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三世番外8

==第一百五十四章何其有幸==

周府的管傢將陸宴引到瞭書房。

沸聲漸起,周述安抬手給他倒瞭一杯茶,道:“陸大人來我府上,不知是有何事?”

陸宴緩緩道:“我來討周大人欠下的人情。”

話音甫落,周述安的嘴角不由挑起一絲笑意,“成,陸大人直說便是,”要知道,這輩子的周述安,還不曾欠下陸宴任何人情。

兩人對視片刻,陸宴向後一靠,嘆口氣道,“還真是你。”

周述安喚來管傢,道:“拿些酒來。”

管傢道:“是。”

須臾,茶換成瞭酒,兩人如同前世一樣,聊瞭許久,說完瞭當朝局勢,周述安忽然道:“你見過她瞭?”

她是誰,不言而喻。

陸宴握著杯盞的手一僵,沉聲道:“沒有。”

陸傢與沈傢並無往來,他想見她,無非是通過上元、上巳,或是各種宴會,可眼下唐律做瞭那事,沈傢一時半會兒都不會讓沈甄出門。

周述安看著陸宴輕蹙的眉頭,不禁想起瞭那個權勢滔天,至死都無妻無子的陸相。

周述安晃瞭一下杯盞,提醒他道:“若我沒記錯,北邊的戰事起於今年年底,時硯,眼下很多事都不同瞭。”

陸宴抬眸。

周述安繼續道:“許是因為唐傢,這幾日,嶽母與長平侯夫人走的格外近。”

周述安言如箭矢,直接將陸三郎那顆心穿瞭個透。

是啊,還有蘇珩。

前世這時候沈甄還沉浸在喪母之痛中,蘇珩便是想上門提親,也是心有不忍。

可這輩子侯夫人還活著,兩傢又是世交,就算她才十四,定親也不是不可能。

陸宴揉瞭揉眉心。

周述安低聲道:“唐律夜闖閨閣,給三妹妹嚇得不輕,夜裡常做噩夢,這個月十五,我傢夫人要帶著她去大慈恩寺拜佛。”

默瞭半晌,陸宴道瞭一句多謝。

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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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在天黑前離去,周述安回到主院。

沈姌一邊擦頭發,一邊道:“那陸少尹走瞭?”

周述安攬住她的腰,附身親瞭她一下,“嗯。”

沈姌仰頭看他,道:“郎君與他有交情?”

周述安點頭,“我與他同朝為官,確實有些交情,怎麼瞭?”

沈姌輕聲道:“我聽聞唐傢將狀紙遞到瞭京兆府......”

周述安下意識摸瞭一下鼻尖,道:“夫人不必擔心,陸三郎一向不喜唐律那些紈絝子弟,他定會給三妹妹做主的。”

沈姌看著他的眼睛道:“可唐律人現在都沒醒,淳南伯會不會將這事鬧到聖人那兒?”

周述安道:“鬧到聖人那兒,唐傢更是討不到好處。”

沈姌道:“也是,”

翌日一早,唐傢的訟師便站到瞭京兆府的正堂,他巧舌如簧,硬是將唐律說成瞭一個癡心錯付的苦主,他本以為衙門定會給他一個說法,哪知陸宴竟直接打瞭他三十個板子,並出言警告,若是再罔顧事實、信口胡言,顛倒是非,便按誣陷罪論處。

唐傢何止是沒討到好處,簡直是顏面盡失。

經此,陸宴這剛正不阿的形象,算是在沈文祁心中立住瞭。

*******

七月十五。

松櫟蔥蔥,木魚陣陣,無量壽佛。

沈姌帶著沈甄來到大慈恩寺。

每逢初一十五,寺內的人確實要比往日多,幾十名知客僧在持序、通路,沈姌交瞭香火錢,遞上名帖後,知客僧才帶著二人進瞭主持房中。

主持是個十分面善的和尚,他豎手行禮,道:“阿彌陀佛。”

沈姌和沈甄坐到瞭他對面。

主持先看向沈姌,“夫人可是來算子嗣的?”

沈姌臉一紅,道:“今日倒不是為這個來。我傢小妹近來日日夢魘,吃瞭定神的湯藥也是無用,主持可有法子?”

主持這才將目光轉向沈甄,他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笑道:“這位女施主的佛緣,著實不淺。”

沈姌眨瞭眨眼,“這是......何意?”

