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輕輕嘆瞭一口氣,“其實根本不用想,無非就是李恪、李泰,又或者……”
蕭頌在朝中為官一直都是站中立派,一心一意的效忠聖上,與同僚之間相處,最不濟見面的時候也都能親切的互相寒暄幾句,況且一般人也不會這麼大手筆,一開始就針對侯夫人。
冉顏心裡其實更懷疑李泰,畢竟最近她和蘇伏在競爭為晉陽公主診病的機會,隻不過,李恪今日也來的太巧合瞭,舉動也令人難以想通。
冉顏將自己的懷疑一一說瞭出來,緊接著道,“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魏王在和太子在掰手腕,出瞭這樣的事情,誰都會先懷疑魏王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劉青松在幾側的席上坐下來。
冉顏頓瞭一下,看向一旁的歌藍,“你覺得呢?”
劉青松和晚綠都愣住,便是連歌藍也有些吃驚,但旋即又恢復如常,幹啞的聲音道,“兵行險招,也許正因為這麼做是件愚蠢的事,別人也不能輕易斷定是魏王所為。這一舉,倘若敗露,他隻需推個替罪羊出來,以他在聖上心目中的份量,至多不過是被斥責一頓,倘若事情成瞭,便能夠清除障礙,還能夠將郎君拖下水。”
現在死的隻是一個商人之女,多半不會有人說蕭頌是幕後主使,但是彈劾他一個傢風不嚴,縱容妻子犯下惡行,這便能夠使得他日後的官途十分坎坷,更甚至可能會被虢瞭爵位,或者回傢停職思過。
劉青松長大嘴巴,“你”瞭半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居然會說話!”
當然他更震驚的是,歌藍不僅僅會說話,而且說的句句命中要害。
倘若是平時,晚綠定然會得意的炫耀幾句,但此刻她滿心都是擔憂,根本沒有心情開玩笑。
冉顏頜首,道,“還有呢?”
“還有可能是太子。”歌藍很感激冉顏的默默支持,也佩服她的鎮定,因此從一開始知道冉顏已經不再是那個冉顏時的震驚,到後來純粹的利用,再到現在決心追隨,每一次心理的轉變,歌藍都清楚的記得,此刻,她也並未打算保留,“也不排除太子不信任娘子的醫術,因此索性利用娘子來陷害魏王。”
“可娘子畢竟是侯夫人,奴婢聽說太子是個溫和之人,怎的會輕易做出這等事?”晚綠總算聽明白瞭一些,她也不是個愚笨的人,隻是有時候想事情不夠細膩全面。
冉顏搖搖頭,“魏王受寵,太子儲君之位受到威脅,他怎會不著急?為瞭那個位置……”
為瞭那個位置,李世民都能夠殺兄黜父,太子犧牲利用她一個在蕭傢還未站穩腳跟的新婦又有什麼奇怪?但在大唐,並不合適將此事宣之
除瞭晚綠之外,劉青松和歌藍也意會瞭。晚綠一向不太關註政事,與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一樣,可能還認為李建成真的是謀反被李世民所誅,而歌藍瞭解過這些事情,雖則沒有人同她談論過,但隱隱懷疑還是有的。
“其實以種種推斷來說,還是李泰的嫌疑最大,不過李恪那麼巧的跑過來……”冉顏皺起眉頭。
劉青松想起冉顏同他說過的一些秘事,不禁道,“難道是蘇藥師手裡握有李恪謀反的證據,所以逼迫他前來拖延時間?”
“不大可能。”冉顏很快便否定瞭劉青松的說法,“蘇藥師雖做的殺手行當,但其為人我還略知一二,他不會把關於李恪的任何事情告訴李泰,退一步說,就算他告知李泰,以李恪的性子能乖乖被逼著就范?這件事情我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先不說這個事,酒娘子面部流血而死,我猜她從我們這裡拿走的藥粉裡肯定被摻瞭毒。”劉青松很好捶瞭一下大腿,痛的她齜牙,“這一招真他娘的沒創意,也真他娘的毒。”
歌藍伸手撥瞭撥香爐裡燒瞭一小半的香,聲音低緩的道,“越簡單,破綻越少。”
“現在怎麼辦?”劉青松攏著袖子眼巴巴的盯著冉顏。
“等吧,我猜官府的人一會兒就會來瞭。”冉顏往圓腰胡床的靠背上倚瞭倚,目光幽暗,“有屍體就好辦,我們兩個驗屍官難道會被區區一計困死不成!”
