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你也看不起我!”李承幹目眥欲裂。
“殿下。”太子妃不知何時出現小徑深處,面色略顯憔悴,眉目間帶著揮不去的悲傷。
冉顏意識到李承幹方才怕是認錯人瞭,遂朝著太子妃屈膝行禮。
“獻梁夫人吧。”這是太子妃第二次見到她。第一次是在安瑾死的那天,隻是匆匆一瞥。
“正是妾。”冉顏道。
太子妃微微頜首。接著便是兩廂無話。
靜默瞭片刻,冉顏道,“妾先告退瞭。”
“嗯。”太子妃應瞭一聲,轉身朝李承幹走去。
太子妃端莊高貴,但總讓冉顏覺得她就如同沒有生命的花瓶一樣,她衣著得體的站在滿身狼狽的李承幹面前,伸手輕輕握住瞭他的手。
冉顏也不願在這種是非之地久留,於是得瞭應允便匆匆離開。
“殿下,我唯一能做的,隻有與你同生共死而已。”
冉顏走出去幾丈遠,便聽見瞭太子妃語氣平淡的說出這句話。
同生共死,才不過是“而已”,這樣一個女子,令冉顏忍不住稍稍放慢腳步,低低回頭又看瞭一眼。
太子妃的表情與方才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註定是要被囚禁在這裡的人,不管太子是李承幹、李泰或者別人。有時候她也慶幸嫁的人是李承幹,因為他再多不好,卻從不曾薄待她,隻是他不能成為她的良人。
在這樣的宮中,她甚至連與其他妃嬪爭鬥的必要都沒有,因為李承幹愛的那人,寵的那個人,任何人都無法替代。她隻需要做好一隻端莊、挑不出大塊瑕疵的花瓶,冷眼看著宮內的人和事,他死,她死;他活,她便活。
冉顏忽然覺得氣悶,立刻加快腳步,心裡隻想盡快遠遠離開這個充滿悲戚地方。
快至午時,冉顏剛剛出延喜門,天色便開始有些陰沉,似乎要下雨的跡象。
到府時,外面已然是磅?大雨。馬車直接駛到內門道前,冉顏從車上下來,一頂傘便罩在瞭她頭頂上。
冉顏愣瞭一下,抬頭便對上蕭頌略帶笑意的俊顏。
“怎麼到門口來瞭?”冉顏知道他是特地過來接她,卻不知怎的,想聽聽甜言。
蕭頌仿佛知道她的意思,笑容更勝,卻偏不遂她的願,“那幾個孩子太吵瞭,我便到這裡來清靜清靜。”
冉顏瞪瞭他一眼,與他攜手進門。
傘下,蕭頌微微垂頭,輕聲道,“夫人才離開半日,我便望穿秋水。想到離別在即,便忍不住想再多看夫人幾眼。”
“煽情。”冉顏笑道。她原隻不過是想聽聽簡單的回答,而蕭頌每一次給她的都比預想要多的多。不管是情話還是別的什麼。
兩人稍稍放慢瞭腳步,撐著傘從小徑中回後院。
在大雨滂沱裡難得有瞭片刻的溫馨寧靜。
雨嘩啦啦的砸在油紙傘上,聲音很響,冉顏似乎隱約聽見有孩子的哭聲,起初她還以為自己幻聽,但越靠近哭聲便越響亮。她忍不住抬腳猛的踩瞭蕭頌一下,“蕭鉞之!孩子真的在哭!”
“唔。”蕭頌痛呼一聲,連忙撐傘跟上疾步往前跑的冉顏。
一進屋,便看見晚綠和兩個奶姆,一人抱著一個在想盡辦法的哄,弱弱已經哭的開始抽抽瞭,三個孩子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顯然哭瞭不止一會兒。
“夫人!”晚綠看見冉顏,滿臉驚喜。
三孩子哭聲一頓,帶著滿臉的淚花,轉頭找自己的母親。
冉顏接過侍婢遞來的幹凈帕子,輕輕幫他們擦拭眼淚。
“母,,,,,,親,母親。”弱弱扁著小嘴揪著冉顏的衣袖。
冉顏驚喜的看向弱弱,“女兒,再叫一聲母親。”
弱弱方才喊的聲音含含糊糊,看見冉顏高興,像是受到瞭鼓勵一般,奶聲奶氣的喊瞭一聲,“母親。”
“乖女兒!”冉顏在她小臉上親瞭一下,伸手抱過她。
蕭老大也不甘示弱的喊瞭一句,“母親。”
這幾個孩子都是一個學一個,其中有個開口瞭,其他兩個也都會跟著喊。蕭老二也跟著喊,“母……母。”
喊完,似乎覺得同兄長和妹妹喊的不一樣,張嘴哇的一聲哭瞭出來。
他這憋屈的樣子倒是把屋裡所有人都逗樂,蕭老二見別人都笑,他也滿臉莫名其妙-的跟著笑瞭起來。
冉顏親瞭親兩個兒子,轉身令奶娘先給孩子們喂點溫開水。
弱弱看見被冷落的父親,伸著小手喊,“耶耶,耶耶。”
“還是女兒貼心。”蕭頌瞪那兩個混小子一眼,把弱弱抱過來,親自給她喂水。
晚綠掩嘴偷笑,她也看出冉顏在生蕭頌的氣,小聲道,“夫人,您可莫要怪郎君。小主子們不管怎麼哄都哭,郎君在這裡奴婢和奶姆們反而不敢動彈。小主子們都是哭一陣玩一陣,想來不會傷身。”
冉顏哭笑不得,敢情還勞逸結合呢!
