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漢程傢大姑娘程瑜近來不太爽利,她懷著身孕,上頭已經生瞭兩個毛頭小子,私心裡這胎是想要個乖巧的女兒。誰知道這最後一個孩子竟如此沉得住氣,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懷足瞭40周,卻遲遲不見動靜。
她夫傢姓孟,也是凌漢有頭有臉的大戶,早在聖心醫院定好瞭床位和婦產醫生,隻待臨盆接生。但醫院畢竟沒有傢裡舒服,醫生聽瞭聽胎心覺得問題不大,加之大戶人傢配著的都有司機車馬,孟府也離醫院挺近,就同意讓她回傢待產。
程瑜的丈夫孟華斕同她感情不錯,本來是專門算準瞭日子陪她在凌漢待產的,但她到瞭預產期遲遲沒有動靜,滬上生意上的事情卻不能再推。小兩口隻能依依惜別,孟華斕臨走的時候再三囑咐小妹孟華姍陪好嫂子,一旦生產,馬上拍電報給他報喜。
程瑜挺喜歡這個小姑子的,人長得漂亮,說話辦事也妥當,很有大傢閨秀的風范。最關鍵的是,孟華姍能幫她制住自己那兩個已經開始人嫌狗厭、爬高下低的臭小子。自己這個當媽的雖然也有幾分威儀,但多半也是要靠橫眉怒目、連吼帶罵才能有所收效。但小姑不同,隻要微笑著說:“姑姑喜歡聽話的孩子。”這兩個小子就乖乖坐好,讓吃飯就吃飯,讓讀書就讀書瞭。
程瑜不由感慨:“等你當瞭媽,怕是要比我輕松不少,我這眼瞅著都要第三個瞭,還是不得章法。”
孟華姍微笑:“小孩子雖然小,心裡其實最是明白誰對他們好的。就因為你是他們媽媽,多少有點恃寵而驕,長大瞭就好瞭。”一番話說得程瑜心裡熨帖不少,又笑著說,“我和你哥哥都頂盼著你早些結婚呢,你要是生個女兒,指不定有多好看呢。”
這話一出,孟華姍臉上的笑容便顯得有些落寞。程瑜後悔失言,但這事兒是整個孟傢的一樁心事,連丈夫也讓自己找時間勸說一下小妹。既然已經挑開瞭頭,也無妨就這麼說下去。她便碰瞭碰程瑜的胳膊:“你哥有個同學,叫白秋染,現在在銀行工作。前陣子跟你哥在外頭碰上瞭,還問你好來著。聽你哥說,讀書時候他就惦記你。但你那時候才十四歲,被你哥發現,他差點挨瞭一頓揍……”
“嫂嫂,你嘴裡膩不膩,我給你剝個橘子吃。”孟華姍適時打斷,起來拿瞭個橙子在手裡。她本沒指望程瑜放棄,還在心裡盤算著要說點什麼把話頭引開,誰料程瑜竟然真的不說瞭。她有些奇怪地回頭,卻看見程瑜捂著肚子,雙腿間淅淅瀝瀝地一片,整個人已經抖起來瞭。
孟華姍扔下橙子就往樓下跑:“馮媽!馮媽!快喊司機,少奶奶要生瞭!”
馮媽從廚房跑出來,手上還沾著一手蔥薑蒜末,聞言頓足道:“我讓小王出去買料酒瞭!我這清蒸魚,就差這一道。想著他開車去開車回很快的,怎麼偏這會兒發作瞭!”
孟華姍煩躁道:“再三說這兩天司機要一直等著,偏你還打發人傢做事。行瞭,不要嚷得人心煩,去洗洗手把少奶奶扶下來,預備的東西都帶上,到門口等著!”
馮媽慌不迭地去瞭,孟華姍沖到大門口等著自傢司機,想讓他不要再從側門繞,直接到玄關來接人。但她左等右等不見人,正著急地要沖到大馬路上攔車,馬路對面一輛車“嘀嘀”兩聲,有人從車窗探出來喊她:“華姍!你在這兒幹嗎?”
孟華姍回頭,覺得心裡頭一塊石頭瞬間落瞭地,那人正是程瑜的弟弟——程瑞。
二
程瑜得償所願,這第三胎果真生瞭個千金。孟華姍給哥哥發完喜報回醫院,正看見程瑞在樓下抽煙。看見她後低頭把煙頭按熄瞭,扇瞭扇風。孟華姍便走過去:“怎麼不上去抱抱你的小外甥女?”