主持笑著叫瞭一個小和尚,道:“你帶這位女施主去左數第三間的佛堂便是。”

“潛心拜上一拜,定能消除夢魘。”主持又笑著對沈姌道:“夫人且留步,貧僧還有事與夫人說。”

這裡是皇寺,無人敢在此處生事,沈甄便跟著知客僧走瞭。

半晌過後,知客僧腳步一頓道:“女施主,就是這兒瞭。”

沈甄跨進門。

這間佛堂一個人都沒有,她環顧四周,在角落裡找到瞭一摞蒲團,她輕輕抬起,然後放到地上。

正準備跪下去,身後突然“吱呀”一聲。

那個捐瞭一大筆香火錢的男人緩緩走瞭進來。

沈甄往後退瞭一步,滿臉防備,“何人?”

四目相對,陸宴腳步頓住,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絲毫不記得自己的沈甄。

男人喉結緩緩下滑,輕聲道:“你是雲陽侯府的三姑娘?”

沈甄見他身著官袍,點瞭一下頭,又道:“大人是......”

陸宴將身上令牌摘下,給她看瞭一下,然後道:“京兆府少尹,陸宴。”

沈甄恍然大悟般地呼瞭一口氣,“原是陸大人。”

唐傢的事沈甄是清楚的,她請咳一聲又道:“之前的事,多謝陸大人。”

陸宴垂下眼眸。

喉間忽然嘗到瞭一絲說不出的苦。這一刻,他不知該遺憾她忘掉瞭一切,還是該慶幸,他們能這樣認識。

“分內之事罷瞭。”陸宴看著她道,“不必客氣。”

沈甄被他灼熱的目光盯著有點臉熱,她頷首道:“大人也是來拜佛的?”

“是。”陸宴繼續盯她,道:“我若是在此,三姑娘可是介意?”

沈甄連忙搖頭,“大人請便,我不介意。”

陸宴拿瞭一個蒲團放到她旁邊,跟著她跪瞭下去。說實在的,這還是陸時硯兩輩子以來第一次拜佛。

緋色的長衣廣袖散落一地,小姑娘雙手合十,閉眼禱告,四周闃然無聲,陸宴也緩緩閉上瞭眼睛。

沈甄做事一向認真,說虔心祈禱,就真的把心沉瞭下來。

而那個目的不純的男人卻很快睜開瞭眼。

他偏頭去看沈甄虔誠的側臉,嘴邊不由主地帶上瞭一股笑意。片刻之後,陸宴嘴角的笑意就頓住瞭。

小姑娘額間綴滿瞭汗珠,嘴唇漸漸失瞭顏色,身子搖搖晃晃......

陸宴試探道:“三姑娘?”

沈甄呼吸不平,但卻不應聲。

陸宴急急道:“三姑娘?”

沈甄身子失力,直接倒在瞭他身上。

陸宴連忙去摸她的鼻息、脈搏,“甄兒,能聽見我說話嗎?”

陸宴一把將人抱起,踹開門,對楊宗道:“拿著我的令牌,去太醫署!”

見狀,不遠處的沈姌連忙跑瞭過來,見沈甄被陸宴打橫抱在懷中,驚呼道:“這是怎麼回事?”

陸宴輕聲道:“她是忽然昏倒瞭,呼吸正常。”

沈姌回頭對婢女道:“還愣著作甚,接人!趕緊去找大夫!”

陸宴手臂一僵,隻好將沈甄放下,沈姌上前一步攙扶沈甄道,“甄兒,甄兒,你別嚇阿姐啊......”

沈甄整個人倒在沈姌懷中。

陸宴輕聲道:“夫人,我叫人去太醫署瞭。”

沈姌狐疑地看瞭他一眼,可眼下並不是逞能的時候,便道:“那便多謝陸大人瞭。”

大慈恩寺一片騷動,圍觀女眷小聲嘀咕道:“方才抱著沈傢女出來的,鎮國公府的陸三郎?”

......

*******

一日過後。

鎮國公府,肅寧堂,書房內。

燭火搖曳,陸宴煩躁地轉著手上的扳指,這時,楊宗推門而入,低聲道:“問過太醫署的人瞭,三姑娘還是沒醒。”

陸宴道:“如何說的?”

楊宗一頓,道:“院正說,和主子前兩日昏迷的癥狀,有些像。”

聞言,陸宴背脊一僵。過瞭好半晌,他忽然起身道:“備馬。”

楊宗道:“眼下已是子時,外面坊門都關瞭,主子這是要去哪?”

