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娘抹幹眼淚,聲音略帶些顫抖,咬牙道,“好,老奴不攔著,娘子若是去瞭,老奴跟下去伺候您便是瞭,老奴沒照顧好娘子,正好向夫人請罪。”
“奴婢也跟著您!”晚綠也被邢娘這一番話弄的心傷不已。
冉美玉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無論如何,冉顏不是自己殺死的,身邊這些侍婢都能作證,那就讓她死好瞭!
冉顏一眼洞悉她的想法,嗤笑一聲,“你想用貼身婢女為自己作證?都是你自己人,誰信?堵得住悠悠眾口嗎!我告訴你冉美玉,就算我死瞭,也要讓你身敗名裂,反正我也活不瞭幾天瞭,你自己要跑來做墊背的,我開心的不得瞭!”
冉美玉倒也被冉顏這瘋狂的模樣唬住瞭,太平盛世,閨閣小姐,對見血之事自然怕得很。更何況,今日她在這裡,冉顏要真是死瞭,不管真相如何,恐怕風言風語是少不瞭,想到此,冉美玉又有些遲疑。
冉顏啞然失笑,模樣更像是有幾分瘋癲,“滾!要不是你欺人太甚,我也不會拉你一起死,再不走,可就別想走瞭!”
冉顏一通軟硬兼施,一面威脅冉美玉,一面又說自己也活不瞭幾天,明擺著是告訴她,她做這一切都是多此一舉,愚蠢的自找麻煩。
冉美玉雖然魯莽卻也不笨,聽冉顏這樣說,心中也有瞭些計較,身邊的婢女似乎都怕惹事兒,又催促她趕緊走,冉美玉連忙命婢女撐傘,急匆匆的沒入雨中,連金釵都忘記索回。
冉顏脫力的癱倒在邢娘懷裡,手中還緊緊的攥著那支釵。
在原來冉顏的記憶裡,這個十八妹是個欺軟怕硬、喜歡狐假虎威的主兒,有些小聰明,卻遠遠比不上她那精明的母親,所以冉顏就唬瞭她一下。也虧得是這樣,否則,這大下雨天的,以這具身子的狀況,若真是被扔到哪個荒郊野外,準活不過一天。
冉顏用金釵刺喉,其實根本沒刺到要害,不過是破瞭皮,流瞭點血沒什麼大礙……關鍵是……她穿越瞭!靈魂穿越!這也太荒謬瞭!
晚綠見冉顏呆傻的形容以及緩緩閉上的眼睛,心中猛的一緊,連忙急匆匆的跑出去叫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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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躺瞭多久,冉顏再次醒來時,還未曾睜眼,便感受到瞭暖暖的陽光。
“娘子!”晚綠看見微微動瞭一下,一時悲喜交加,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全然不似那日裡阻攔冉美玉時的冷厲決絕。
冉顏抬眼,看著透過簾幕照射進來的陽光,頭腦依舊發蒙。
穿越的幾率有多大?穿越回去的幾率又有多大?冉顏渾渾噩噩中也明白自己一時半會回去的可能性很小,日後就算有辦法回去,她的屍體也早就火化,就算不火化,誰又能保證死去的身體機能可以再次使用?恐怕這輩子註定隻能活在千年前的唐朝。
深吸瞭幾口氣,冉顏平復心中的情緒,回過神來時,便聽見耳邊焦急的呼喚聲,“娘子!娘子!”