“你和我的母親,我的嬸子、大姑和你大姨、舅媽,幾個人都在上面輪著抱呢。我是搶不過,你估計也搶不過。”
孟華姍覺得有點好笑:“那你在這裡做什麼?這也沒什麼風景好看。”
程瑞沖著草叢抬抬下巴,隻見那裡影影綽綽蹲著個正在哭的男人,哭聲一波三折,每一聲哭到最尖銳處都像是燒開的水壺,尖鳴著漸漸沒瞭聲氣,然後再重新走調。
孟華姍也覺得那哭聲有點滑稽,憋不住要笑。但一想到在醫院哭泣的人多半都是生死別離的傷心事,也就笑不出來瞭,乜瞭程瑞一眼,那眼神裡也帶瞭點不滿。
但程瑞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那是你們傢的司機,知道瞭消息剛剛跑來。”
孟華姍有點意外:“我媽說要辭退他瞭?”
“他還沒敢上去。”
孟華姍想瞭想又問:“馮媽呢?”
“陪著在上頭說吉利話呢,能在你們傢做這麼久不是沒理由的,兩邊都被她逗得挺開心。”程瑞淡淡地又補充道,“你們傢要是想辭他,就讓他來給我開車吧,正好我這裡缺個司機。”
孟華姍有些意外:“你倒是心軟,為什麼不上前勸他?放不下架子?”
程瑞倒是坦然:“不熟。”
孟華姍“噗嗤”一聲笑瞭。
程瑞又說:“其實熟也不會勸的,他既然想哭,就應該讓他哭。平白來個人,不痛不癢地說兩句,就硬讓人停瞭哭忍著氣去迎合,勸的人舒坦瞭,被勸的人卻還憋屈著,為瞭自己心頭那點兒偽善,何必呢?”
孟華姍倒沒想到程瑞說出這麼一段話來,她此前跟程瑞沒有深交,頂多是逢年過節走動時點點頭罷瞭。再後來,就是他娶瞭那人的義妹……有一陣子,整個凌漢都嘲笑他,有的時候話趕話也挺難聽的。什麼懦弱無能、戴綠帽、甘做王八都瞎說一氣。因著孟華姍跟程傢有親,也加之她本身癡心何昀也算得上是這桃色新聞中的花邊點綴,別人聊起來的時候多少都避著她。即便這樣她都聽到不少,可見當日程瑞的艱難。她其實也應該慶幸,自己和何昀的婚約沒來得及被落實到紙面上,不然此刻她的處境較之程瑞也不遑多讓。但如今聊瞭兩句,倒意外發現程瑞這個人,不太像是個會忍氣吞聲的。
她點點頭:“說得有理,你放心,我不會辭退他的。倒若是你們傢需要個老媽子,我可以舉薦馮媽。”程瑞有些意外。孟華姍又說:“做錯事不怕,怕的是錯而不知羞慚。但她人沒有壞心,年紀大瞭,兒子媳婦也不像是省心的,本該在我傢養老。就算我辭她,也得給她找個去處才行。”
“我就是那個去處?”
孟華姍微笑:“馮媽做菜還是很好吃的。”
正好兩個親傢太太並一群女眷看完瞭孩子下來,正撞見這兩人站在風口。他二人湊在一處,就很難不讓人往那樁事情上聯想。孟夫人不想讓女兒被看笑話,喚孟華姍上去瞧嫂子,程瑞也告辭離開瞭。
三
程瑜生產後,整個孟傢的重心便從程瑜挪到孟華姍的親事上去。孟華姍托卻不過,將母親哥哥介紹的白秋染之流一一見瞭,卻皆沒有下文。
孟華姍自己不著急,但程瑜這個嫂子卻是真心為她盤算的,豁出去自己現身說法:“當年我和你哥哥也是旁人介紹認識的,這你知道的呀。剛見面的時候我頂不喜歡他,覺得他眼高於頂,說話辦事兒都透著點兒傲慢。但你要處呀,處久瞭才知道這人真的怎麼樣。”
孟華姍笑:“嫂子當初原是這樣看哥哥的,怕哥哥知道瞭要傷心。”
程瑜輕輕“哼”瞭一聲:“我才不怕他知道呢,他當時也不怎麼待見我的。”說著“噗嗤”一笑,很甜蜜的樣子。
孟華姍逗弄瞭一會兒小侄女,便起身告辭。程瑜卻喚住她,從桌鬥裡拿出來一個本子,並排的兩個巴掌大小,皮質封面,蠻精致的,中間還夾著一支鋼筆。程瑜笑說:“這是你的吧?”
