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奔波,樹洞裡面相對會比較暖和,即便體力不支昏過去,也不會被凍死。
冉顏正要鉆進去,卻忽然想起一件事,蹭的站起來,“糟瞭!”
“怎麼?”蘇伏轉頭看著她。
冉顏聲音有些急促,“之前我被另一批人從府裡被截出來時,晚綠與我在一起,不知道有沒有被李恪一並抓過來!”
方才冉顏一醒過來就是那種情形,她神經一直緊緊繃著,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其他,現在稍微放松一些才忽然想起晚綠不在身邊。
“她沒事。”蘇伏的語氣卻很肯定,見冉顏依舊緊張的神情,才解釋道,“我來之前去冉府確認過你是否真的被李恪擄走,親眼看見蕭府的侍衛把她送回去瞭。”
冉顏松瞭口氣,道瞭聲謝。躬身鉆進樹洞裡。
蘇伏在外面用雪做瞭偽裝,將樹洞擋起來,最後周圍的腳印拂去。光線很暗,他確定沒有任何破綻才轉身準備離開。
“你自己小心,若是情況不對,便想法子逃走,我在這裡不會有事。”冉顏說著,怕他還顧忌什麼,又補充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保住性命最要緊。”
蘇伏站在不遠處的橫枝上,看著那枯樹,眼眸底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湧動,隻有微弱的雪光反射,夜色幽暗,所以他能放縱最真實的自己。
“好。”他應下。
蘇伏離開之後,四周一片寂靜,也許是林子太密,風入林之後就變小瞭。
冉顏感覺周圍沒有任何人,便稍稍松瞭口氣,身子往樹幹後靠瞭靠,稍作休息。
有可能是運動過度,或者失血過多,抑或兩者都有,放松下來之後,冉顏腿腳架勢發軟,止不住的顫抖。她順著樹幹緩緩向下滑,冬日蟻蟲不多,也就沒有太多顧慮,一屁股坐在瞭地上。
歇瞭一會兒,感覺稍微好瞭一些,冉顏微微動瞭動手,想揉揉腿,右手手指忽然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冉顏心中一凜,這個觸感……
她心提到嗓子眼,試探性的輕輕拉瞭拉,發現沒有動靜,便用力抓這毛茸茸的事物把東西拎到眼前,藉著微弱的光線,一個腐爛萎縮的人頭映入眼簾。風幹萎縮的皮肉緊緊附著頭部骨骼,大部分地方都已經森然可見白骨,毛發松動很容易脫落。看情形,這個人已經至少已經死瞭半年以上。
原來隻是骷髏!冉顏松瞭口氣。
以現在的狀況來說,碰上一具屍體比碰上豺狼虎豹之類的危險動物要好得多。
沒有光源,隻能隱隱辨別骷髏可能是一個女性,即便再看下去也看不出別的什麼,所以冉顏便將頭顱輕輕擱在一邊,繼續休息。
歇過來之後,冉顏便開始仔細觀察樹洞裡的情形。
這棵樹中間幾乎都已經空瞭,直通到分叉處,冉顏仰頭,隱隱能看見微弱的光線從頂部照下來。裡面空間很大,動作不會受到拘束。
這樣一個樹洞,怎麼會有人死在裡面?冉顏用腳粗略的探瞭一下腳下土地,似乎沒有其他身體部分,也就是說,這個洞裡可能隻有一個頭顱。
約莫過瞭一刻,樹頂響起窸窣的雪落聲,緊接著洞口就被人扒開。
“十七娘。”蘇伏略帶喘息的聲音傳來。
冉顏頓瞭一下,從樹洞裡鉆瞭出去,立刻嗅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有沒有受傷?”
“沒有。”蘇伏靠在樹上稍微喘息瞭一下,“他們應該暫時不會追過來。”
不是自己的血,那就是敵人的血瞭!這樣濃鬱的血腥味,冉顏估計不出他究竟殺瞭多少人,但她知道,這一次並不會被官府緝捕。
李恪是安州都督,如今卻暗中出現在長安附近,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危險的是他而不是蘇伏,所以他非但不會告發,反而會掩飾痕跡。
隻是冉顏這次算是徹徹底底的把李恪給得罪瞭。她心裡嘆瞭口氣,蹲下用雪把樹洞再次掩藏起來,她一個女子,總不能提著人頭去官衙報案吧?那樣也太驚世駭俗瞭。還是先擱在這裡,回去告訴蕭頌。
想起蕭頌,冉顏忽然問道,“這裡是不是城東?”
“嗯。”蘇伏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補充瞭一句道,“過瞭這片林子,再往南走兩三裡,建有許多權貴私園。”
這些權貴私園恐怕也包括程府,也就是說,這片林子正是在那天她們打雪仗的附近。
“我們得離開瞭,這些人沒有得到李恪的命令,加上死傷不少,才不敢輕舉妄動,但我素知李恪此人,性情暴烈,睚眥必報,定然不會輕易放棄。”蘇伏道。
每個人都有一張面具,尤其是像李恪從一生下來就處於高位,言行舉止都被一雙雙眼睛盯著的人。
史書上記載的李恪血統高貴,果敢英決、禮賢下士,不僅文武群臣都尊重他,連都太宗覺得他“類己”,但高貴之人往往都難脫孤傲之氣,且器量不大,處處都要爭強好勝,從李恪行事上來看,也十分率性,鋒芒過露。
而蘇伏是黑暗的,所以能接近人心裡最黑暗或最怯弱的部分。冉顏毫不猶豫的相信他口中所描述的這個李恪,默默隨著他出林。
蘇伏的動作很快,很快看見瞭一片空曠的雪地。
這時候城門都已經關瞭,四周高大的城墻和守衛,都不是內部坊市的圍墻能比,蘇伏一個人或許能險險的偷偷翻越過去,可帶著受傷的冉顏,想不被發現很難。
“根本過不去,咱們還是找個避風的地方等待天亮吧?”冉顏背部貼在冰冷的城墻上,小聲對蘇伏道。
蘇伏緊緊盯著延興門,做瞭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冉顏神經也繃緊起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城門。
蘇伏站在冉顏身後,目光復雜的看瞭她一眼,心底有一種並不清晰的疼痛悄悄蔓延開來。他抬手,將她身後滑脫的帛帶解開,幫她重新系起。
“有毒。”冉顏提醒瞭一句,卻並未阻止,因為她確信蘇伏能解開此毒。
微涼的如綢緞般的發絲從指間劃過,很是舒適,蘇伏笨拙的幫她綁好,松開手道,“他來瞭。”
說罷,如影一般沒入黑暗中。
冉顏愣瞭一下,還在想那句“他來瞭”是什麼意思,便聽城門吱呀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