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低頭==

陸宴的心一緊,徹底轉醒,一把攥住沈甄的手腕,“沈甄,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四周寂靜,時間仿佛停止瞭一般。

沈甄紅著眼睛,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推開瞭他的手。

不是她想的哪樣?

哪樣?

陸宴蹙著眉,神色微沉,平日裡那雙如深海一般幽深的雙眸,終於淬出瞭一層接著一層的慌亂。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也不知過瞭多久,沈甄緩緩抬眸,翕動嘴唇,道:“大人明日不是還要上值嗎?早些休息吧。”

清冷的月色灑瞭進來,仿佛重入寒冬。

四周仿佛有寒風呼嘯,吹得她又冷又疼。

雖然難過,不過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她這人,忽然清醒瞭不少。

陸宴喉結滾動,起身點瞭燈,忽明忽暗的燭火在他們面前閃爍著,男人用手捏住太陽穴,深吸一口氣。

手挪開的的時候,神色恢復瞭平靜。

“這是個誤會。”

“前兩日,太後在宮裡出瞭事,眼下仍是昏迷不醒,當時,許七娘也在。”陸宴再次牽住瞭她的手,“之所以夢囈瞭她名字,隻是懷疑她與此事有關,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男人目光灼灼,未曾有半點閃躲。

這是陸宴方才苦思冥想,想到的唯一有據可循的理由。

畢竟太後確實昏迷不醒,許七娘近來出現在宮裡也確實可疑......

沈甄凝著他的眉眼,仔仔細細地去瞧面前的男人。

她早知道,沒瞭雲陽侯府三姑娘的身份,她與他之間,根本不會對等二字。就像現在,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他說太後病瞭,那便是病瞭。

他說外面的天塌瞭,那外面的天便塌瞭。

她無法質疑他。

沈甄見識過他在揚州辦案時的樣子,用商戶之子的身份,用一口地道的荊州話,斡旋於揚州的官場之間。

也見識過他對扶曼的假意寵愛,所有的假,都跟真的一樣。

他若想騙她。

實在是輕而易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糾結於其中,沒有任何意義。

沈甄的睫毛顫顫,半晌,她抬起頭,回握瞭他的手心,“我知道瞭,是我想多瞭。”

語氣平和,聽不出半點生氣的樣子。

陸宴回看她的眼睛,隻恨自己沒法鉆進她的心裡,去探她心中所想。

四目相對,陸宴替她理瞭理鬢發,輕聲道:“那別哭瞭?”

“嗯。”她點瞭點頭。

陸宴重新滅瞭燈,將她抱在懷裡,輕輕吻住瞭她的額頭,隻是錮在她腰間的手,比平時緊瞭一些......

******

翌日,京兆府,簽押房。

陸宴看著手裡的案卷出神,呈文也是寫寫停停,這樣明顯的心不在焉,身邊的人自然都看在眼裡。

孫旭伸脖去瞥陸宴手中的案卷,看清後,不禁皺眉,一件如此清晰明瞭的盜竊案,何至於讓陸大人出神一整個上午......

孫旭的目光緩緩上移,竟然發現他的眼底還有淤青。

孫旭道:“陸大人昨日可是沒歇息好?”

陸宴仍在出神,腦子裡閃的都是沈甄今早的樣子。

用膳、更衣、用他說話的語氣,皆與往常一般無二,可就是哪裡不對。

陸宴長吸瞭一口氣。

這回,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冤,接連做夢也就算瞭,竟然還有瞭夢囈的毛病。

思及此,陸宴煩躁的扔下手中的狼毫。

這時,孫旭提聲道:“陸大人?”

聲音終於入耳,陸宴側頭看他,“怎麼瞭?”

孫旭一笑,打趣道:“陸大人今日的樣子,倒是有幾分為情所困的意思。”

陸宴的嘴角緩緩放平,陷入瞭一段沉默。

很多時候,陸宴都想給他的嘴堵上。

“難不成......”孫旭雙眉一起向上提,“是雲枝姑娘同您生氣瞭?”

陸宴喉結微動,未語,反復咀嚼著“生氣”二字。

孫旭眼角的揶揄早已掩不住瞭,他本就不信,陸宴能半點不被風月迷惑。

大傢都是凡身肉胎,怎麼偏生他是個例外?

這邊陸宴的事他還沒問出來,隻聽一旁的魯參軍嘆瞭一口氣。

喲。

又是有故事的嘆息。

“魯參軍才剛新婚,這是怎麼瞭?”

魯參軍年逾三十,剛娶瞭一位嬌妻,前些日子,陸宴和孫旭才去魯府喝過喜酒。

魯參軍又嘆瞭一口氣,“我夫人回娘傢瞭,等會兒下瞭值,還得去嶽丈府上接人。”

“如此嚴重?”孫旭道。

陸宴聽著他們的對話,倏然感覺眼前的一幕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用右手一下一下地叩擊著茶托,頻率漸快,眸中流露出瞭幾分不安與不耐。

提及自傢夫人,魯參軍一五大三粗漢子,眉心都皺成瞭一個“川”字。

“這兒就咱們三個,不然魯參軍說說?”

魯參軍心中煩悶,無人可說,見孫旭開瞭口,便直接道:“我身邊有個從小伺候的丫頭,跟瞭我許多年,今早我喚她小名,被夫人聽見瞭。”

孫旭瞭然,勸道:“令閫年歲尚小,你都三十多瞭,哄著點吧。”

魯參軍點點頭,“這我也知道,隻是這事......”

