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焦灼

面對這讓人過目不忘的雙眼,這朱唇皓齒,冉顏緩緩道,“安瑾。”

無論是冉顏抑或蕭頌,或者三司的任何一名官員,都不覺得安瑾會清白,但也都以為他區區一個宦官,不過是太子幫太子辦事罷瞭!可眼下看來,竟非如此?

“夫人還記得我。”安瑾眉梢眼角都含著笑意,那樣的靈動。一如初見時,那個仿佛墜入凡塵的精靈。

“你截下我的目的。”冉顏平靜的問道。

安瑾竟然放下車簾,轉過身背對冉顏專心駕車,“夫人是個聰明人,千萬不要妄想呼救,不要妄想背後襲擊我,夫人有三個可愛的孩子,你一定不會想他們出事的,對嗎?”

冉顏冷冷看著他的背影。

安瑾側過頭,唇角微翹,“夫人不信?你府上是否有個叫歌藍的?李德謇喜歡的那個,呵,夫人信她嗎。”

“不可能!”冉顏斬釘截鐵的道。

安瑾斜倚在車門邊,透過竹簾的細縫,看向冉顏,笑的傾國傾城莫可比,“夫人還是疑心瞭,否則你應該立刻就動手殺瞭我。”

冉顏默不作聲,她不是一個容易輕信的人,然而一旦信任某個人,倘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便會堅定不移的信任。所以她絕對不會懷疑歌藍,隻覺得這不過是安瑾的又一個捉弄人的遊戲罷瞭!

冉顏之所以不動手,是因為認為安瑾既然能夠悄無聲息放倒方才那官員和車夫,此刻又有恃無恐,他功夫絕對不低,至少,瞬殺她不成問題。

冉顏不做聲,默默的將自己的帕揉成一條,然後系起來。

感覺到身後之人的平靜無波,安瑾的笑中帶著些許溫柔,“夫人一次比一次令我驚奇。”

這種溫柔很美,仿佛發自內心,能夠輕而易舉的撼動人心,但出現的不合時宜隻會讓人心裡發寒。

“是你。”閣樓裡出現的那個人,冉顏想遍瞭所有人,卻未曾想過他。

安瑾未曾答話,馬車駛入一個偏僻的巷子前,他回頭道,“夫人莫急,請先下車吧。”

冉顏看瞭一眼外面,起身下車時順手將系好的帕子往車底一丟。

等一會兒安瑾勢必會把馬車弄走,他應該不會刻意低頭往車底去看,如果很不幸她扔的位置不好,也很可能一眼就被發現瞭,但她現在不能回頭去看。

“夫人請。”安瑾道。

耀白的陽光下,冉顏這麼近的看安瑾,不禁覺得有些吃驚,這個人的皮膚白如凝脂沒有絲毫瑕疵,竟不是像一般戲子那樣傅粉,黑羽翅般的長睫在眼底落下陰影遮住那兩汪靈泉。

冉顏曾經幫過他一次,但她不敢天真的把希望放在舊時之恩上。於是便起身下瞭車。

這是一個荒廢的深巷,草叢直到腰際,烈烈的陽光照幾乎不能照到其中,在巷子的盡頭有一閃破舊的門,即便距離的如此之遠,冉顏也能清楚的看見上面紅色的漆剝落,露出腐朽發黑的木頭。

“說你的目的,否則我寧肯死在這個路口,也絕不會進去。”冉顏止住腳步。

進入那個地方會面對什麼?像太子中庶子和劉品讓那樣被虐的滿身是傷?還是一場挑戰她心裡承受能力的考驗?

“放心,夫人與我有恩,若非必要,我不會恩將仇報。”安瑾似乎耐心已然耗盡,“夫人請進吧,不要逼我動手。”

冉顏在前面安瑾讓她貼著墻壁往裡面走,冉顏走的很從容,但她時不時的便會擦到旁邊草叢,以裙裾的遮掩才到幾株草。

她知道,放眼望過來,根本看不見被踩到的這區區幾根草,但有她的帕子指引,相信蕭頌一定能夠發現。

快接近盡頭那扇門時,冉顏猛然覺得後頸一痛,頓時眼前一黑,沒瞭知覺。

大理寺中,另外一位大理寺少卿謝靜與禦史中丞李勝昌守在放置屍體的房間前,一個跪坐在席上閉眸入定般,一個負手轉來轉去。

原本大理寺負責此案的人是孫振,但他涉案被停職查辦,由另外一位少卿謝靜頂替。謝靜主要是負責參議刑法輕重,參與修改唐律中刑法的部分,他在破案方面遠遠不如孫振,但大理寺已經沒有第三個少卿瞭。

半晌,謝靜張開眼睛道,“李中丞,坐下來喝口茶吧。”

“我喝不下去,這都什麼時候瞭,怎麼還沒來!還要梳洗打扮不成!”李勝昌煩躁道。

“不如明日請劉醫丞過來看看。”謝靜語氣平緩。

李勝昌聽瞭更加煩躁,“沒有幾日瞭!再等下去,聖上問下來誰擔著?”