陸宴道:“你不必跟著,我去去就回。”

陸宴忍瞭再忍,終究還是沒忍住。

他翻進瞭雲陽侯府。

今夜霧重,天上沒有月光,男人的身影迅速地融入瞭黑夜之中,一路上心有惴惴,他心中暗自感嘆,自己這行徑,好似也沒比唐律強多少。

前方不遠處,有幾名端著水的婢女,擋住他眼前的路。

他停下腳步,直至她們離去,他才潛到瞭她的閨房中。

沈甄安靜地躺在床上,他走過去,坐在榻邊兒上,伸出手,用指尖摸瞭摸她的耳垂。

靜謐中,他不由自嘲一笑。

原來沒有那場傾覆之禍,我見想見你一面,竟會是這般的不易。

來的這一路上,他心跳如雷,滿懷期待,不停在想,她會不會同自己一樣,醒來後,就會把前世的事記起來......

然而等他真的站在這兒,卻不這樣想瞭。

她才十四歲,這麼小,本該無憂無慮地過這一世......那些根本算不得美好的前塵往事,於她來說,也許忘瞭才是最好的。

他俯下身,湊過去,薄唇即將貼上瞭她的臉頰,又驟然停下。

陸宴狠狠地碾著手上的白玉扳指,起瞭身子,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沈甄緩緩睜開瞭眼睛。

入目的,是男人頎長雋逸的身影、和棱角分明的輪廓。

沈甄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張嘴欲尖叫,陸宴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四目相對的一瞬,陸宴便知道,她沒想起來。

沈甄推他的手,虛弱道:“陸大人怎會出現在我房裡?”

夜闖香閨被抓瞭現行,他便是有八張嘴也解釋不清。

陸宴做瞭個吞咽的動作,硬著頭皮解釋道:“那日在大慈恩寺,你就昏倒在我身邊,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說完這話,陸宴自己都險些咬瞭舌頭。

沈甄看瞭一眼落在醜時的更漏,低聲道:“陸大人知道現在是何時嗎?”

男人心如死灰,這一回,實在是無言以對。

沈甄又道:“你怎麼進來的?正門還是小門?誰放你進來的?”

陸宴幾不可聞道:“我翻進來的。”

沈甄蹙眉看他,“你到底是來作甚的?”

隻是這男人的臉皮,是沈甄無法想象的厚。他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看,盯的她鬢角的頭發都立起來瞭,才低聲道:“若我說,那日我對三姑娘一見傾心,三姑娘可信?”

沈甄白嫩嫩的小手驟然握緊。那本就夠大的眼睛,又跟著大瞭一圈。

說到這一步,陸宴已經沒有羞恥心瞭,他又道:“聽聞你遲遲沒有醒來,我徹夜難眠,這才唐突至此。”

話音甫落,沈甄氣都沒喘勻就猛地咳嗽起開,陸宴回身給她倒瞭一杯水,遞到她的唇邊,撫瞭撫她的背脊,道:“先喝口水。”

沈甄接過,抿瞭一口。

他離得太近瞭,沈甄有氣無力地推瞭推他,示意他自己要下地。

陸宴未動,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壓低嗓音哄她,“我的錯,我賠罪,你別生氣。”

聽著這句話,沈甄眸光微變,再度對視,陸宴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瞭一般。

微風穿過窗牖,吹亂瞭小姑娘額間的碎發,這一瞬間,他們好似又回到瞭他們分開的晚上。

她輕聲道:“大人於我有恩,沈甄知曉,沒齒難忘,若有來生......”

陸宴屏住呼吸,一把將她抱住,“來生,那也是我來護著你。”

(終)

【小劇場】

十年後,科舉門前。

沈泓從烏泱泱地人群裡走出來,眉頭緊鎖,長嘆瞭一口氣。

身邊一青衫男子問他,“郎君可是考的不好?”

沈泓頷首道:“有些緊張,不算太好。”

青衫安慰他道:“頭回考都這樣,別擔心,大不瞭明年再來。”

聽著這些話,許傢十八郎在後面氣的頭發飛起,“你居然還安慰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青衫男子搖頭,“我隻知道,大傢都是讀書人。”

許十八氣的掐腰呼氣,“他是沈泓,雲陽侯世子!他大姐夫是大理寺卿,二姐夫是戶部尚書,三姐夫是當朝宰相,他能有甚煩心的!”

沈泓無奈地看瞭他一眼,沉聲道:“無法易地而處,無法感同身受。”

“嗬。”許十八怒道:“我看你是不知道選誰好!”

沈泓沉默瞭。

他被戳中瞭心事。

《長安第一美人(永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