
“娘娘——”,冷不防被人輕輕一碰,沉浸在冥思裡的莊妃倏的掩胸跳瞭起來,驚魂未定之下定睛一看,原來是留在室內的那個侍女,當下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記耳光,罵道,“小賤人,想要嚇死本宮嗎!”
侍女委屈的掩著臉嗚咽道,“奴婢知錯,隻是,時辰快到瞭,請娘娘早些梳妝起駕吧……”
莊妃一踏入殳臣殿便嚇住瞭。
空曠的殿上,鋪天蓋地飄懸著的全是素白挽紗,加上幽暗的燭光,陰森得讓她頭皮發麻,攙扶著莊妃的侍女也開始瑟瑟發抖,顫聲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莊妃怎麼那麼早就來瞭”,忽然殿中響起另一個人聲,唬得莊妃一跳,原本狂跳的心卻迅速的平靜下來,雖然那個人是她最不想見的,但,聊勝於無吧。
“不是少妃定的時間麼”,看著掀開簾幕走出來的付一笑,莊妃拿出瞭平日慣有的架子,驕矜道,“怎麼都沒有人?其他幾宮嬪妃呢”,“興許是記錯瞭時間,莊妃來早瞭呢”,付一笑隨口迎著,伸手來拉她,“反正還早,不如先進去吧。”
莊妃直覺的朝後退瞭一步,“我先到近處的嬪妃那邊坐坐,過一會兒再來”,一笑嗤的冷笑一聲,“莊妃是怕我,還是怕別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