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曾經==
蘇珩的目光由上至下,最終定格在陸宴腰間的香囊上。
“陸大人的香囊瞧著倒是特別,不知是在哪間鋪子買的?”蘇珩凜著嗓子道。
“傢妹送的。”陸宴低頭看瞭一眼,面不改色道:“蘇將軍還有事嗎?”
二人的氣氛變得越發緊張,夏日的風還在吹,隻是不再和煦,呼呼的聲音,越來越烈,落在耳畔,就像是沙場上的號角的一般。
蘇珩冷著眼梢,似笑非笑地看瞭他一眼,“無事,隻是覺得巧罷瞭,蘇某要找的人,用的竟是和陸大人一模一樣的香。”
“是麼。”陸宴道。
這時,一個內侍彎腰跑過來道:“陸大人快進去吧,聖人還等著呢。”
二人就此作別。
陸宴從宮中出來後,臉色鐵青,足足嗤笑瞭兩聲,才彎腰上瞭馬車。
回想蘇珩今日的舉動,真是讓他的心口真是窩瞭一口血。
近來他與沈甄日日同榻而眠,身上難免會沾上一些她的異香,因為今日上朝,他特意在身上掛個檀香味的香包用來遮掩,如此平淡無奇的味道,真是當不起蘇珩的那句特別......
楊宗見自傢主子面色不對,立馬道:“主子,時候不早瞭,咱們可是往那邊去?”那邊,指的就是澄苑。
“不瞭。”
楊宗又道:“那是回國公府?”
陸宴揉瞭揉眉心,半晌才道:“去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的侍衛,無一不認識鎮國公府的馬車,張管傢一見是陸宴,立馬招呼人開瞭大門。
張管傢一邊將陸宴往裡面引,一邊回頭吩咐婢女趕緊備茶,等會兒快點送到書房去。
行至書房,張管傢躬身道:“陸大人裡面請。”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黃花梨木的桌案,左邊放的是黃卷,層層疊疊,堆的老高,右邊則是文房四寶,筆尖上的墨汁尚未幹涸,斜放於筆架之上。
隨鈺手上端著一摞案牘,從書架後繞過來,看著陸宴道:“我聽說近來京兆府忙得很,你今日怎麼有功夫過來?”
陸宴淡淡道:“京兆府有哪日清閑?我隻是路過你府上,想找你下盤棋。”
隨鈺一臉無奈。無奈於陸宴連個像樣的借口都懶得找,宣平侯府距離鎮國公府不過是一條街的距離,要說路過,他怕是天天都要路過。
隨鈺放下瞭手中的案牘,道:“成,恰好我這也差不多瞭,下一盤吧。”
二人圍著棋桌坐下,外面的婢女端著新沏的茶走瞭進來,放下後,抬起手臂,恭恭敬敬地斟瞭兩杯茶,隨後退下。
隨鈺拿起,抿瞭一口,落下一白子。
二人無言對弈瞭半個時辰,隨鈺見陸宴眉頭緊皺,隨口道:“你可是有心事?”
陸宴用拇指搓瞭搓手上的黑子,又道:“你那上百壇的好酒,喝完瞭嗎?”
隨鈺先是一愣,隨後便懂瞭陸宴話中的意思,原來,他今日是來討酒喝的。
隨鈺起身,將手裡的棋子擲回棋簍,然後道:“酒在外面老地方放著,走吧。”
他們繞過假山石畔,行至主殿的水榭中。
宣平侯府的水榭建的別致,四面有窗,左右連著回廊,橫於池中央,推開窗牖,便可垂釣,環顧四周,還有繞成圈的灌木叢。
確實是個喝酒的好地方。
入座後,隨鈺拿出瞭一套精美的酒具,和兩壇好酒。
他替陸宴斟瞭一杯,笑道:“這算是我的珍藏瞭,多瞭沒有,就這兩壇,你嘗嘗吧。”
陸宴接過,一飲而盡。
他看著僅剩的兩壇酒,不由回想起瞭從前,就沈謠剛被聖人賜婚那會兒,宣平侯府的酒,摞起來定比長安的城墻高。
“沒想到,你這兒還有缺酒的時候。”陸宴道。
“自打我成婚後,便再沒喝過瞭。”隨鈺笑著舉起一杯,比量瞭一下道:“就是陪你,我也隻能喝這些。”
隨鈺不喝酒,不是他的夫人不讓他喝,而是他不敢,酒後吐真言,若是他念瞭別人的名字,對誰都不公平。
陸宴瞭然地點瞭點頭。
今日也不知怎的,他看向隨鈺的目光裡,莫名多瞭一絲惺惺相惜的意思。
陸宴悶頭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偶爾停下,說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一壇酒見底,隨鈺指瞭指頭頂,隨意道:“陸時硯,再不說,天就要黑瞭......”
