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康殿出來,鹿以菱腳才剛剛踩到玉石臺階第一層,就聽見駱胤燃的腳步聲漸漸清晰。
今日之事,若是他在,恐怕兩位太後不會輕而易舉地放她出宮。雖說,她對北印皇族一直以來,始終心存芥蒂,但駱胤燃多次明裡暗裡相救,她豈有裝聾作啞之禮。
她大大方方轉過身,與駱胤燃面面而立,躬身謝道:“多謝二殿下今日美言,替以菱解圍。”
這麼久以來,以菱甚少對駱胤燃謝恩。今日,見她這般行大禮,他唇角微微一勾,輕描淡寫道:“我不過是據實所說。免禮。”
頓瞭一下,他又補充道:“此事說來可大可小,我不過是以大局為重。今日若是惹怒瞭兩位太後,隻怕你的腦袋不保。”
鹿以菱起身後,盯著他明亮的眼睛,狡黠一笑:“如此說來,以菱不該謝美言之恩,而該謝救命之恩瞭?”
這話,倒是讓駱胤燃笑嘆一聲,說:“你倒是反應快。藥拿到瞭?”
與此同時,他已轉身不緊不慢地抬腳穩步走下臺階。
小鹿也提著裙角,緊隨其後,邊走邊說:“拿到瞭,多……”
話到嘴邊,她忽然反應過來,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已經謝瞭他兩三回瞭,這一句一出去,豈不是又多謝一次?索性,她抿嘴一笑,把話又咽瞭下去。
聽見她欲言又止,駱胤燃已猜到些什麼,問:“怎麼不說瞭?多什麼?”
“多……多……多久能讓我出宮?基地裡還等著我驗工呢。”小鹿多瞭半天,才將話題又轉瞭回來。
駱胤燃自然猜的透她的心思,卻故意拖延時間,說:“基地裡不缺工人。況且皇宮宮廷殿宇頗多,縱橫交錯,想要馬上出宮,隻怕不易。”
“這個……當然還要看殿下的意思。若是沒事,奴才先一步出宮瞭。”兩人下瞭臺階後,鹿以菱走到他面前,挑眉一笑,勉強算是央求。
駱胤燃停瞭腳步,兩手一背,見狀,不便攔她,隻好輕籲一口氣後,準許她先一步離開。
“多……”這次,小鹿一張嘴,又是一個謝字。但為瞭能盡快出宮,她認瞭,大大方方謝道:“多謝殿下體諒,奴才告退。”
“去吧!”駱胤燃點頭,見她走遠後,才轉身朝玉光殿的方向走去。
這時,駱胤珩不知打哪裡出來,突然叫住他:“二哥,去哪裡?”
駱胤燃止步,說:“回宮。”
駱胤珩快步追上去,觀察瞭一下他的神情後,又回頭看看已經走遠的鹿以菱,問:“那個穿青衣的姑娘是不是小鹿?”
“嗯。”駱胤燃吱瞭一聲,說:“你找她有事?”
駱胤珩笑瞭笑,說:“二哥的人像畫的那麼好,不管怎樣,也該讓她替我重新繪制一幅。”
“隻怕是難。”駱胤燃表面淡定,心裡卻暗笑。
駱胤珩微微側目,輕皺瞭一下眉頭,說:“不過一副畫像罷瞭。二哥用不著這麼潑我涼水吧!”
“我潑總好過她潑?”駱胤燃故意逗他。
說完,他加快瞭腳步回宮,留下駱胤珩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見他走遠瞭,又忍不住問:“晚上有空的話,一起喝酒啊?”
駱胤燃頭也不回地拒絕:“還是你自己瀟灑吧!我還有事!”
駱胤珩輕嘆一聲,喃喃道:“沒趣兒。”
這時,一身紅色長袍的駱胤羽走到駱胤珩身後,問:“三弟喝酒沒人陪,找我啊?大哥請你。”
駱胤珩轉身見是駱胤羽,隻是習慣性地跟他行禮。
“見過大殿下!”