她說這話的時候,嗓子裡像堵住瞭一般,顯得有些幹澀,不管怎樣,那個正是大好年華的女子是因她失去瞭生命。
“冉顏,你別太往心裡去啊!這事情有時候就是命,半點不由人的。”劉青松覺得自己的安慰略顯蒼白,又補充瞭一句,“說不定人傢姑娘到別處重生去瞭,成為受父母寵愛的掌上明珠,絕色美人,比祛斑還有效。”
冉顏挑著眼梢懶懶的看瞭他眼,明顯已經不想在因為他各種異想天開的橋段多費口舌
“是呢,娘子,竇四娘這輩子受苦,下輩子定能投胎個好人傢。”晚綠也附和道。
劉青松和晚綠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意思,不過都是為瞭安慰冉顏。
“我沒事,不用擔心。”冉顏心裡的自責一時半會也抹不去,但誠如劉青松所說,有時候命運弄人。她道,“還是多想想怎麼應對這個局吧。”
幾乎是冉顏話音方落,樓下便有瞭動靜,聽聲音像是有不少人。
劉青松攔住冉顏,“我去吧,府衙我熟,而且我們不能全軍覆沒。”
冉顏無奈一笑,“想不全軍覆沒恐怕都難,竇四娘的侍婢一定沒有死,所以府衙才能這麼快找到我們,你覺得我逃的掉麼?”
就算那侍婢沒也死瞭,官衙肯定要搜查的,到時候還是得敗露。
“晚綠去請他們上來吧。”冉顏道。
晚獯應瞭一聲,便???的下樓去瞭。
緊接著便響起瞭許多上樓的腳步聲,冉顏抬頭看見屏風後投過來的人影,而後走進來一位身著圓領大紅官服,瘦的程度與劉青松有的一拼,有些駝背,幹巴巴的臉,下顎一縷稀拉拉的山羊胡子,乍一看上去有五六十歲。
但冉顏通過各種細微的身體特征猜測,他可能隻有四十歲左右。看他臉色蠟黃,腳步虛浮,目光不夠集中,再加上偶爾露出色迷迷的眼神,顯然是縱欲過度。
晚綠和歌藍扶著冉顏起身相迎。這不過是冉顏客氣,她是三品縣侯夫人,即便不起身,也沒有什麼。
“你們是這醫館的東傢?”那人一副高官派頭,負手在屋內打量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冉顏面上,耷拉的三角眼頓時一亮,目光粘在她身上移不開去。
劉青松向前半步,擋住冉顏,拱手道,“袁少尹,在下是蕭傢的醫生劉不屈。”
京都和作為陪都的州為瞭顯示其重要地位,因而稱為府,官稱尹,副官稱作少尹。袁少尹便是稱呼這名官員的姓和官職,而非名字。
袁少尹被劉青松這麼一說,陡然回過神來,聽到劉青松居然與蕭氏有瓜葛,不禁收斂起來,蕭氏支族不少,長安城不止一個蕭傢,但對方既然敢在他面前道出來處,便說明地位不低,於是立刻道,“敢問是劉醫生高就在哪個蕭傢?”
“襄武縣侯。”劉青松答道。
袁少尹立時堆上滿臉笑意,“原來是蕭侍郎府上,失敬失敬!不知這位是……”
倘若不是劉青松太高,袁少尹幾乎要踮起腳尖去看冉顏。
劉青松暗暗吃驚,他以為除瞭蕭頌之外,不會有人對冉顏這面癱臉感興趣瞭!這少尹的口味真重。劉青松腹誹著,讓開來,“袁少尹的品味真是不同一般,這位是端梁夫人。”
袁少尹微微一怔,他本以為可能是與劉青松有什麼關系,沒想到竟然是蕭頌的夫人!神情轉瞬便肅然起來,“下官一見端梁夫人便覺貴氣逼人,請恕下官眼拙,竟是不曾認出端梁夫人。”
冉顏在席上跪坐下來,淡淡道,“不必多禮,請坐吧。”
袁少尹來之前根本沒問清楚這醫館東傢的身份,隻隨著那指路的侍婢匆匆沖過來抓人,此時略一思忖,這事兒也不是他能管得瞭的,於是索性不再問案情,隻簡單的闡述瞭一下來意,“想必端梁夫人也知道瞭竇四娘被人害死,下官聽她的貼身侍婢指證,說是竇四娘曾在清竹醫館用瞭一種潔面藥粉……所以下官便打算來查查,沒想到醫館竟是端梁夫人所設……這……讓下官很是為難啊……”
竇允不是一般的商賈,他財富能夠影響整個大唐的經濟,每年給上繳國庫和支持兵部的錢財都不是一筆小數目。縱然竇四娘不受寵,卻還是竇允承認的嫡女,不是府尹一兩句話可以抹平此事的。
“袁少尹不必為難,公事公辦吧。”冉顏對這個人半點耐心也欠奉,聲音平平的道。
袁少尹像是松瞭一口氣,三角眼一瞇,笑著拱手道,“多謝端梁夫人體諒,不過此事已經超出下官管轄范圍,請端梁夫人在此稍候,下官即刻命人去告知大理寺。”
“請便。”冉顏道。
袁少尹心裡特別輕松,原本以為這件案子要壓在他身上,誰知道連老天都幫他,居然還與侯夫人有瓜葛,眼下隻要甩手到大理寺,他打打下手就成瞭。
不過……袁少尹仲手撫著稀疏的幾根胡須,他還從來沒見過端梁夫人那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