孟華姍一愣:“不是我的。”
程瑜也有些意外:“竟不是你的,我想這兩天人來人往在我這裡走動,誰也不像用這本子的。母親不會是,姨娘、姑姑、嫂嫂們也不會是。我想這定然是你的,因此也沒翻動來看。”
孟華姍便笑著攛掇:“那我們翻來看看。”
程瑜猶豫:“會不會不太好?”
“我們可是為找失主呀。”
因著有瞭正大光明的理由,姑嫂便你推我搡地將那本子翻開,第一頁素白扉頁,什麼也沒寫,第二頁也沒有。程瑜便有些失望:“原來是個空本子,枉我……”
她順手這麼一翻,本子卻剛好翻在中頁,繪著一幅漂亮的西洋鋼筆速寫畫。
一個穿著舞裙的女子,在舞場中蹁躚而過,裙擺像是烈焰一樣綻放。
寥寥幾筆,形態俱在。
程瑜“啪”將本子扣上,“真是晦氣,那邊弄瘋一個,這裡弄癡一個,偏個頂個地忘不瞭她。等程瑞再來,我一定要好好說說他。”
於是孟華姍便意識到,這本子是程瑞的。她原本以為他們隻是傢族聯姻,如今看來他竟然也有這樣難得的真心。
氣氛有些尷尬。孟華姍拿起外套欲走,程瑜悠悠一嘆:“你也是個癡的。又是十五號瞭吧,母親若知道你去看他,怕又要跟你生氣。”
“放心吧嫂嫂。”孟華姍穿上大衣,“我隻是盡盡舊友之誼,母親也沒什麼話說。”
“她是怕把你逼急瞭,再不肯見那些青年才俊。”
兩人相視一笑。程瑜將手覆在孟華姍手背上:“小妹,我們大傢都是頂疼你的,舍不得你受苦。”
孟華姍握瞭握程瑜的手:“我曉得的。”
孟華姍比往常更多瞭一分愁思去探何昀,他現如今在凌漢郊區的一傢療養院住著。其實何大帥仍然很疼愛這個兒子,隻是他精神上並不見穩。何大帥也隻能聽從醫生的建議,將他送到遠郊休養。孟華姍在大堂做登記,登記的是新來的一個小護士,並不認得孟華姍。
“探望誰呀?”
“何昀。”
“關系是?”
“朋友。”
那小護士便多少有些詫異,抬頭看瞭一眼孟華姍:“今天也有人說是朋友來看這位呢,你們是約好瞭嗎?”
孟華姍不禁好奇,昔日何昀在凌漢雖說是交友如雲,剛出事時也來探望過幾回,但這些世傢公子生活裡有太多新鮮事要忙瞭,一個得瞭病不能再同他們一起瀟灑快活的舊友,早晚會從他們的世界裡隱去;又或者是某個紅顏知己,畢竟何昀欠下的風流債也是一籮筐,更別提那些從未得到過的,就如同自己一般……
眼前似乎有一抹紅色掠過,孟華姍低頭看見小護士的衣襟前別著一小枝梅花。護士見她視線,笑著拿出來:“這就是另外那朋友送來的,抱瞭好漂亮的幾枝,我看著喜歡,就討瞭這麼一小枝。”
孟華姍向何昀的房間走去,越走越快,快得幾乎要跑瞭起來。
會是那個女人嗎?會是她嗎?自己為什麼要追她?是想替何昀質問,還是哀求?質問的話質問什麼呢,為什麼來抑或是為什麼走?哀求的話又要哀求什麼呢,哀求她不要再來,還是哀求她不要再走?又或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遠地看她一眼。就像是在當年舞會上一樣,她遠遠地看著穿著紅裙子跳舞的女人,眼睛裡燒著火的女人。她那樣美,美得讓人連嫉妒的力氣都生不出來。
她回來瞭,何昀就能好瞭,她自己也能放下瞭。
孟華姍推開房門,何昀坐在陽臺上。他穿著一身灰錦色晨袍坐在那裡曬太陽,人更加瘦瞭,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的膝蓋上放著一束紅梅。
孟華姍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何昀?”