“晚綠。”冉顏聲音有氣無力,風若是再大些怕是能吹散瞭去。
“在,在,奴婢在這兒呢!”晚綠見冉顏終於回魂,連忙湊到跟前。
“出太陽瞭?”冉顏瞇著眼睛,看著從細竹簾幕中投過來的明媚陽光,心頭的陰霾稍稍散去瞭些。
晚綠看冉顏的氣色好瞭些,方才松瞭口氣,笑答道,“是啊,連連下瞭六七日的雨,可算是晴好瞭呢,娘子也醒瞭,真正是個好兆頭。”
“扶我出去坐坐。”冉顏記憶中,似乎應該用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與晚綠說話,便也就照舊。
晚綠爽快的應瞭一聲,飛快的出瞭簾幕,拿過一件厚厚的錦緞外衣給冉顏披上,這才扶著她到瞭院子裡。
一踏出房門,一股子暖濕的氣息中夾雜著淡淡的草木芬芳和金銀花香氣撲面而來。
小半畝的院子中種滿各種各樣的花草,花圃被打理的極好,院子西南角架起瞭一個涼棚,上面被金銀花藤蔓爬滿,黃白兩色的細長小花在陽光下爭相怒放,長勢喜人。
涼棚周圍有一小片整整齊齊的園圃,裡面種瞭幾種常見的草藥,中間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通往涼棚。
冉顏沒有過去,隻在從大門處沿著院墻連接廂房和主屋的抄手遊廊上曬曬太陽,屋裡面的濕氣快讓她生黴瞭。
冉顏靠在柱子上坐瞭一會兒,暖暖的陽光慢慢滲透冰冷的皮膚,身體裡似乎有瞭些力氣,隻是懶洋洋的不想動彈,瞇著眼睛,反覆的回憶關於冉氏的內容,她繼承瞭這身體的記憶,卻發現這原主也忒沒有見識,除瞭傢中直系親屬關系之外,幾乎是一片空白,旁支親屬、市井民生、天下大事全都一無所知,顯然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
“他們要把我送去哪裡?”出於職業習慣,遇見雲山霧罩的事情,冉顏定然要弄個清楚。
晚綠愣瞭一下,才反應過來,氣憤的道,“您說十八娘?她這是逼您出傢去做女冠!那個道觀在半山上,供奉的人也不多,娘子去瞭還不是,還不是……”
還不是一個死,晚綠忌諱這些字眼,意思到瞭就好,並未說出口。
蘇州城中的道觀並不像長安那樣盛行,隻西山有一座小觀,上上下下加起來也不過二十餘人,環境清苦,讓奄奄一息的冉顏去那裡,與逼她去死無異。
“嗯,不管如何,你不應太沖動,昨天你對十八娘那麼無禮,她難免會記恨報復。”冉顏知道,晚綠和邢娘忠心耿耿,她又是初來乍到,以後必然有用得著的地方,出於對同盟者的保護,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晚綠無奈嘆息,語氣卻是無比肯定,“此事本就是主院那位興起的念頭,她同阿郎提起此事,可是阿郎並未答應,十八娘這回私自跑來威逼,名不正言不順,本傢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揪主院那位的錯處,若非見不得人,以十八娘的性子如何會落荒而逃。”
晚綠口中“主院那位”指的是冉顏的繼母,十八娘的親生母親,而阿郎,自然指的就是冉氏的傢主,冉顏的唐朝父親。
冉顏道,“但她到底是主子,想整治你,也不過是兩句話的事,以後小心,不要明著沖撞她。”
不要明著,就是暗著可以瞭?晚綠瞠目,娘子是個聰明的,往日心裡也什麼都明白,可是從未宣之於口,總是逆來順受,每每總會說:忍忍罷。邢娘也是這個調調,娘倆時常抱成團的哭,這讓性子急、脾氣暴的晚綠有實在恨鐵不成鋼,如今可算好瞭,縱然也隻是說瞭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晚綠眼眶一紅,哽咽道,“奴婢便是死也不能讓娘子被人欺負瞭去!倒是娘子,這次受瞭天大的委屈,可算是長心眼兒瞭!您是嫡女,縱使夫人娘傢不景氣,但好歹是大族,比主院那個小門小戶傢出來的強上千倍百倍,隻要娘子身子好起來,誰也不能把您怎麼著!”
冉顏淡淡一笑,她原本想勸人,反倒是被人勸瞭,即使這些話是勸慰原來的冉顏,這份情,她也領瞭。
“娘子笑的真好看!”晚綠一雙丹鳳眼中含著淚,明媚的日光下,盈盈生輝,給這個清瘦的小姑娘平添瞭幾分姿色。
明明隻是個十六七歲花一般的年紀,卻已經如此老成,這些八成也都是常年日久被逼出來的,冉顏想著想著,神思又不知飛到哪裡去瞭。
晚綠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傢娘子,這樣說不上幾句話便呆滯的形容,也不知究竟有沒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