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霜月銀光若一彎冰刀似地泛著冷冷的殺氣,此刻遼營裡萬帳寂寥,主帳中卻是一盞孤燈未眠,燭火斜映處一個挺拔的身影正久久抬眼凝視著搖曳的燭火,人與孤影成雙。
大遼太子耶律楚賢,人稱龍珠太子,至賢至聖至尊之意。
此時那張俊逸的臉龐暗暗含著一絲憂慮,棱角分明的雙唇間一聲低低的嘆息止不住輕吐。
明天,就是他的大婚之日。
然而這是一場令他十分頭疼的婚禮。
因為,在他的營帳左右,同時有兩位新娘,一位是北漢皇帝的掌上明珠仙仙公主,另一位是突厥首領的妹妹雲朵公主。
對於龍珠太子來說,公主並不是什麼稀奇寶貝,關鍵是在她們的身後各自代表著兩種不同的勢力。
一個是他的祖母大遼皇太後,另一個則是他的生母大遼皇後,都是龍珠太子至親至愛的人。
中原紛爭已多有時日,而彼時大遼正於北方崛起聲勢日漸強盛,各國紛紛有意交結,借以壯大自己在中原的勢力,北漢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兩個月前,北漢就已派出百人使團護送公主到瞭遼國大都上京。
因大遼太後娘傢與北漢有些淵源,便有意迎娶北漢公主為孫兒媳。
自從突厥滅國之後,日漸衰微的突厥各部族卻一直都在努力想要東山再起,其中它的一支喚做藍突厥的在近年來活動猶為頻繁。
為瞭借助大遼的勢力與北方各部族力量抗衡,以達到復國的目的,藍突厥部落首領阿史那親自將自己的妹妹送來給龍珠太子為妻。
而龍珠太子的生母大遼皇後正是出身於突厥部落,因此更主張迎娶突厥公主為兒媳婦。
大遼可汗一拍腦袋:“這個好辦,兩位都娶瞭。”
對於大遼來說,無論結交北漢還是突厥,從實際意義上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北漢有助於其向中原擴充勢力,而突厥是一支英勇善戰的民族,若與其結盟則大遼如虎添冀。
因此對於大遼可汗來說,這個腦袋拍得合情合理。
可是,哪個為正妃哪個為側妃?
皇太後與皇後又是吵得不可開交,這個問題大遼可汗拍破瞭腦袋也搞不定,隻好將雙手一攤:“我兒正在前線與大周酣戰,娶不娶誰、誰大誰小,都等他回來自己說瞭算。”
把個頭疼的問題往兒子身上一推,就這麼將兩方送親使節給打發瞭,完事大吉。
龍珠太子原本對於這種目的性非常明確的政治聯姻非常不滿,但無法違背父汗之命,隻得借口戰事吃緊,遲遲不肯回國成婚。
然而兩位新娘似乎都不是省油的燈,竟然各自帶著護衛親自追到戰地來瞭。
從後營追到中營再到前營,不顧周遼戰事打得正酣,也不管龍珠太子樂不樂意,各自就在前營住下瞭,眼巴巴隻等著明日大婚。
此時此刻,這兩位新娘的營帳正一左一右,將龍珠太子夾在當中左右為難。
實際上,在龍珠太子的內心,對於這兩位美人都毫無感覺,既然父命難違非娶不可,那麼娶不娶誰或者誰大誰小其實都是一樣的,他隻當是一件差使來完成罷瞭。
重要的是自己究竟應該站在祖母和母親哪一邊?
“哎喲喂,我說珠珠啊,就這破事也能整得你寢食難安夜不能寐的?依我看哪,就照著大汗的意思,且將兩位美人都娶瞭,至於誰大誰小嘛,到時候哪個先懷瞭你的珠寶哪個就為大唄。”
隨著輕柔略帶著嬌媚的聲音從帳外響起,一隻細長綿軟的手指尖挑開瞭主帳的的簾子,一個身材高挑勻稱皮膚白皙的男子笑盈盈地走向龍珠太子。
他是唯一可以不用稟報直接進入龍珠太子主帳的人。
這個男子名喚尉問天,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雖然人看上去並沒有他的名字那麼恢宏大氣,卻極是聰明多智,尤其熟讀兵書,精於戰計。
龍珠太子往年遊歷中原時偶遇此人,相談甚歡,覺得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於是將他請至軍中拜為軍師。
英勇善戰的大周驍騎軍與遼軍這場爭奪邊城之戰打瞭半年之久,打得昏天昏地相持不下,甚至還有一些失利,其中正是因為遼軍有瞭尉問天這個至尊法寶。
數日之前更是設計將大周虎威軍八千人馬引入彀中打得落花流水幾乎全軍覆沒,據說主將趙錯至今下落不明,尉問天每每提到此一戰績便笑得眉眼彎彎。
遼軍上下對於尉問天極是尊崇,龍珠太子更是對他視若珍寶。
而兩人之間,不是主賓關系,更象是知心朋友,說話也從來隨著性子。
那尉問天年長幾歲,有時候甚至以大哥自居,倒不把龍珠當太子。
龍珠太子斜睨瞭尉問天一眼,對於他的調侃很是不滿。
哪個先懷上珠寶,這都是後話,讓哪個先侍寢才是問題的重點。
此時尉問天“善解人意”地笑彎瞭腰。
“這個、這個嘛,小尉我可幫不瞭你,珠珠你自己解決嘛,大不瞭讓她們抽簽啦。”
抽簽?