何昀抬起頭,微微笑瞭:“華姍。”
“好久沒來看你,你身體好些瞭嗎?”
“我很好。”他的回復依舊簡短。
世人都道何少帥在剿匪之後就瘋瞭,昔日是凌漢何等奪目的人物,一下子滅掉瞭光彩。何大帥剛開始還替兒子求醫問藥,漸漸地也就心灰意冷、聽之任之瞭。
但孟華姍覺得,何昀腦子是清楚的,他隻像是累瞭,對這個世界突然提不起什麼太大的興趣。
孟華姍摸瞭摸他膝蓋上的枝條:“誰給你送的紅梅?”
何昀微笑:“配纓送的。”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停住。孟華姍緩慢回頭,唯恐驚碎瞭他人的夢。
但意外的,是程瑞站在那裡,手裡托著洗凈的花瓶。
四
其實沒幾人知道程瑞來探望何昀,也更不知道這探望其實是受人之托。
那是事情過瞭一年後,程傢需要去東北出一趟貨,程瑞難得隨眾人出行。眾人還以為他轉瞭性,但他給的理由卻十分荒唐,說自己不管傢裡的生意,隻是去看看北方的雪。南方的雪總是沒意思,不怎麼下,下也是浮皮潦草,沾濕鞋面已屬不易。他要看漫山的厚雪,密匝匝的,能埋人。
這話,有人信有人不信,但彼時正是凌漢風月場上嘲程瑞嘲得最厲害的時候,他這舉動也被解讀為實在捱不過出去躲躲,嘲笑的聲音便更惡劣瞭。
程瑞渾不在意,照舊出行。但到瞭東北卻出瞭事,眾人一路小心提防,卻還是在驛站客舍中著瞭道,全數被人綁去。隨行的掌櫃們心裡明白,若是尋常打劫,搶瞭貨銀也就放人瞭。但此番一直沒動靜,怕是知道東傢少爺隨行,動瞭點別的念頭。少爺多半是沒什麼問題,但就怕為瞭震懾東傢乖乖拿錢,要用底下人開刀,做個肉票。
程瑞倒是還好,隻是也不說句提氣的話,下人們心裡邊便更覺得慌。
但眾人都沒想到,才關瞭一個多時辰,就有人又將他們蒙著眼睛送回到瞭鎮前。那些人尤不服氣:“不是我們要放瞭你們,是我們的朋友要放瞭你們,你們知足吧。”
掌櫃又驚又喜,連連稱是。
程瑞卻說:“我想見見你們那位朋友。”
他手上的繩子剛被解開,就直接伸手把自己蒙眼的佈條扯瞭。幾個辦事兒的人沒防他這一出,齊齊拉槍栓,拉完瞭卻一時間不知道是開槍還是不開槍。掌櫃嚇得都要跪在地上瞭。程瑞補充:“我覺得那也是我的朋友。”
打頭的人說:“朋友沒有說要見你。”
“都是出來辦事的,我不為難你們。這幾個人沒有看見你們長什麼樣子,送他們走就是瞭。至於我,你大可以問問那個朋友要不要見我,如果不要見,再殺我不遲。”
“不用問瞭。”一個女聲響起,她先前藏在幾個男人當中,因為穿得厚實不明顯,隻是感覺略矮小些。此時她將風毛領扯下,隻有一雙眼睛還像火一樣。
配纓帶程瑞找瞭間小酒館說話,要瞭燒刀子和鹵牛肉,圍爐而坐,極暖和。配纓把貂皮帽子摘下,這才看出她將頭發剪短瞭,看上去像個十七八的毛頭小子。她給程瑞倒酒:“父親在雲頭山紮瞭一輩子,結瞭不少仇,但也施瞭不少恩。這夥人以前被我爹繞過性命,因此收容我們父女,但也隻是暫留。”
程瑞未喝慣這麼烈的酒,才一杯下去,就整個肚腹都燒起來,五官都擰在瞭一起。
“如果我不叫破,你便不打算出來見我?”