駱胤羽大方一笑,說:“我還是習慣你像小時候一樣叫我大哥。出去喝一杯?”
駱胤珩自小到大都習慣跟著駱胤燃,即便是他忙沒時間陪他喝一杯,寧可自娛自樂,也不想與駱胤羽一起飲酒。
但礙於面子,他客套地一笑,說:“不必瞭。我剛想起來四弟之前還說有事找我。改日吧!”
說完,駱胤珩恭恭敬敬地一鞠躬,轉身便去瞭豐禾宮。
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駱胤羽剛才還面帶喜色的臉上,瞬間青瞭。
這時,隨從左雲鶴快步走過來,在駱胤羽身後說:“大殿,白姑娘人已經帶到瞭。”
“知道瞭。”駱胤羽冷冷的應瞭一聲,轉身與左雲鶴一同回瞭祥羽宮。
出宮後的鹿以菱,沒有回鹿宅,而是直接去瞭基地查驗工程進度。
豈料,她人才剛一回去,牧雲築便焦急地跑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鹿監工,你可算是回來瞭。出……出事瞭!”
小鹿眉心一皺,不慌不亂地問:“出什麼事瞭?”
“從東翼拉來的原料——紗幔、綿紙以及門釘,破的破,少的少,壞的壞,少瞭很多原料。”牧雲築緊緊皺著眉頭,焦急不已,眼淚都快要急出來瞭。
“什麼?昨晚是誰值班?”鹿以菱說著,已經朝著儲存原料到房間去瞭,牧雲築一路小跑快步追上。
“昨晚是絲錦部的阿眠和阿佈看守的。昨晚我交班前,還特意留意過所有原料,並無異常才去瞭你房裡。誰知道今天早晨你走以後,我們才發現竟然出瞭這麼大的亂子。”牧雲築一一陳述清楚,以便盡快能夠找到兇手。
時間上,鹿以菱已經十分清楚瞭,隻誰會這個時候打絲錦部的主意,卻讓小鹿一時之間,難以猜測。
宮殿窗格所需綿紙、輕紗本就不多,內飾各種綾羅綢緞相比較木料、石料要少的多,工程量亦是少。故絲錦部全部繡娘匠人加起來也沒有一個木匠的五分之一。
而這些人中,大多隻是豆蔻年華的姑娘傢,膽小如鼠,向來都是說一不二,認真刺繡的人,又怎麼會就想出這種損人不利己地法子呢。
原料缺失,會讓整個工程項目資金緊張,添加不少返工的麻煩,但還不至於能掀起多大的波瀾。
一直以來,鹿以菱都生怕出亂子,早就安排專人每日三番輪班值守,看管原料,竟不想終究還是出瞭事。
鹿以菱腳步輕快,很快就走到瞭絲錦部。
一看見她來瞭,絲錦部的幾個姑娘臉色都嚇白瞭,一個個低著頭,縮在一邊,不敢面對她。
“昨晚值班的是誰?”鹿以菱厲聲問道。
幾個姑娘本還互相推辭,小鹿又是一聲嚴厲質問。
站在最後面的阿眠,從幾個姐們中間擠出來,低著頭,怯懦地說:“鹿監工……是……是我。”剛一說完,馬上又擺手道:“不過,這件事跟我沒關系。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昨兒個下工時候,都是好好的。”阿眠五官小巧,皮膚白皙,緊咬著下唇,一雙柳葉眉早就卷成瞭圈。
牧雲築見狀,也代她解釋:“鹿監工,會是誰幹的呢?現在怎麼辦?這承恩宮可是馬上要竣工的,現在這樣……”
鹿以菱走近瞭破損的原料跟前,伸手拿起一塊幾尺長的絲錦和綿紙看瞭看。絲錦破口之處正是祥龍花紋的眼睛部位,刀口比較整齊,乃是利器切割;而綿紙輕薄又軟,破口處像是人為用水點破的,基本已經不能再用瞭。
小鹿猜想,這件事必然是有人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