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陌生==
“誰弄的?”
默瞭半晌,沈姌提起眼梢去看他,輕聲道:“這與大人有何幹系?”
“他打你?”
“大人若無其他事,那我便先回府瞭。”說實在的,沈姌是真不想與他討論這個問題。
然而剛欲轉身,就被周述安叫住。
“這有幾份文卷,李夫人看過再走,也是不遲。”
說罷,周述安向左挪瞭一步,隨後從身後的架幾上抽出瞭三份文卷,置於案上。
沈姌狐疑地看瞭他一眼,走過去過放翻開瞭第一卷。
從八品左拾遺到正八品監察禦史。
正五品太子中允到正四品太子少詹事。
正四品工部侍郎到正三品工部尚書。
沈姌眉心一皺。
這不是......
定睛一看,右下角註著三個字——沈文祁。
這上頭不僅記錄著阿耶的仕途歷程,就連哪年哪月哪日做過什麼,與誰交好,與誰有怨,都記載的一清二楚。
沈姌心裡一沉,忙將一旁的文卷打開,其餘兩份,一張是魯思的,一張的李棣的。
目光一滯。
周述安伸出修長又指節分明的手,蜷起食指,輕敲瞭一下魯思辭官的時間,又敲瞭李棣中進士的時間。
“這是第三次。”是我救你的,第三次。
沈姌抬眸的一瞬,將所有驚愕的神情迅速掩於嫵媚的眼眸下,朱唇輕啟:“大人為何給我看這些?”
男人清冷漆黑的瞳孔中,忽然漾起瞭溫潤的笑意,“是要我一字一句說給你聽?”
聞言,沈姌故作不解地看瞭他一眼,柔聲道,“我是真沒明白大人的意思。”其實沈姌也清楚,她這無非存有僥幸之心罷瞭。
周述安輕笑瞭一聲,再度繞至她身後,拿起油燈,呼地一下熄滅。
周圍再度陷入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沈姌的心在周述安看不到的地方輕輕顫栗。
在科舉中謀私,一旦敗露,其後果是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須臾,輕重分明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倘若我是李棣,我大概會以魯思榮歸故裡的清閑日子、你父親的命、沈泓和沈甄的人生相要挾,要你安安分分地做李傢夫人。”
沈姌屏住呼吸,一言未發,纖細手指狠狠地摳住桌沿。
周述安緩瞭片刻,繼續沉聲道:“倘若我是你,若想和離,大抵也隻能用自己的命去抵換他的命,又或者說,是換所有人的安生。”
話音甫落,沈姌便是想裝傻都難瞭。前因後果,他什麼都知曉瞭。
她眸光一凝:“大人揆理度情的本事,真是叫我望塵莫及。”
漆黑的環境會讓人的感官無限放大,就比如現在,她明確能感覺到男人的薄唇近在她的臉頰。
帝王信臣,手握重權的大理寺卿,他若有意告發沈傢,根本不必費這些口舌,況且,沈姌看的出,他並非今日才知此事。
想到這,沈姌定瞭定神,緩緩開口道:“大人想要什麼,不妨直接說。”
周述安喉結滾動,沉聲道:“你。”
直接又短促的一個字,令沈姌的嘴角立馬掛上一絲自嘲的笑意。
果真如此。
原來,像這樣瞧著偉岸挺拔、剛正不阿的男人,竟也能壞到瞭骨子裡,她明明已嫁為人婦,如何能讓他起瞭這樣禁-忌的心思?
沈姌雙手握緊,看著他道:“我是朝廷命官的正房夫人。”
“我知道。”
這一瞬間,沈姌忽然感覺被人扼住瞭喉嚨,她快要窒息,卻又無法掙脫,“這算什麼?威脅嗎?”
周述安聽著她幾不可聞的哭腔,雙手微微顫抖,走到這一步,他當真是不想給她機會求自己。
心一橫,一把將人拽入懷中,“沈姌。”
“答應我三件事,我便護你沈傢安寧。”
她身子一怔,“什麼?”
“第一,不得入道觀。”
沈姌睜大瞭雙眸。
“第二,不許讓他再碰你。”
沈姌又道:“那第三呢?”
“是你的想的那件事,可我亦不會強著你來。”
沈姌不是未經人事的姑娘,她知道男人這樣的眼神意味著什麼。也知道他話中指的是什麼......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這三件事,於他能有多少好處?