配纓卻十分自如:“在凌漢時,你照顧我頗多,累你一直背著罵名,總是有些不好意思見你。”
兩人都笑。笑聲裡配纓忽然咳嗽起來,越咳嗽越兇,那顆子彈給她留下瞭難愈的傷口。
程瑞正要讓配纓不要喝,她自己倒是把酒杯倒扣:“我隻能陪你這一杯,剩下的都是你的。”
“你倒跟以前很不一樣瞭。”
“我仍需留著點性命,給我爹盡孝。”她嘆瞭聲,“你此番來東北做什麼?”
程瑞又喝瞭一口,這次順暢多瞭,辣下面嘗出瞭回甘,他嘆瞭聲:“來看雪。”
五
他們都穿著厚厚的大氅窩在雪地裡,配纓不能理解南方公子奇怪的要求,於是帶瞭桿槍,想順帶打點野味回去給老爹開葷。昔日雲頭山的寨主不再是土匪,便也是個需要女兒叮囑照顧的尋常老頭。
遠處視野裡有個褐色的東西跑過,機敏停下,豎起耳朵。程瑞看不清是什麼,但配纓在準星裡看見瞭,輕聲:“是野兔,肉少點,但也夠一鍋湯。”她輕輕說話的時候熱氣哈在手指上,剛拂上去的雪花就化瞭。
程瑞忽然笑起來。
配纓一個晃神,兔子便鉆進瞭雪窩裡瞧不見瞭。
配纓收瞭槍:“笑什麼?”
“你我第一次見面,你原本是要殺我的。”
這其實不是何大帥的意思,隻是配纓那夜第一次聽到何昀對他父親聯姻的提議,她喝醉瞭酒,無聲無息地跳進瞭程傢公館,沒怎麼費力氣就找到程瑞的房間。她聽從何大帥的命令殺過人,但那通常他們還會煞費心思地將這人描繪得惡貫滿盈,不殺不可。但這是第一次,她因為自己的私欲來殺人。
她既激動又狂熱,如果把他殺瞭,他們的聯姻計劃就破產瞭。他們還想把她嫁給誰,她就繼續殺誰,殺到他們打消這個年頭。
但程瑞在冷沁的匕首下倒是很冷靜:“若是因為這個理由,你最該殺的那個人是何昀。”
配纓沒意料到,這個從未留意的陌生男人會一語道破自己的荒謬。她垂下匕首,淒涼地笑瞭笑:“你說的是,我這就去把他殺瞭,然後我再死。”
“走不瞭嗎?”
“現在已經太遲瞭。”她知道瞭太多的秘密,她不知何昀,但何大帥是不會放她活著離開凌漢的。
“那我不如再給你一個提議——順勢而為。”
配纓覺得荒謬,但是程瑞說:“你嫁給我,便不是何傢的人瞭,他總有鞭長莫及、投鼠忌器之處。等到瞭時機,想辦法讓你走就是瞭。”他說這話的樣子輕描淡寫,像是渾然不諳傢族之間的暗潮洶湧,也毫不把自己的婚事放在心上。
這原本是最好的盤算,隻可惜她沒有忍受住那位客人的提議。
無論如何,她也想擁有過。何況那是他與她如夢如幻的一生。
新婚之夜,程瑞酒量很淺,喝瞭幾杯敬酒自醉瞭。隻是他醒來後看見自己的新婚妻子,雖然此前也並不熟絡,但這一夜過後卻更加覺得她變化巨大,似乎在一夜之間過瞭瀝瀝一生。每每她見到何昀,變本加厲地挑釁,渾然沒有半點把程瑞的面子放在心上。連程老頭憋不住都在傢裡大發雷霆,指責兒子太沒做男人的尊嚴。這樁婚姻就算是所謂聯姻,此刻也讓彼此都有些下不來臺。但程瑞雖然聽著,卻也不反駁,對配纓一句指責都沒有。甚至有的時候配纓在舞會上酩酊大醉,程瑞還能親自去接。他窩囊的名聲,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傳出來的。
但配纓不覺得程瑞窩囊,她喝醉酒時拉著程瑞跳舞,程瑞懶得配合,酒後照料也一任仆人處理,沒什麼多餘的溫柔,這樣的分寸反而讓她覺得舒適。一日喝醉瞭,她稀裡糊塗地跟程瑞講起自己在夢中跟何昀的一生,程瑞便靜靜地聽著,不因覺得她在發夢強行喚她回現實,也不隨聲附和追問。她要說,他便聽著。
