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從頭來過==
沈姌醒來之時,雲陽侯府已是亂成一團。
侯夫人握著沈姌的手,柔聲道:“姌姌,可好些瞭?”
沈姌的小臉蒼白無力,緩緩睜開眼,回憶翻江倒海,她啞聲道:“阿娘,我是如何回府的?”
侯夫人看著她不由眼眶一紅,“皇後娘娘派人給你送回來的。”
她怎麼都沒想到,她雲陽侯府的嫡長女,竟會在皇後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被一個寒門出身的學子,在眾目癸癸之下從湖中抱出來。
四目相對,沈姌啞聲道:“之後的事呢?”
“皇後娘娘賞瞭那八位宮女各四十個板子,下手一點都沒留情面。”侯夫人又道:“至於那個叫周述安的,你阿耶也在查他。眼下隻知道,是個寒門學子。”
沈姌蹙著眉頭,急急道:“阿娘,此事定有蹊蹺。我與各傢郎君所處的步廊橋還有一段距離,他怎會那般巧、又那般快地把我救上來?”
說罷,沈姌又咳嗽起來。
侯夫人拍瞭拍她的背,“姌姌,你先別擔心,皇後娘娘已派人壓下瞭此事,現在要緊的,你趕緊把病養好,秋水寒涼,別落瞭病根兒。”
就在這時,沈謠和沈甄走瞭進來。
“許意寧怎可把阿姐一個人扔在那兒!阿姐眼下還在議親,出瞭這事......”沈謠想到這,又道:“那寒門學子,會不會借此來向阿姐提親?”
稚氣未脫的沈三姑娘拉住沈謠的手,悄聲道:“二姐姐,阿姐還病著......”
沈謠察覺失言,立馬住口。
沈姌深吸一口氣,淡淡道:“那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兩日便會知曉瞭。他若是好心,我自然會感謝他,他若是敢算計我,便是這名聲不要瞭,我也不會嫁他。”
侯夫人心疼道:“傻孩子,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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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殿內。
許皇後冷著眼角與身邊的幕僚道:“那周述安,究竟是何人?”
幕僚躬身道:“他隻是盧十一郎的一個好友,背後並無其他勢力。”
“那還真是夠巧的。”許後哂笑一聲,道:“他與盧十一交好,盧十一對他有何評價?”
幕僚又道:“為人坦誠、有趣,但並無大才,詩詞歌賦也不擅長,想來,今年科舉無望。”
又一幕僚道:“科舉想出頭,哪那麼容易,我長安萬千學子,有才情的一抓一大把,怎會讓一個從嘉興縣來的寒門子弟奪瞭為官的名額?”
許皇後抿瞭一口茶,思忖半刻,道:“可范陽盧氏的十一郎哪是那麼好結交的?周述安既無背景,又無大才,卻能讓盧十一開口替他說話,此人當真絲毫不值得堤防?”
幕僚一怔,又道:“興許是此人善於諂諛。”
許皇後道:“他來京之後都見過誰,去過哪,都查清楚瞭?”
幕僚將手裡的信件遞瞭過去。
許皇後仔細看瞭看,又道:“戶籍呢?”
“在這兒。”幕僚又將戶籍遞瞭過去。
許皇後道一邊看,一邊不緊不慢道:“戶部的人是如何說的?”
幕僚道:“娘娘放心便是,這戶籍是由戶部侍郎謝之允親手驗過的,千真萬確,半點不摻假。”
許皇後頷首看瞭好半晌。
另一個幕僚,緩聲道:“那李棣在外頭候著,皇後娘娘可喚他進來?”
“不瞭。”許皇後頓瞭頓,道:“安置好李棣,告訴他我說的,莫急,以後自有他的去處。”
兩個幕僚對視一眼,又一齊道:“娘娘的意思是......”
“機緣隻有一次,再做一次,便是拿別人當傻子瞭。”許皇後笑道:“派暗樁去戲園、還有文人名士常去雅集把周述安救沈姌的事,大肆宣揚出去,寒門之子、高門貴女,英雄救美,多好。”
幕僚道:“可娘娘不是壓瞭此事嗎?若是宣揚出去,雲陽侯那邊......”
許皇後笑道:“長安的官吏辦瞭那麼多不合民心的事,惹得民怨沸騰,誰不想壓下來?可怎麼著瞭?這世上最難堵的窟窿,便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照我說的去做便是。”
“總之,絕不能讓沈姌嫁給兵部尚書傢的獨子。”
幕僚齊聲道:“是。”
三日之內,雲陽侯府嫡長女與寒門之子這段英雄救美的佳話,長安街頭巷尾,無人不知。戲園子裡的人都多瞭。
沈姌氣得眼眶通紅。
沈文祁拍案而起,怒道:“混賬東西!我看定是那小子搞的鬼!”
說罷,沈文祁對小廝道:“去,弘文館也好、崇文館也罷,將他給我找過來!我倒要看看,他還要給我搞甚名堂!”
哪知話音一落,門外便有人來傳,“侯爺、人來瞭......”
沈文祁眉頭一皺,“什麼人來瞭!”
“府外那人說自個兒叫周述安。”小廝一吸氣,低聲道:“侯爺可要讓他進來?”
沈文祁眸色一冷,咬牙切齒道:“讓他到書房來見我。”
自己找上門來,極好。
沈姌道:“阿耶,我想聽他會說甚。”
沈文祁看著沈姌無甚血色的唇,猶豫瞭一下道,“那阿耶立個屏風,你站到後頭去,別出來。”
沈姌道:“女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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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述安隨著小廝進瞭雲陽侯府,四無人聲,唯有樹間簌簌。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沈文祁回身,冷冷地看著周述安。
心道:儀表堂堂,竟不幹人事。
周述安恭敬作禮,一字一句道:“晚輩周述安,見過侯爺。”
沈文祁連一聲坐都沒說,直接道:“你今日不請自來,可是對侯府給你謝禮不滿意?”
