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求

蕭頌此時應該正趕著回京述職,而且按照時間計算,他已然快到長安瞭,現在卻出現在冉顏眼前,她才有此一問。

“我破案心切,日夜無休,所以病倒在途中瞭。”蕭頌笑容灼灼,宛如瞬間恢復瞭精力。

蕭頌還是那樣,說假話從來不用腹稿,但在冉顏面前卻未曾刻意遮掩。

“你能活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冉顏沒頭沒尾的說瞭一句。

蕭頌卻是懂瞭,“是不容易,我的房子被劉青松炸的隻有幾間能住人。”

劉青松特別愛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至於炸藥之類的東西,因為有蕭瑀的支持,劉青松越發肆無忌憚,最終蕭頌忍無可忍,把他扔到一個有名的道觀。

在劉青松炸遍瞭道觀的所有房子之後,在蕭頌面前試驗點爆瞭一根威力隻能撓癢癢的爆竹之後,蕭頌認為他終於出師瞭,才勉強同意他回蕭府。

結果……蕭頌看著躺在榻上的冉顏,臉色漸漸沉瞭下來。

冉顏分外滿意,她現在躺著,不能把劉青松怎麼樣,但總也不能讓他太舒坦,否則她會不安心的。

“謝謝。”冉顏道。

蕭頌頓瞭一下,垂眸道,“不必言謝,是桑辰找到瞭你。”

冉顏看向他,靜靜的對視片刻,才收回目光。桑辰雖是活在另一個世界,卻有著一副聰明絕頂的腦袋,他依著線索找到她並不奇怪。

靜默瞭半晌,冉顏問道,“他呢?”

“聽說他帶人找到你之後便暈瞭過去。”蕭頌輕輕笑著,“他那見血暈的毛病怕是改不掉瞭。”

桑辰有很嚴重的暈血癥,曾經一度成為朝中官員工作之餘的消遣,並不是秘密。

“那……”冉顏想問,那幫她暖腳的人是不是他?夢裡與她對話的人是不是他?但是話到嘴邊又咽瞭回去,夢裡的事情怎麼能當真呢!

“喝水吧。”蕭頌將勺子遞到她嘴邊。

“我自己來,謝謝。”冉顏想坐起身,卻發現根本動不瞭,渾身上下被包的嚴嚴實實,這一次兩隻手都傷的不輕。

“別固執,張嘴。”蕭頌擰起眉,催促道。

冉顏依言張開嘴,因為她真的很渴瞭,蕭頌觀察力極其敏銳,因此似乎總是知道她需要什麼,然後不聲不響的送到她面前。

“你昏睡瞭六天,醫生說,你暫時隻能吃清淡的食物,想吃什麼?”蕭頌喂完水,接著問道。

“六天?”冉顏驚訝,她發現自己很虛弱,還以為是失血過多所致,沒想到竟然躺瞭六日!

不過回頭想想,蕭頌快馬加鞭的趕往長安,定然比他們快很多,趕回來也需要很長時間。

冉顏想瞭想,也不與他客氣,“能吃就好。”

蕭頌起身把碗放在幾上,伸出修長的手,躬身幫她把搭在面上的發絲撥開,“既然你要求這麼低,那我親自去做吧。”

冉顏看著他往外走,連忙補充一句,“如果能好吃點,最好。”

“我盡力。”蕭頌黑亮的眼眸中透著笑意,面上雖未露笑容,卻已經足以將歡喜泄露。

蕭頌出去不到兩息,晚綠、邢娘和歌藍一起沖瞭進來。

晚綠比六日前整整瘦瞭兩圈,沒有人責問她為什麼不在冉顏身邊,但是她已經自責千萬遍,是以一見到冉顏便哇的一聲哭瞭出來,幹涸的眼淚又重新兇猛決堤。

晚綠伏在榻前嗚咽道,“娘子,都是奴婢的錯。”

冉顏淡淡笑道,“虧得你聽瞭我的話,否則,恐怕現在躺在榻上的是兩句女屍瞭。”

想起劉青松那個不靠譜的傢夥,冉顏就是一陣後怕,若當時真是劉青松一個人跑出去,結果是怎麼樣實在很難預料。

“真真是兇險!”邢娘這幾天急的上火,見到冉顏醒瞭,既喜且怒,忍不住嗔怪道,“娘子從來說話算數,怎麼單就這件事情不往心裡去?當初在影梅庵的時候,您說再也不管這些事情,可如今險些又丟瞭性命!”

“我……”冉顏心裡一陣羞愧,她是下過決心,可一遇見屍體就忍不住的往上湊,湊上去之後發現蹊蹺,又想解開謎底。就像吸毒一樣,剛剛開始是一種癮,可真正到瞭一定地步,它就會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些事情日後再說吧,娘子好好養傷。”邢娘看冉顏好不容易長點肉的臉,又瘦瞭回去,也就不在這個時候數落她,轉而道,“娘子天天隻喝點參湯,這會子餓瞭吧,老奴去給娘子做些吃的。”

“蕭頌去做瞭。”冉顏道。

邢娘臉色微變,卻很快掩瞭過去,“他一個門閥大族的嬌貴郎君,哪裡會這些,老奴過去看看。”

歌藍明白邢娘的意思,在心裡嘆瞭口氣,要不要勸勸娘子呢?