她也曾問程瑞,為何要接受這樁婚姻,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程瑞說,我現在隻知道一樁好處,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知道更多。
有故弄玄虛的嫌疑。但配纓卻覺得他說得真誠,隻是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去追問。但後來她也隱隱知道瞭這所謂“好處”,程瑞性格溫吞,讀書本來聽從安排念的是商科,但是他不喜歡,念瞭一個學年轉學瞭畫。無人關心他畫得出彩不出彩,他上完學本來要安排進公司,但他自己找瞭份報社的工作,有一搭沒一搭地為報紙雜志畫些插圖封面。程老頭便覺得他是個做事沒有長性的,反正傢裡枝繁葉茂兒女眾多,漸漸也不願意花心思在他身上。但他似乎也從來沒有像幾個兄弟那樣在意過父親的看法,不知整日裡在忙些什麼。他甚至不玩不賭不好色,在交際場上也幫不上忙。
久而久之,程傢人便對他徹底死心。但他對程傢還算得上有一事可用,就是和何傢的聯姻。要是那幾個兄弟,程老頭斷然不會舍得讓他們去娶何少帥那個來歷不明的義妹。他答應瞭,反而落一份清凈,徹底讓兄弟們放下心事。
“嘭”的一聲,槍響瞭。程瑞從嘎吱嘎吱的雪地跋涉過去撿獵物,留下身後深深的兩行腳印。從凌漢離開後,配纓才終於有空暇意識到,自己從來不懂程瑞這個人。
但她現身跟程瑞相見,的確另有理由。分別之時她將裝著子彈頭的盒子給程瑞。“煩勞你最後一件事,將這盒子轉交給他。”
程瑞依言收下,又問:“是否需要我給你送離婚文書?”
“不必瞭,那個人已經死瞭,還怎麼同你辦離婚手續?”配纓道,“隻累你做瞭鰥夫瞭。”
兩人都笑,彼此都覺得應是最後一面瞭。配纓輕嘆:“程瑞,雖然你不記掛我,我也不記掛你,但這世上跟我有關聯的人,怎麼說也多瞭一個。”
六
孟華姍心裡對程瑞有很多疑問,未曾真的問出口。譬如說,你心裡是否是愛著配纓的?如果你真的愛她,又為什麼能將這許多事情做得如此坦然?整個凌漢都覺得程瑞丟人,但孟華姍卻不知為何,覺得程瑞反而是最體面的人,比那些遮遮掩掩的紅男綠女都要來得體面。她問瞭自己,若易地而處,她能為何昀做這些嗎?她覺得做不到。但她理解程瑞,她覺得自己是整個凌漢最理解他的人瞭。
因為共享瞭關於配纓的秘密,他們就此慢慢多瞭交集。程瑞常去風景怡人的地方寫生,孟華姍沒事的時候也跟著散心。程瑞的鋼筆速寫畫得很好,畫飛鳥,畫魚蟲,畫長江碼頭忙碌的人群,畫完瞭便在夾子裡隨便一塞。孟華姍此前為瞭整肅傢風,將馮媽打發到程府,但她極愛吃馮媽做的酥點。程瑞心裡有數,來探望程瑜時,便囑咐馮媽做瞭帶上,孟華姍便也能跟著解饞。程瑜也說過兩次,一向以為自己這個弟弟是粗心冷漠的,每日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做些什麼,如今看來倒也是心細的人。但隻因她自己也愛吃這酥點,所以不曾疑心到孟華姍頭上。
又一年春天,孟府迎來瞭程夫人,竟不是為瞭探望程瑜,而是要給孟華姍說親。程夫人喝瞭一盅茶:“這個人華姍肯定能看得入眼,甚至說呀,整個凌漢就這麼一個!”
孟太太也禁不住高興:“真的?是哪傢的才俊?之前怎麼沒聽說?還是說是剛留洋回來的?”