既然冤枉人傢,冉顏哄完孩子,隻好再去哄哄孩子的爹。
“我很容易的滿足的,夫人你晚上……”蕭頌瞇著眼睛沖她一笑,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冉顏才不管他說些什麼,飛快垂頭吻上他的唇。
蕭頌腦中一空,耳朵裡清楚的聽見周圍的吸氣聲,臉唰的紅到耳朵根,一時竟是僵住任由冉顏深吻。
被冉顏挑逗帶動,蕭頌也漸漸忘記瞭周圍,熱烈的回應起來。
外面大雨滂沱,屋內滿室暖意。
一吻結束,才發現屋內的仆婢都已然悄悄退瞭出去,隻有還在蕭頌懷裡的弱弱睜著一雙明汪汪的大眼好奇的盯著兩人。
蕭頌尷尬的咳瞭兩聲,把弱弱遞給冉顏。
接連下瞭數日的大雨,蕭頌告假在傢陪著冉顏和三個孩子。
全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準備路途上需要用的東西。沒兩日便收拾出三大車,這還僅僅是三個小傢夥要用的東西,再加上食物、水和零零碎碎的用物,保守估計總共要有七八車的東西。
幾百護衛,數十名仆婢……這一群人走出去,實在聲勢浩大,無奈又不能縮減。
一切準備就緒就隻等著雨停路幹。
但是這雨時小時大,斷斷續續的下瞭五天,雨停之後,眾人翹首等候,待道路幹透,便可以離開長安瞭。
“夫人,信已送到安善坊,那邊回信說,明日一早十郎便來看您。”歌藍稟道。
冉顏點頭,見歌藍正要退下,開口道,“歌藍。”
歌藍頓下腳步,“奴婢在,夫人還有事情要吩咐?”
“你過來,我們說說話。”冉顏示意她坐下說話。
等歌藍跪坐下來,冉顏微微笑道,“我說話不愛拐彎抹角,我隻問你,你心裡,可喜歡李郎君?”
歌藍沉默瞭片刻才道,“奴婢正想求夫人一件事。”
“說罷。”冉顏道。
歌藍深吸瞭一口氣道,“李郎君被流放瞭,奴婢想隨行去漠北。”
她想瞭很久,明日李德謇便要啟程,再不說,她怕以後都不會再縱容自己。
冉顏能猜到歌藍的想法,以前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縱然李德謇母親的出身卑賤,但今時不同往日,李靖同紅拂女是在亂世結為夫婦,那時候人們飽受朝廷剝削,朝不保夕,哪有閑工夫去指責他們?但如今是太平盛世,歌藍的身份怎樣也夠不上李德謇的門第。
李靖本就有功高震主的危險,與杜傢的婚事是很早以前定下的,現在既然退瞭,他很可能依舊保持低調,不會給自己的兒子選擇門閥士族的娘子為妻。
冉顏早就恢復瞭歌藍的良民身份,她倘若與李德謇共苦,將來李氏多半會肯接受她為正妻。
而這一切計算,都是建立在她喜歡李德謇的基礎上。
冉顏並沒有經歷過很多次愛情,但是也覺得歌藍太能隱忍瞭,嘆瞭口氣道,“好,你去吧,盤纏自行到賬房上去取,用多少就支多少,出門在外錢財不能拮據。”
“夫人大恩,奴婢沒齒難忘。”歌藍恭敬的給冉顏行瞭一個稽首。
從事發到現在,冉顏都不曾問過歌藍是否出賣過她,她自己會根據各種線索判斷。歌藍一定背著她做瞭一些事情,但這些事情還算不上背叛,她也沒有必要多此一舉的逼問。
次日清晨,雨已然停下,坊間彌漫著淡淡的水霧氣,猶如五六月份的蘇州,冉顏親自帶著幾個孩子在內門道給歌藍送行。
“藍藍。”弱弱大眼睛盯著歌藍,奶聲奶氣的喚道。
歌藍眼眶一紅,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小娘子,奴婢以後再回來看你。”
歌藍平時無事時便會跑去後院逗孩子玩,她也極喜歡這三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嗚——”晚綠忍不住用袖子掩住臉。
三個孩子好奇的看向她,蕭老二拍著小手,道,“大貓,大貓”
平時他們哭的時候,晚綠便說他們是大花貓,晚綠聽聞此言,破涕為笑,胡亂抹瞭一把眼淚,“二郎這麼小就知道嘲笑奴婢。”
“若是這麼聰明就好瞭,不過,這個小笨蛋怕是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吧。”冉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