孫旭反手拍瞭拍他的肩膀,道:“你這還成,好歹沒在夢裡喚她小名。”

曹參軍皺眉道:“孫大人!那樣未免也太傷人瞭些!我想都不敢想!”

話音一落,陸宴的臉色沉如鍋底。

一向不信邪的他,都覺得京兆府大概和他八字不大合。

陸宴突然站起身子。
“孫大人。”陸宴掂瞭掂手上的卷宗,“我有事得走一趟刑部,你們繼續。”

孫旭眨瞭眨眼。

******

傍晚時分,陸宴從刑部回來,直接下瞭值。

仍是未回鎮國公府。

進澄苑大門之前,陸宴腳步一頓,回頭對楊宗道:“對瞭,宅子找的如何瞭?”

“保寧坊有一處三進三出的宅子易著,瞧著正合適,此外......永安坊也有一間,但照主子要求的略小瞭些,還有一間,在曲江那頭。”

陸宴神色一頓,想著過幾個月,沈泓也是要回京城的,便道:“那就要保寧坊。”

“是”楊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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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白日漸長,用過瞭晚膳,外頭天還亮著。

撂下木箸,陸宴輕咳一聲,對她道:“會下棋嗎?”

沈甄點頭,“會一些。”

“那同我下一盤?”陸宴問道。

沈甄面露難色,對他道:“大人.....我今日臨摹瞭夜宴圖,眼下還沒畫完。”

“夜宴圖?”陸宴又咳一聲,“能否給我瞧瞧?”

沈甄點頭,“就在書房裡。”

二人一同進瞭書房,沈甄將畫拿給他看。

剛好,隻畫瞭一半。

“那你繼續畫吧。”陸宴道。

沈甄心無雜念,認真作畫,陸宴坐在不遠處,手執書卷,時不時用眼睛瞥她一眼。

夕陽西沉,陸宴起身燃瞭燈,行至她身邊,正準備往她那兒多放兩個燭臺,就發現她面色有些白。

左手捂著小腹。

陸宴輕聲道:“你小日子提前來瞭?”

沈甄點瞭點頭,“嗯”瞭一聲。

“那還在這坐著?”陸宴將她拉起來,給她抱回瞭內室。

沈甄這個月明明沒吃涼,但不知為何,卻比上個月更疼一些,眼瞧她汗珠都浮出來瞭。

陸宴對這類病癥算不上精通,趁著尚未宵禁,便同楊宗道:“去待賢坊,把白姑娘接過來。”

待賢坊離澄苑不遠,過瞭差不多半個時辰,扶曼疾步走瞭進來。

扶曼福禮,“見過大人。”

陸宴從沈甄身邊離開,沉聲道:“你給她號個脈吧。”

扶曼點頭,將手放於沈甄的手腕上,須臾,又摸瞭摸她的小腹,然後道:“沈姑娘每回都疼的這樣厲害?”

沈甄搖瞭搖頭,“就今兒格外厲害,可是提前來的緣故?”

扶曼三思,“提前瞭幾日?”

“十日。”

扶曼柔聲道:“沈姑娘身上雖有些寒氣,但卻不嚴重,突然這般疼,可能是勞累過度,也可能是鬱結所致。”

鬱結所致。

落到陸宴耳朵裡,就是說,她氣的小日子都提前瞭......

扶曼看不懂陸宴的臉色,繼續同沈甄道:“沈姑娘別擔心,用藥調理半個月就好瞭。”說罷,扶曼配瞭個藥方,交給陸宴。

“多謝。”陸宴道。

“舉手之勞,著實不敢當。”扶曼道。

扶曼走後,陸宴給沈甄背後加瞭個軟墊,看瞭她的小臉,突然認命般地勾瞭勾嘴角。

他用勺子輕舀藥汁,吹瞭吹,放到她嘴邊。

沈甄伸手,“大人,我自己來吧。”

陸宴的拇指摁瞭摁碗盞的邊沿,遞給瞭她,“那你慢慢喝。”

折騰完,已是亥時。

熄瞭燈,陸宴上榻,看著她躬著的背影,低低地嘆瞭一聲。

他本以為昨日之事,解釋過後,她多少能好些,枉他自負過人,到頭來自己唯一疼過的人,竟是根本不信他。

他用食指卷住瞭她的發梢。

都說頭發軟的人心軟,你怎麼偏生這樣磨人?

夢中他隻活到瞭二十七載,那“爻”毒也好,胸口的箭傷也罷,不出意外,皆會在慶元十七年,也就是今年,一一重現。

能否躲的過,一切尚未可知。

他緊緊貼著她躺下,握住她的腰,喉結不知動瞭幾個來回,開口之前,頭皮發麻,眼前發白,像是得瞭重病一般。

“甄甄。”

男人親瞭一下她的脖頸,啞著嗓子道:“我心裡有誰,你不知清楚嗎?”

這話一出,陸宴這個近二十載沒臉紅過的人,不僅紅瞭臉,就連雞皮疙瘩都起瞭一片。

為瞭哄小姑娘,他今兒也算是豁出去瞭。

不過人都是這樣的,萬事開頭難,隻要邁出瞭第一步,接下來便容易許多瞭。

沈甄驚地太陽穴一跳。

她怎麼都沒想道,他竟然、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男人高挺的鼻梁嵌入她的頸窩,沉聲道:“我以為,我做的夠明顯瞭。”

《長安第一美人(永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