“都不是。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要不然也不能委我來啊。”
早有嘴快的丫頭跑過去告訴瞭孟華姍,孟華姍隻覺得心口一跳,趿著拖鞋就往外走。丫頭不免好奇,跟著悄聲問:“小姐知道親傢太太說的是哪一個?”
孟華姍尚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程太太爽朗的聲音在廳堂響起:“我也不賣關子瞭,就是何少帥何昀啊。華姍不是一直鐘情他嗎?生病的時候還常去探望來著。”
孟華姍的步子一下子就僵住瞭。
孟夫人滿臉難色,斟酌著用詞:“何少帥……他不還病著?”
“這病年前就好得差不多瞭,華姍不是常去看他嗎?他病情好不好華姍自己最清楚瞭。”
孟華姍走瞭出來,臉上已經褪去潮紅,聲音發抖:“何昀知道嗎?”
“當然……”夫人想瞭想又補充,“你這一年多來石頭人也被焐化瞭。再加上你們之前也是談過婚事的,就差定下來。你們不好意思提,何大帥還一直替你們操著這份心呢。”
孟夫人便有些急。但還沒等她開口,孟華姍就接上瞭話頭:“看來是不知道瞭,大帥的愛子之心,倒是和一年多以前別無二致。”
程夫人的臉上便有些掛不住瞭:“你這孩子。”
孟華姍:“夫人,你們不瞭解何昀,他當年沒有娶我,如今也不會娶我。你們也不瞭解我,我當時要嫁他,不代表今日也要嫁他。我去看他,隻是盡朋友之誼。”
程夫人被這麼一噎,也有些口不擇言:“我原本以為你是個重感情的孩子,你怎麼也……何大帥也知道昀兒今時不同往日瞭,隻要你嫁過去,他不會委屈你的。”
孟華姍覺得頭皮發麻:“怎麼,隻因我曾經愛過他,如今我不愛他瞭便是背信棄義?你們扣給我好大的帽子。你們盡可以放話出去,昔日是我貪慕他風華正茂,如今我孟華姍狼心狗肺不喜歡他瞭,誰也都別來攀扯。”
因見孟華姍發瞭怒,程夫人臉上也訕訕的,連程瑜也沒有心思等,找瞭個托詞就先走瞭。孟夫人忙起身相送。
程瑜那日不在傢,等到回來聽說此事也覺得母親此舉太欠妥當,端瞭咖啡、點心上樓安慰孟華姍。孟華姍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但仍周全地對程瑜說:“嫂嫂,我頂撞瞭程傢阿姨,錯得厲害,你替我賠個不是。”
“不妨事,母親雖然是熱心腸,但也著實辦瞭壞事。想必是何傢人想著我們兩傢有親,才著她前來說項。她也是想著成人之美才來的,還請你不要怪她。你拒絕得對,憑什麼我們孟傢的姑娘,就要在原地任他人予取予求呢。”
孟華姍怔怔地:“嫂嫂,你們都說我癡心。可我不再愛他瞭,這是我的錯嗎?”
“當然不是,那姓何的有什麼好,是你以前識人不明。”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但現在回想起來,我確實不知道因為什麼喜歡他的,興許是因為他英俊漂亮,人又瀟灑。但當時整個凌漢的姑娘都喜歡他,我與那些姑娘也從來沒有半分不同。一往而深也談不上,跟那個人比起來,我愛他實在很不夠的。我不能為他出生入死,不能為他離開父親母親,也不可能為他另嫁他人。這愛曾經我以為很瞭不起,但某一天我回頭一看,那就像個美麗的肥皂泡一樣,一紮,也就破瞭。但我自己也像那泡沫渣滓一樣,一點也不得體面。我既然待別人是這樣的,又怎能奢求別人待我珍之重之。”
程瑜一愣,她從未想過孟華姍會說出這番奇怪的言論,但又奇怪得讓人心疼。她攥著孟華姍的手:“小妹,人活一世,哪來的人人都轟轟烈烈。”
孟華姍臉色蒼白:“他們都是。”
程瑜沒有細究孟華姍嘴裡的“他們”,但她想她和孟華斕不是。大傢都是肉體凡胎,互敬互愛已是凡塵俗世裡難得的恩愛夫妻。哪能就整日裡為這個燃燒,為那個亡命的。但程瑜不否認,那樣的愛太耀眼,耀眼到讓她這種世俗夫妻顯得蒼白,蒼白得連孟華姍這樣的小姑娘都看不到。
程瑜勸不動,合上門退瞭出來。小丫頭從她手裡接過茶盤:“大小姐好生奇怪。”
“不許瞎說,奇怪什麼瞭?”