謝靜人如其名,不僅僅十分安靜,什麼時候說話都是慢悠悠的,並且十分和氣,“去接應的人馬上就回來瞭,不爭這一時半刻,來喝口茶。

李勝昌聽得冒火,心裡早就開始怒吼瞭:喝!喝!喝!就知道喝!真不知道大理寺派你來幹什麼,從早上到現在,勸茶不止十次瞭,別的什麼事情也沒幹!

忍瞭半晌,李勝昌生生壓下火氣,以比較平和的語氣岔開話題道,“蕭侍郎在曲江那邊也不知有沒有新的進展。”

“蕭侍郎辦案從未出過差錯,李中丞且安心吧。”謝靜緩緩道。

李勝昌無力的嘆瞭口氣,他和謝靜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他提起蕭頌,主要是想提醒謝靜,這大暑天的,把人傢年輕力壯的推出去到曲江暴曬,他們兩個老傢夥呆在這裡算是比較愜意瞭,要是半點事情也辦不成,這傳出去能好聽?

兩人都不說話,李勝昌怕謝靜再嗦,便跪坐下來,伸長脖子的等著接應的人來。

過瞭半刻,何寺正領著兩排兵衛抬用板子抬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李勝昌一見,蹭的一下躥瞭起來,急步迎瞭上去,“怎麼回事!”

“李中丞、謝少卿,張主簿遭襲,已經…,,,”何寺正嘆瞭口氣,揮手令人將屍首抬上來來。

李眩昌愣在原地,半晌,謝靜問道,“獻梁夫人呢?”

“不見獻梁夫人,下官已派人去宮門確認過,半個時辰以前,張主簿與獻梁夫人經過宮門。”何寺正說著,從旁邊兵衛手裡接過一張紙,“下官在張主簿遇害的地方發現瞭他用血寫下的字跡,下官令人拓瞭下來。”

李勝昌伸手接過那張紙,隻見上面寫兩個碩大的字——東宮。

後面仿佛要寫什麼,但是隻有一點,沒有再寫下去。

“這麼說來是東宮所為!”李勝昌怒火沖天,“東宮把獻梁夫人劫走想幹什麼?”

“快快去請張尚書和袁寺卿。”謝靜也有些坐不住瞭,說話的速度也稍顯急促。

他們沒有派護衛,是因為從平康坊到宮內隻有短短的距離,而且人來人往,守衛多不勝數,倘若這樣還出事,那可就事情大瞭!誰也沒想到,兇手比他們想像的要猖狂百倍,竟敢在宮內動手!

顯而易見,兇手已經視自己生命如糞土!

而這個人,不可能是太子!

“何寺正,先把張主簿的屍體放置到好,老夫這就去稟報聖上!太猖狂瞭!不信他還敢在宮內截殺老夫!”李勝昌咬牙切齒,甩袖奔往甘露殿。

請冉顏來驗屍,是李勝昌想出來的,萬一她真的出瞭三長兩短,,,…坊間都傳聞,蕭頌已經戀妻如狂……他可怎麼向蕭頌交代啊!

李勝昌本來就是個急躁的性子,此時各種情緒湧上來,全部都化作一腔憤怒,不將此人碎屍萬段,不能解心頭之恨!

烈日炎炎,大地焦灼,正如此刻宮內所有人的心情。

宮內一早上死瞭兩人,重傷一人,一名命婦被截,生死未卜。除瞭還在曲江的蕭頌等人,三司其餘人全部都如被架上瞭火堆。

天子震怒,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冒著炎炎烈日急急趕赴甘露殿的書房。

禁衛軍一時也提心吊膽,全部枕戈待旦,等候上面一發令,便開始搜人。在號稱禁衛森嚴的太極宮內居然發生這種事情,不僅僅是對禁衛軍的挑釁,而是對整個大唐的挑釁!

花香陣陣,涼風習習。

冉顏不知自己昏迷瞭多久,才醒過來。

一睜眼,眼前的景致讓她一愣。外面看起來很荒蕪,可是這個小院裡卻百花爭艷,收拾的十分幹凈,在深宮之中,荒蕪之處,忽然看見這樣的地方,便如誤入瞭桃花源一般。

而她雙手雙腳被縛住,側躺在樹蔭下的一張軟榻上。

她挪動瞭一下身體,忽聽頭頂上的有個聲音道,“你醒瞭?”

冉顏循著聲音看過去,卻見合歡樹花葉清奇,綠蔭如傘,身著一襲未曾染色的寬袖交領佈袍的安瑾正側躺在一根橫枝上,修長如玉的手握著一卷書搭在屈起的膝上,濕漉漉的墨發披散,黑羽翅般的長睫,半掩住含笑的靈動眼眸,正閑適而慵懶的望著她。

縱然,冉顏是一個對美並不算太敏感的人,腦子昏昏沉沉之間看見這樣的畫面,還是有片刻的恍惚,以為自己不慎闖入瞭仙境。

《大唐女法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