陸宴眉頭微蹙,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與沈甄的事,實在不知該從何開口。
“嘖。”隨鈺笑瞭一下,率先開口道:“要我說,三妹妹長安第一美人的名號,果真不是虛的。”
陸宴一頓,唇角向下一撇,“楚旬告訴你的?”
隨鈺點點頭,若無其事道:“你方才喝的茶,便是他在這個月初從揚州寄過來的,同書信一起。這是我沒想到,你竟會把沈泓送揚州去。”
陸宴冷嗤一聲,“他楚子業的嘴,真是比老鴇的嘴還碎。”
隨鈺挑瞭挑眉,又給他開瞭一壇酒,一臉促狹道:“三妹妹的脾氣夠好瞭,陸時硯,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坐在我這兒為她喝過酒的,可不止你一個。”
“別欺負她。”
陸宴想都不想就回道:“你叫誰三妹妹呢?”
隨鈺不緊不慢道:“兩年前,蘇珩,也就是剛入京的長平侯,也在我這兒討過一壇酒喝,巧瞭,還就坐在和你同一個位置上。”
陸宴眸光一凜。
隨鈺全當沒看見,繼續道:“三年前,三妹妹剛及笄,滿京想去雲陽侯府提親的人可謂是數不勝數,可偏偏那陣子大晉周邊不太平,沒過多久,長平侯便接到瞭要領兵駐守邊疆的聖旨。蘇珩一直猶豫要不要提前去沈傢提親,他想瞭許久,終究還是忍下瞭,其原因,無非是兩個,一來是舍不得三妹妹跟著他去邊疆受苦,二來是三妹妹那年還小,等兩年議嫁,也使得。”
三妹妹,三妹妹......
陸宴的臉瞬間就黑瞭。
“欸,你跟我黑什麼臉,沈甄小時候還跟我爬過樹呢,是她先叫的我鈺哥哥。”
陸宴又飲瞭一杯。
“就你這脾氣,應是沒少欺負她吧......”隨鈺皺眉看他。
說實在的,這個月初,就在收到楚旬書信的那一刻,隨鈺真是眼前一黑,驚地把手上的杯盞都扔地上瞭......
他實在不敢相信,陸宴和沈甄,竟會變成那種關系。閱讀完整內容
沈傢剛出事的時候,隨鈺不是沒想過替沈傢還錢,可宣平侯夫人為確保他不再同沈傢有任何牽連,不僅燒瞭他的名畫,砸瞭瓷器,更是把他名下的地契、銀錢都拿走瞭。
甚至,還上演瞭以死相逼的戲碼。
很長一段時間,宣平侯府的東院和西院都沒有任何來往。
無奈之下,他隻能跟沈姌通氣,替沈甄和沈泓在戶部偽造瞭一份足夠以假亂真的戶籍。
誰知道,自那之後,沈甄和沈泓便失蹤瞭。
他猜過無數人,太子、魯思、兵部的孫大人.....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沈甄竟然一直都在京城,且是被陸宴藏瞭起來。
得知這個消息時,他雖然松瞭一口氣,也捏瞭一把汗。
陸宴同他一起長大,那是個什麼脾氣,他再清楚不過,沈傢與陸傢無甚情分,沈甄不論是何原因落他手上,起初,定是沒少掉眼淚的。
當日晚上,隨鈺坐在水榭中,看著回鶻的方向,思考瞭良久。
這才明白,為何陸宴暗地裡,總像是在幫太子的忙。
思緒回攏,隨鈺看瞭看眼前喝悶酒的男人,再次笑道:“說真的陸時硯,正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傢青梅竹馬回來瞭,你慌不慌?”
“隨鈺,你故意的吧!”
陸宴“哐”地一聲,將杯盞砸在桌案上,勾著嘴角道:“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當年我不過說瞭你兩句,你至於記到現在?”
“陸宴,你拍拍良心再說話,不過兩句?你那是兩句?”
隨鈺鐘情於沈傢二姑娘,滿京無人不知,沈謠離京之後,隨鈺整個人的魂都像是被抽走瞭一般,身邊的好友,都在好言相勸,勸不動的,也都表示沉痛和理解......
獨獨陸宴,頂著一雙看透世俗,薄涼又不近人情的雙眸,居高臨下道:“隨鈺,至於麼?”
“沈瑤是給你下蠱瞭,還是給你下迷魂湯瞭?”
陸宴沉默以對,抬手摁瞭摁眼眶。
沈傢的事,他以前壓根就沒註意過。
青梅竹馬,提親......
半晌之後,陸宴看瞭看手中空空的杯盞,忽然覺得嘗到瞭喝酒的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