邢娘疾步到瞭灶房,看見蕭頌當真是在親自煮粥,便在門口站瞭一會兒。光從透過高麗紙從格窗照射進來,在他周身鍍上淡淡的光暈,形容不整的模樣不僅未顯狼狽,反而有一種慵懶從容的氣質,比直平素整潔凌厲的樣子顯的好親近瞭些。

邢娘何嘗不明白蕭頌的心思,一個在官場上翻手雲雨的男人,聽說冉顏遇上危險,便日夜兼程的趕回來,見到冉顏生死未卜,片刻不曾休息,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兩天三夜……縱然他看起來一直那麼淡然,但逐漸憔悴的形容,瞞不住任何人。

“蕭侍郎。”邢娘選擇用這麼疏離的稱呼,她走到跟前,客氣道,“這樣的粗活兒怎麼能勞煩蕭侍郎親自動手,讓老奴來吧。”

蕭頌回過身來,微微頷首,面上帶著不變的淺淡笑容,“無妨,你去照顧十七娘吧。”

“蕭侍郎,老奴……”邢娘也不忍心說出什麼殘忍的話來,但是像他這樣挺拔俊朗、又位居高官的郎君,但凡露出些許溫柔來,便不知有多少娘子願意嫁給他,寧死不悔,縱然娘子現在對他還沒有男女之情,但長此以往,便是鐵石做的心也能給他捂化瞭。

“邢娘有事請講。”蕭頌停下手中的動作,靜靜看著邢娘。

在這種自然而然的威壓之下,邢娘忽然跪在他面前,伏在地上道,“我傢娘子自幼喪母,這些年來過得極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出瞭頭,隻求將來嫁個真心相待的郎君,平平安安度過一生,不奢望攀上高門大戶,蕭侍郎若真是為瞭我傢娘子好,還請您切莫……”

切莫表現得如此慇勤關切。

蕭頌已經克死瞭兩位夫人,兩名侍妾,早坐實瞭這“克妻”之名,邢娘是個信鬼神之人,決然不會看著冉顏嫁給蕭頌送死。

蕭頌用勺子攪瞭攪瓦罐中的碧梗粥,瞇著眼睛任由騰騰熱氣撲面,淡淡的道,“您請起吧。”

邢娘伏在地上不動。

久久蕭頌才垂眸看瞭她一眼,輕笑道,“難道我看起來是這麼容易頭腦發熱的人?”

這……邢娘感受著似有若無的怒氣,脊背發顫,但凡知道蕭頌這個名字的人,絕沒有人敢相信他有頭腦發熱的時候,他理智的不能再理智瞭,除瞭他有意為之,平時笑起來雖和善有禮,卻令人感覺沒什麼情緒,若非偶爾傳出他在傢裡與其父暴走拔劍幹架的八卦,令人覺得他還是個有血有肉的血性兒郎,就不會是“長安鬼見愁”的稱號瞭,而是“長安鬼見逃”。

“我像是會無視十七娘性命的樣子嗎?”蕭頌撥動灶膛裡的木炭,嚴重映著微紅的火光,聲音平緩的問道。

邢娘再次語結,能為瞭娘子做到如此地步,約莫也不會不顧她的性命,可一個克妻命格之人,這麼做的意義在哪裡?

這一回,邢娘雖然沒有弄明白,卻還是依言起身瞭。

“蕭侍郎守瞭這麼多天,可要回去梳洗?”邢娘問道。

“不必。”蕭頌斷然拒絕,因為他除瞭煮白粥,別的什麼也不會瞭,若是不趁這個時候表現一下,以後怕就沒得表現機會。

邢娘也不敢再堅持,她心裡再一次深深遺憾,如果蕭頌沒有克妻的命格就好瞭!可如果沒有這個名頭,以他的年齡,恐怕連兒子都能識字瞭。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待粥煮的差不多,蕭頌將爐火熄滅,蓋上蓋子燜瞭一會兒,趁著這個時間,快速的沐浴回來,粥剛剛好。

蕭頌端著粥進屋的時候,冉顏已經又有些昏昏欲睡。

“起來用飯。”蕭頌把粥放在幾上,晚綠連忙去盛瞭一晚。粥熬的火候剛好,湯汁濃稠,冉顏多日不曾進食,前幾頓暫時隻能喝這個東西,再慢慢開始進食。

蕭頌坐在塌前,自然的伸手接過晚綠端來的米湯,用手試瞭試碗壁的溫度,感覺剛好,便舀瞭一勺遞到冉顏唇邊。

屋裡霎時靜默。

晚綠也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想過去喂娘子,可手裡的碗就這麼自然的被人接走瞭。

冉顏餘光瞥見晚綠和歌藍的表情,恨不得把頭埋進被子裡。

這麼尷尬瞭一會兒,歌藍拉著晚綠悄悄的退瞭出去。

蕭頌卻渾然未覺的把手收瞭回來,重新在碗中舀瞭一勺遞過去。

冉顏含入口中,咽下去才道,“你一直都是這麼的……以不變應萬變麼?”冉顏本想說厚顏。

“嗯。”蕭頌卻點瞭點頭,“你可以說厚顏,無妨。”

《大唐女法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