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別回頭==
(許三娘不是許後。)
許三娘在抬眸的一瞬間與沈謠對視——
她停下腳步,臉色漸漸發白,忽然想到瞭甚,拉起許意清的手調走就走。
沈謠的眸色越來越沉。
縱使上元節沒碰上,她也會去找她,如此撞上來,甚好。
許三娘腳步匆匆,用手臂推著緩步賞燈的人,沈謠從身後拿過瞭那把短弓,眾目睽睽之下上箭,拉弓,左眼微閉,指尖一彈。
“咄”地一聲——
箭矢穿過三娘的發絲,“噔”地一聲定在瞭波斯廟門前的木樁上。
許意清雙眸瞪圓,“三姐,怎麼回事!”
不隻是許意清,沈甄也是嚇得不行,她低聲道:“二姐,你在作甚。”
沈謠對苗綺和苗麗道:“看著泓兒。”
許三娘還欲再走,沈謠當街呵斥道:“站住!”
沈姌和沈甄跟著沈謠走到瞭許三娘面前。
許三娘顫著指尖道:“沈謠。”
沈謠笑著看她,“我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甭管真公主還是假公主,總之,永和公主的封號是聖人親封的。
許三娘見周圍人多,握瞭握拳,故作鎮定道:“殿下當街持劍,這是絲毫不將官府放在眼裡?”
竊竊私語聲入耳,許三娘又看瞭沈甄一眼,緩緩道:“差些忘瞭,今日是京兆府掌徼巡六街之職,難怪。”
這就是變著法地暗示眾人去想沈甄和陸宴關系。
沈謠一字一句道:“許意寧,我阿姐當年墜入曲江,是你派人推的?”
許三娘下意識否認道:“這與我有何幹系。”
沈謠又道:“那親自送到侯府去的那名女通譯呢?”
許三娘眼神回避,道:“我不知道殿下在說甚。”
沈謠嗤笑一聲,再度拉弓,將冰冷的箭直接抵在瞭許三娘的額心。就像是許多年前,草原上,萊曼抵住瞭她額心那般。
許三娘的心怦怦直跳,但卻認定沈謠不敢動手,便揚起脖子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永和公主想要我的命,大可拿去。”
沈謠淡淡道:“我要你的命作甚?”
許三娘瞳孔微顫,“那為何還要如此?就為瞭羞辱我嗎?”
堅硬的箭矢緊緊地抵著女郎的皮肉,沈謠笑道:“許三娘,我給你個選擇吧。”
許三娘做瞭個吞咽的動作。
此刻的沈謠和四年前的沈謠截然不同。
她根本不知她在想什麼。
沈謠不緊不慢道:“今夜乃是上元,城門、坊門皆開,我給你一夜的時間跑,離開長安。”
許三娘嘴唇隱隱顫抖,又道:“不然呢?”
沈謠道:“你跑不掉,我便帶你回草原,獻給回鶻的男人。”
一聽是草原,沈三娘瞬間有些崩不住瞭,有些絕望道:“謠謠,我也是無辜的,我沒得選,這筆賬你不該算在我頭上。”
“無辜?”沈謠突然聲嘶力竭道:“那你告訴我,我們沈傢誰不無辜?”
沈謠看看著許三娘的眼睛輕笑,輕聲道:“我會帶你們去草原看看的,我總得讓你們知道,許傢都過甚,至於你活不活的下來,我們各憑本事。”
許意清也跟著紅瞭眼眶道:“公主給的這叫哪門子的選擇!這分明將我們往絕路上逼。”
沈謠看瞭看意清,緩緩道:“我記得你今年剛滿十六,甚好。”
沈甄走投無路時,就跟你一樣大。
世人皆說沈傢三姑娘幸運,竟能得瞭鎮國公世子爺的青睞,可又有誰知道,從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侯府嫡女,被一個陌生男人收做外室,住在那一方天地裡逢迎時,又是怎樣的無助。
她難道不害怕嗎?
她難道不絕望嗎?
沈謠手臂回抬,收瞭箭矢,對她們二人道:“來,開始跑吧。”
許三娘和許意清久久未動。
“如果不跑,我便當做你們是同意隨我去北方瞭。”
眼神交匯,沈謠嚴肅又認真的眼睛激發瞭許意清的恐懼,她拉著許三娘,轉身便朝許府的方向跑去。
回到攤位,沈謠驀地一下紅瞭眼睛,身上好似被抽走瞭一股勁兒。
當她用箭矢抵主許三娘額心的時候,她有快意嗎?
有。
可快意惜轉瞬即逝,而更多地,是從四肢百骸湧上來的無力感。
元慶十六年的那場傾覆之禍,讓沈傢每個人都喘不上氣。
沈文祁日夜愧疚,自責自己參與黨爭,禍及瞭傢人。
可他有錯嗎?
他做過太子中允,又做過太子詹事,這樣的背景,即便他不想參與黨爭,他撇得清嗎?
沈姌亦在自責,自責自己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可十七歲的沈姌,又怎能猜得出許後在背後下瞭這樣大的一盤棋?
便是連沈甄都在自責。
自責於她除瞭割舍掉屬於她的尊嚴,竟再也想不出其他辦法。
十六歲的沈甄是在傢道中落後才明白,琴棋書畫,救不瞭沈傢,禮義廉恥,連幺弟的性命都保不住。
然,大仇得報,執念已去。
可她們曾失去的呢?
一切恢復安靜後,圍觀的人潮四散,空中白鷺轉花,華龍吐水,長街再度恢復瞭熱鬧。
幾個人似什麼都發生一般,
沈泓看著一直不動手的沈謠道:“二姐姐不給二姐夫做一個平安燈嗎?”
聞言,沈謠木訥地點瞭點頭,“好,那便做一個。”
半晌過後,沈姌看著沈甄手裡快要成型的花燈道:“你做好瞭便送過去吧。”
沈甄看瞭眼沈謠,挽住她的手臂道:“我想在這陪二姐。”
沈謠哼笑一聲,“少來,你少給我扣帽子,趕緊去,早點回,苗麗,苗綺,你們隨她過去。”
沈甄磨磨蹭蹭不走,沈姌又道:“行瞭快去吧,你有話回府再說。”
不得不說,陸宴今晚著實是慘瞭些,上元節百官休沐,獨獨京兆府和金吾衛忙得不可開交。”
全長安一共一百零九坊,今日四面開門,通宵達旦,不知要鬧出多少事端,小事也就罷瞭,左、右街使與左、右巡使上前調節即可。
可難就難在,有時候惹事的都是王孫公主、權貴豪強,若無毫無背景,便是帶著身邊的衙隸也不敢出聲管。
這也就是聖人為何不願將陸宴調離京兆府的原因。
沈甄一走,沈謠一邊纏燈,一邊低聲道:“阿姐,再過兩個月,她便嫁人瞭。”
“是啊。”晚風拂過,沈姌笑著抬頭,隻見幾個男人從對面的方向走來......
沈姌嘴角一斂,有些慌張地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沈謠。
沈謠不明所以,正要回頭去看,沈姌一把握住瞭她的手,“謠謠。”
直覺使然,沈謠身子一僵,無助地喚瞭一聲,“阿姐......”
她隱約猜到,那個人,也許就站在她身後。
沈謠屏住呼吸。
緊接著,背後傳來一道男聲,“隨大人?”
“我說小鈺哥,這花燈就這樣好看嗎?”
“嘿,你都出神瞭,瞧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