“晚輩是為道歉而來。”
沈文祁與他打官腔,“道歉?你救瞭我女兒,我感謝你還來不及,何來道歉一說?”
周述安沉聲道:“晚輩搭救貴府娘子,隻是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萬沒想到,會連累娘子名聲。”
無奈之舉。
沈文祁隻聽見瞭這虛偽的四個字,更不滿意瞭。
沈文祁懶得同他拐彎抹角,厲聲道:“來長安參加科舉想搏個出路的學子不計其數,得功名之前,要懂得潔清自矢!”
周述安緩緩道:“侯爺說的極是,晚輩銘記在心。”
聞言,沈文祁蹙著的眉頭,不由緩瞭緩。
旁的不說,此人處事不驚的態度確實叫他少瞭一份鄙夷。
他如何能想到,眼前這位的寒門之子,不但會是今年的狀元郎,還會是聖人欽點的監察禦史、未來手握重權的大理寺卿。
更想不到,此人會手執聖旨抄瞭雲陽侯府,甚至連他入獄後的那頓板子,還是周述安命差役給他放的水。
半晌,沈文祁道:“你可成傢瞭?”
周述安直接道:“晚輩傢中有訓,身無官位,不可成傢。”
沈文祁搖瞭搖頭,周述安的學業如何,他已派人打聽過瞭,根本就是個半吊子,想要官位,那是癡心妄想瞭。
沈文祁嘆口氣道:“官位?你可知天下有多少學子欲參加科舉?就說你那友人,范陽盧十一郎,有名師、有門庭尚不敢直言官位二字,你憑什麼?”
周述安突然道:“其實晚輩仰慕侯爺許久。”
沈文祁聽著這諂媚之言,不由輕笑,總算是明白他為何會與盧十一交好瞭。
沈文祁有個好為人師的毛病,正準備好好與這年輕人說道說道,就見周述安從懷中掏出兩張圖紙。
“晚輩此番來京,除瞭參加科考,還有一事,便是想將這兩張圖紙送到工部去,奈何遲遲尋不到門路,今日能見侯爺一面,已是無憾。”
沈文祁接過,頷首看瞭一眼。
看一眼,眼睛就亮瞭。
這戽水車、這農具......
半晌過後,沈文祁不可置信道:“這是你畫的?”
周述安道:“是。”
誠然,周述安說完這句是,心確實有些發虛。這戽水車就罷瞭,但這農具......其實是上輩子沈文祁在獄中所畫。
沈文祁道:“我若是叫你現在提筆重畫一次,你可介意?”
周述安道:“晚輩明白。”
沈文祁將筆墨紙硯地給他。
周述安走過去,拿起狼毫蘸瞭蘸墨汁,開始下筆,沈文祁的呼吸,開始隨著他的行雲流水的般的筆力急促起來。
沈文祁性子雖然直,但好歹為官數年,看著圖紙,立馬就懂瞭。
這人,想必是故意掩去瞭鋒芒。
為確定自己的猜想,沈文祁又考問起瞭眼前人,詩詞歌賦、明經、明法、明算均有涉獵......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去,沈文祁問他,“你為何今年才來長安?”
周述安道:“晚輩父母雙亡,是由外祖父一人養大,可外祖父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已於四年前過世,晚輩因侍疾、守孝,未能來京。”
這話說的,沈文祁都有點心疼瞭。
屏風後的沈姌,目光也軟瞭一分。
“你先坐下。”沈文祁道。
周述安繼續道:“晚輩還有一事,想與侯爺說。”
沈文祁道:“你說便是。”
周述安道:“其實晚輩那日能救下貴府娘子,還因為一個人。”
沈文祁道:“是何人?”
“李棣。”周述安開始胡扯,準備直接將臟水扣在李棣頭上,“那日入水救人的,其實不止由晚輩一人,還有一人,姓李,名棣,也是今年的考生。那日,李棣一直鬼鬼祟祟,還與侍女交頭接耳,期間,晚輩聽到瞭雲陽侯府、兵部尚書等字眼,覺得甚是奇怪,便跟瞭過去,隻見他一直躲在湖畔樹後,沒有動靜。”
“起初,晚輩還以為,他在等人......”
說到這,周述安就算將自己的動機說的非常明白瞭。
因著仰慕雲陽侯,所以跟瞭上去,見這人動機不純,便出手救瞭沈姌。
十分合乎情理。
他確定,隻要說出,兵部、雲陽侯府的字眼,沈文祁自然就能將整件事聯系起來。
哪知沈文祁的腦回路一直與常人有異,他拋開這麼重要的線索不往下聊,突然看著周述安道:“所以,那些傳出來的流言與你無關,你今日也不是上門來提親的?”
周述安道:“沈傢娘子身份尊貴,晚輩不敢高攀。”
沈文祁目光一怔。
“可娘子因我壞瞭名聲,晚輩難辭其咎,便想著,待身上有瞭功名,再來提親。”周述安一頓,又道:“不過,娘子若是不願,直接拒瞭便是。”
話音一落,鬼鬼祟祟跟進來的沈謠伸手直接捅破瞭屏風的一處。
沈姌嚇得瞪她。
沈謠趴在她耳邊嗤嗤笑:“阿姐,你不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