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請客==
傍晚時分,清風颯颯,一場大雨過後,空氣涼爽宜人,紅霞灑在京兆府大門的石階上。
陸宴帶著孟惟走近簽押房,眉頭一挑,道:“魯大人這是怎麼瞭?”
魯參軍如夢初醒般地“欸”瞭一聲,隨後將手腕從眼前移開,露出一對兒烏眼青。
這樣的痕跡,顯然是讓人給打瞭。請下載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叫陸大人見笑瞭。”魯參軍抬手揉瞭揉眼底。
孟惟疑惑道:“我記得魯大人早上的時候還好好的......可是方才出去遇上刁民瞭?”
“到底怎麼回事?”陸宴道。
孫旭見魯大人久久張不開嘴,便起身替他說明瞭“烏眼青”的來由。
魯參軍近來心事重重,孫旭問過才知,原來是傢中的小妾有孕瞭。有瞭子嗣,本是好事,可愁就愁在,妾室的肚子大在瞭正房前頭。
魯參軍的正妻本就與那妾室不對付,眼下更是水火不容。魯夫人撂下一句“你看著辦”,便回瞭娘傢,這般舉動,便等同於逼著魯參軍做個選擇瞭。
魯參軍和妾室眼對眼靜坐瞭一夜,那碗落胎藥,終究是沒舍得給。
數日過去,宋傢見魯參軍還不去接人,也來瞭脾氣。這不,魯夫人的弟弟在今兒中午親自找上衙門來瞭,魯參軍出去後,小舅哥上來便是左右兩勾拳。
魯參軍沒躲,生生受下,於是就有瞭這又大又圓的烏眼青。
聽完孫旭之言,陸宴對魯參軍道:“令閫一走,你便去哄,她心裡既知道你放不下她,脾氣自然會越來越大。”
魯參軍抬眼道:“可這事到底是我理虧,是我傷瞭宋傢的臉面。”
陸宴無奈道:“你乃是朝廷命官,傢事鬧到衙門口來,他們可曾在乎過你的臉面?”
陸宴說的這些,魯參軍又豈會不懂。
可他有錯在先,實在是半分脾氣都不敢發。
這時,孟惟低聲道:“若是陸大人遇上這事,該當如何?”
陸宴放下中的案卷,淡淡道:“晾著便是。”在他看來,女子的毛病大多都是慣出來的,晾著,冷靜冷靜,能省不少精力。
孫旭摸瞭摸鼻尖不語,他還是頭一回聽見有這麼勸人的......
孫旭尷尬一笑,走到魯參軍身邊,拍瞭拍他的肩膀,用手擋唇,低聲道:“陸大人自己都沒成傢,這就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你可別聽他的,自己的夫人,該哄還得哄,令閫的性子雖說直爽瞭些,可也沒有壞心,無非是想讓你服個軟。”
魯參軍無比感動地看瞭孫旭一眼,“多謝孫大人。”
陸宴抽下嘴角。
都被打成烏眼青瞭還能叫直爽?
這人啊,歸根結底,就是隻能聽進去自己想聽的話。
半晌過後,孟惟將謄寫的卷宗交到孫旭手上,道:“孫大看這樣成嗎?”
孫旭低聲道瞭句成,旋即,望瞭一眼門外。
微風瑟瑟,樹影搖曳,是個好日子。
孫旭回過頭道:“我聽聞西市的魚沛樓開張瞭,幾位大人可有興致走一趟?說起來,咱們還未同小孟大人一起吃過飯。”
魯大人眼下最是不想回府,連忙點瞭頭。
孟惟眼巴巴地回頭瞧陸宴。
陸宴:“......”隻好跟著點瞭頭。
******
京兆府離西市極近,四人轉眼便到瞭地方。
魚沛樓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這招牌菜皆與魚類相關。許是因為今兒剛開張,門口又寫著贈飯粥,所以客人也就格外多瞭一些。
跑堂的手裡拿著粗麻佈,躬身極快地擦著桌子,一抬頭,見到瞭四件官袍,臉上立馬堆起瞭笑意,“二樓廂房客滿瞭,四位官爺坐這兒可行?”
來都來瞭,還能走不成?
陸宴點瞭招牌的鯉魚、鯽魚各一條,瑪瑙肉、蝦油豆腐,四碗素面,又要瞭兩壺常州蘭陵酒。
跑堂的熱情笑道:“今兒開張,店裡的廚娘還特意做瞭平日裡嘗不著的青團。這青團以青草為汁,以豆沙、芝麻、玫瑰為餡,再用糯米粉做成團子,色如碧玉,香甜可口,官爺可要嘗嘗?”
魯參軍搖瞭搖頭,這點心顯然都是給姑娘傢吃的,他聽著就沒有胃口。
孫旭和孟惟也都跟著搖頭。
誰知這時,陸宴竟破天地來瞭一句,“包一份給我。”
孫旭不禁提眉腹誹:嘴這麼毒的人,居然喜歡吃甜食?
西市人多嘴雜,他們又沒坐廂房,身著官服又豐神俊朗的郎君自然是惹眼的,周圍的小娘子,眼神不停地往一樓的窗牖飄。
吃的差不多瞭,酒也送上來瞭。
孫旭見孟惟瞧魯大人的眼睛盡是同情,不由打趣道:“小孟大人可定親瞭?”
“並無。”孟惟直起腰板道:“我隻想像陸大人這般,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為我大晉效力!”