在沈姌看來,周述安找上她,無疑是圖個刺-激,圖她正房夫人的身份。
可風月裡這點事,根本不值得他徇私來幫自己......
周述安並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彎腰便吻瞭下去。
唇齒相貼那一刻他便知道,這輩子,自己再也回不瞭頭瞭。
動作稍大,撞到瞭一旁的架幾,數份案卷劈裡啪啦地落瞭下來。
他鉗著她。
黑暗之中,難以自持的喘息此起彼伏。
周述安向下低頭時,沈姌突然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喉結,喊瞭一句停。
周述安頓住。
黑暗之中,她瞧不真切他的模樣,隻能看見一道冷硬的輪廓,這人,居然生瞭這樣一幅極其正經的骨頭。
沈姌單臂護著胸前,“周大人衣冠楚楚,清風高節,到頭來不過是......”
“無-恥之徒嗎?周述安提瞭下嘴角,“我認下瞭。”
......
從大理寺出來,沈姌上瞭馬車,低聲道:“清麗,給我些水。”
清麗點點頭,遞過去一個水壺。沈姌接過,一連喝瞭好幾口。
“姑娘您慢點喝啊,可別嗆著。”
沈姌靠在軟墊上,不由心跳加快,倘若她方才沒喊停,他們也許真的會走到瞭那一步......
她掀開幔帳,眼見外面天氣突變。
大雨聲簌簌,清涼的空氣緩緩入鼻,沈姌呆呆地看著雨滴砸在青石板陸上,久久緩不過神來。
瘋瞭,她一定是瘋瞭。
回到李府之時,已是傍晚,李棣在屋內坐著等她。
“去哪瞭?”李棣淡淡道。
沈姌若無其事道:“去東市逛瞭逛。”
李棣點瞭點頭,道,“今日大夫來過,她肚子裡的孩子,可能是保不住瞭。”
沈姌側眸:“怎麼回事?”
李棣揉瞭揉太陽穴,“說是思慮過度。”
“那您多去陪陪她便是。”沈姌裝瞭一次好人,“這兩日,就別去妱姨娘那兒瞭。”
李棣看著她無所謂的樣子,雙眸一瞇,“你何時這麼賢惠瞭?”
沈姌坐到妝奩之前,側頭摘下耳璫,“我能如何?把她們兩個都攆出去嗎?”
李棣走到她身後,看著她脖子上的紫痕,用手覆上去,慢慢摩挲,“好似比昨日顏色更深瞭些。”
沈姌呼吸一窒,好半天才壓住快要迸到嗓子眼的心臟道:“不然你叫母親下次輕些?”
“不會有下一次。”李棣捏瞭一下她的耳垂,“姌姌,我們要個孩子。”
沈姌手上的耳璫,直直地墜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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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瞭六月二十,陸宴照例又跑瞭一趟太醫署。
院正搖頭道:“陸大人,我們已聽您吩咐的,派人定時到各傢藥肆去檢查。可如您所見,發熱的是有,不過都是尋常傷風,至於瘟疫,真真是沒見著。”
陸宴垂眸,眉目冷峻,一臉凝重。
近來太醫署的這些人,對陸宴的態度真可謂是敢怒而不感言,在他們看來,沒必要為瞭一個天師而如此大費周折。
誰都知道,這瘟疫傳播起來是極快的,可眼看這都六月二十瞭,一個病患都沒見到,顯然是被那道士給騙瞭。
陸宴蹙眉道:“避瘟的藥包,還是提前準備吧。”
太醫連連搖搖頭,“我說陸大人,您知道現在京城的藥材有多貴嗎?就那雄黃,花椒,降香,檀香,桑根,艾,真要備齊,那得多少銀子?”
“還有您上次提過的焚燒香薰之法,乳香,南蒼術,北細辛等物更是難求,您去看看太醫署的庫存,哪有您要的那些?”
陸宴轉瞭轉手上的扳指,知道為難太醫署也是無用,便道:“我會去找陛下解決此事。”
陸宴走後,太醫連連搖頭,“這陸大人怎麼就非得認定長安會有瘟疫呢?”
院正瞇瞭瞇眼睛,冷嗤道:“我看他是魔障瞭,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