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當下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反正誰抽到誰優先,到時候太後與皇後應該也無話可說。
龍珠太子眉心一舒,重重拍瞭拍尉問天的肩頭,展顏笑開瞭。
尉問天故意將身子矮瞭矮,歪斜瞭腦袋:“討厭啦,不要這麼大力拍人傢嘛。”
龍珠太子被這麼一逗,放聲爽朗大笑,這尉問天不僅是軍中智囊,更是個不可多得的開心果,常常在心思焦慮之間就被他三言兩語地說開瞭。
“公主、公主,請容小的稟報……”
龍珠太子的笑聲未落,就聽到營帳外衛兵著急忙慌的稟報聲:“太子殿下,仙仙公主到。”
在稟報聲中,面紗半覆面的仙仙公主人已裊裊婷婷掀開瞭帳簾立於門邊,右手壓左手,舉手加額,朝著龍珠太子行瞭個九十度的鞠躬禮,這才抬起頭來,溫順地望著她未來的夫君。
她的親隨宮女眉兒亦是面紗覆面,捧著一盆兒花,低眉彎腰恭立一旁。
那紅花綠葉開得甚是鮮麗可人,且是枝繁葉茂。
隻是,這時候捧著一盆花來到太子營帳內,似乎顯得有些怪異。
龍珠太子微微頷首,正開口道瞭聲:“公主何事……”
卻又聽到營帳外衛兵匆忙稟報:“太子殿下,雲朵公主到。”
來人煞是不客氣,叫聲:“起開。”便啪嗒一聲掀開瞭主帳的簾子。
一個神清氣爽略粗獷豪氣的女子挺身闖入,將立於門邊的仙仙公主往前一頂,她的侍女格瑪更是蠻力將宮女眉兒往邊上猛推。
仙仙公主站立不穩,往前趔趄瞭兩步,眼見著就要撲在地上,龍珠太子情急之下本能伸出胳膊扶住瞭,仙仙止不住勢頭往太子懷裡一撲,正撲瞭個滿懷。
宮女眉兒則沒有那麼幸運,毫無防備間身體前傾,卻是極力地將手中的花盆高高舉起護住瞭,花兒絲毫未損,自己卻摔瞭個嘴啃地。
雲朵公主一見這情形,沒給仙仙公主個下馬威出個醜,反而令她順順當當投入瞭龍珠太子懷抱,煞是懊惱,恨恨道:“吉時尚未到,婚禮不算成,如何深更半夜著急著闖入男人營帳內投懷送抱?都說漢人女子知書達理,卻是如此這般沒羞沒臊,今兒倒教雲朵我長瞭見識。”
仙仙公主被如此羞辱卻也不急不惱,站穩瞭腳跟,朝著龍珠太子又施瞭一禮,說:“多謝太子殿下相扶,免瞭奴傢尷尬。”
而後轉過身來朝著雲朵笑瞭笑,施施然說道:“妹妹莫急,我本是來勸夫君莫要為我倆之事煩惱,凡事順其自然,咱兩姐妹同心服侍夫君,其樂融融,有何不好?況我薄紗覆面,並不算違禮。”
雲朵公主將眉頭一挑,盯瞭仙仙公主一眼,提聲問道:“妹妹?誰大誰小還未有個定論,你倒是自居為大瞭?喚聲姐姐來,才有那什麼‘其樂融融’可言,否則你休想占瞭我一點便宜去。”
那仙仙公主被這一頓搶白,依舊不氣惱,眼中含笑,面紗下櫻唇輕啟。
“夫君智謀天下雄傲四方,我倆誰大誰小如此小事他心中自然有數,怎可如此連夜來逼迫於他?倒教我等女子毫無章法羞恥之心瞭,我北漢禮儀之邦,出不得如此宵小無知之人,這一點大遼皇太後最是明瞭。”
說著又朝著龍珠太子掬瞭一禮。
落落大方且是深情款款,且是將話說得圓滑,嘴裡說著不可逼迫太子,而實際卻在暗示北漢在中原的地位,同時又將大遼皇太後抬瞭出來,其心機可謂深切至極。
雲朵本是來找事的,卻不想仙仙如此禮儀有加,處處顯得大方得體,反將她比下去。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雲朵雖是怒意沖沖,但此情此景卻又不好當著未來夫君的面發作,否則正中瞭仙仙公主之計,尤顯出她的無知與粗俗。
於是勉強忍住瞭,卻又不肯輕易示弱,翻瞭個白眼,應道:“我突厥部族如何,大遼皇後心中自然也有數。”
朝著龍珠太子一抱拳,卻又站住瞭,不說話也不退出去。
兩位女子雖說沒有繼續相互埋汰,卻是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先退出。
各有各的靠山,勢力相當,誰都不肯輕易服輸。
各自的侍女亦是虎視眈眈互不相讓,一時間個個似烏溜溜鬥雞眼似地僵持著。
而龍珠太子也不知道該拿這兩位尚未舉行婚禮的女子如何是好,就那麼傻傻地相對立著。
龍珠太子左右掃視,欲找軍師拿主意,卻不想那尉問天早就不知什麼時候溜沒影瞭。
“咳、咳咳……”龍珠太子假裝咳嗽,“軍師、軍師,正商議戰事呢,哎,跑哪去啦?”
邊叫著邊將簾子一掀,乘機開溜找軍師去瞭,倒讓兩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空守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