陸宴手持杯盞,正準備淺淺飲上一口,不由勾起瞭唇角。
孫旭忍俊不禁,“你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大的覺悟?”
孟惟飲一口酒,壯瞭膽子,一字一句道:“不瞞各位大人,先前我在縣衙,常聽百姓在私下抱怨衙門,不是說十個衙門九個臟,就是說州官不如縣官,縣官不如差官......那時我便發誓,若我有升遷之日,定不負頭上的烏紗。”
陸宴向後靠瞭靠,隨意把玩著杯盞。
眸中的疏離透徹,顯然是久居高位才沉淀出的模樣。
這樣的人,嘴角噙著一抹笑,真是說不出的迷人。
孟惟瞧瞭一眼陸宴,眼中的仰慕之情溢於言表。
見狀,孫旭不由扶額,這小孟大人可真是把城府深密的陸大人送上神壇瞭......
就在這時,門口進來瞭兩個熟悉的身影,緋紅的幔帳旁,站著一位叫人移不開眼的美人兒。
她側頭與旁人說笑的樣子,真真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跑堂地立馬又顛過去,熱情招呼道:“四位姑娘想用點什麼,裡頭請。”
苗麗、苗綺二人連忙擺手拒絕,“姑娘,我們在外面候著就好。”
沈甄拉過二人的手,“就當是陪我還不成?”
“可是......”
“別可是瞭。”
最終,沈甄和清溪生拉硬拽,終於是給苗麗、苗綺摁在瞭杌子上。
沈甄起初還沒發現陸宴就在她左側的不遠處,可他的聲音到底是太過熟悉,沈甄耳朵一動,很快,兩人便對上瞭視線。
四目交匯的一瞬,小姑娘耳根都紅瞭,立馬別開瞭視線。
陸宴向來不動聲色,問也問不出個名堂,但沈甄就不一樣瞭,就單單這一個反應,孫旭便瞧出瞭端倪。
再一聯想沈姑娘被捕那日,杯盞上的胭脂......孫旭不由揚瞭揚頭,大膽猜測。
嘖。
難不成,陸大人看上人傢瞭?
孫旭抬手飲瞭一口酒,故意道:“與平康坊的小堂垂簾,茵褥帷幌相比,在這飲酒,著實是無趣瞭些,陸大人覺得呢?”
一提平康坊,陸宴眸色一凜。
孟惟詫異地看瞭一眼在自己心中如謫仙一般的陸大人。
孫旭眼裡湧進瞭半分痞氣,緩緩道:“小孟大人還不知道吧,陸大人的紅顏知己,可是平康坊南曲裡最有才情的姑娘,美人才子,風月佳話。”這顯然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語氣。
話音甫落,沈甄的小耳朵一動,陸宴將手中的杯盞“噹”地一聲砸在瞭案上。
一旁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魯參軍,垂眸喃喃道:“陸大人這份風流肆意,誰不羨慕?”
說罷,魯參軍仰頭又喝瞭一杯,拍瞭拍胸口道:“便是連雲枝姑娘那樣才貌雙全的女子都對大人服服帖帖,陸大人在風月裡的手腕,著實令我佩服!”
陸宴喉結微動,沉聲道:“他喝多瞭,勞煩孫大人給他送回去。”
孫旭笑容燦燦,起身將魯參軍架起來往外頭走,隨後對著孟惟道:“過來搭把手。”
“欸,來瞭。”
陸宴走在這三人後頭,從沈甄身邊經過時,將方才包好的青團放到瞭她的桌角。
沈甄埋頭吃魚。
臨出門前,他又回頭看瞭她一眼。
果然,隻能瞧見她後腦勺上的白玉簪子......
陸宴出來後,不禁揉瞭下眉心。
向來心細如發的孟惟好心提醒道:“陸大人那包青團好似落在裡面瞭。”
孫旭看著陸大人蹙起的眉頭,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瞭他先前說的那句——晾著便是。
他的耳朵一向好使,若是沒聽錯,他方才分明是付瞭兩份酒錢。
******
燈光隱隱,夜裡月明。
李棣身著玄色長裾,坐在六皇子對面。
六皇子搖瞭搖手中的扇子,皺眉道:“前方消息來報,豫東那邊的災情又嚴重瞭,眼下工部尚書之位懸著,你作為工部侍郎,總不能無所作為吧。”
李棣雙手握拳,“殿下息怒,並未是臣不想作為,而是臣上次的提議被吏部的人給否瞭,說是工程太大,國庫裡一時抽不出那麼多銀子。”
六皇子咬牙切齒道:“你可知道太子近來日日在往哪兒跑?”
“還望殿下明示。”
“是大理寺獄!”六皇子深吸瞭一口氣,“大理寺獄中有誰,你心裡應該有數。你的本事,能同他沈文祁比嗎!此番太子若是給他弄出來,別怪本王沒提醒你,你的好日子就到頭瞭。”
李棣低頭道:“可沈文祁的罪是出自陛下金口玉言......翻案談何容易!”
六皇子起身怒斥道:“根本就不需要翻案!沈文祁若是能平息民憤,造福我大晉百姓,聖人可還揪著城西渠的事不放?一句戴罪立功!就能將此事揭過!他若重回朝堂,工部哪兒還有你的位置!”
“李棣,明日早朝,你親自向聖人請命去治理水患,半分都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