程瑜平日待下人寬厚,小丫頭並不怕她,親密地低聲說:“親傢太太剛來的時候,我就去告訴小姐瞭,明明白白說親傢太太是來說親。小姐當時雖然慌,但看著並不像討厭的意思,還……挺高興的。也不知怎麼瞭,到瞭廳堂突然發怒。”
程瑜覺得奇怪,便讓小丫頭將親傢太太何時說瞭什麼一一道來。她初時也不明白,眼睛落到茶盤的點心上,才一驚瞭然,猶自不敢相信。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想起程瑞遺留在自己這裡的畫冊,從中頁重新翻開,發現那本子沿著中頁左右各畫瞭不少張鋼筆速寫。其中大半都是配纓,或立或站,或笑或嘆,生動可憐。
程瑜將那畫冊丟回抽屜裡,心中升起對孟華姍無限的同情來。
七
又兩日,程瑞造訪。一是奉母親之命給程瑜帶一點補藥,老太太被孟華姍頂撞一番,多少有點下不來臺階;二來長江上一艘大船搭好瞭龍骨,他要去采風摹畫。孟華姍好奇,也要同往。
但他人剛到孟傢,就被程瑜攔住帶到花廳。她將門掩住,轉身問他:“你同華姍怎麼回事?”
程瑞老實回答:“我接她去采風啊。”
程瑜細細打量著弟弟的神色,仍然看不出油滑和不誠實,隻能嘆瞭口氣:“我問你,你還惦記著何傢的那個義女嗎?”
“偶爾也會想起。”
他答得輕易,但這答案卻在程瑜心裡被放大瞭若幹倍。她不無悲傷地說:“你要是放不下,就不要去折騰別人。你也許是覺得同病相憐,但別平白招得人傢轉瞭心思。你……”
程瑜還待再說,卻突然從窗玻璃的倒影裡看見瞭孟華姍,一驚轉頭:“小妹。”
孟華姍微微一笑:“說帶我去兜風,卻不見人,躲在這裡做什麼?”
程瑜吃不準孟華姍聽到瞭多少,她原本隻想先探準程瑞的態度,把對孟華姍的傷害降到最低來著,誰料被孟華姍撞破。她卻還跟沒事人似的走進來挽住瞭程瑞的手臂:“嫂嫂要一起嗎?”
程瑜雖然糊塗著,卻仍搖瞭搖頭:“我還有事情做,你們去吧。”
但當程瑞經過她身邊,她還是捉住他的手輕輕一掐,也不知道起沒起到警示作用。
江邊一派天朗氣清,程瑞將畫紙釘在畫板上,定天地開始打草稿。那艘未建成的船像是被啃食的巨鯨骨架,靜靜伏在江面上。那上面忙碌著不少人,叮叮當當的很是熱鬧。孟華姍看著這風景,也看著程瑞的背影。風吹過草浪,一隻小甲蟲被吹進程瑞後面的毛衣領。它剛爬出來,風一吹,甲蟲又被吹回領子裡。那毛線的走勢成為它艱難的溝壑,跌跌撞撞怪可憐的。程瑞覺得癢,下意識去抓,正趕上孟華姍伸手想要幫他把甲蟲拈掉。兩相觸碰,程瑞拿炭條的手在孟華姍指上留下一層細膩的銀灰,那蟲子一個踉蹌,不知道在誰的指縫間溜下去瞭。
程瑞回頭看她,忽然發現孟華姍哭瞭。但他的視線仍然很平和,不感到驚異,也不打算多問。孟華姍忽然想起來那個在醫院草叢裡哭出開水聲的年輕司機,和程瑞當時的奇怪言論,又忍不住笑,自顧自擦幹凈瞭眼淚。
程瑞回過頭去,一邊繼續塗抹一邊說:“下個月我要去法國修習畫畫瞭。”
“剛剛決定的嗎?”
“一直想決定,隻是在此之前覺得到時候大傢自然告別就是瞭,不需特意說。”
“那現在你怎麼又特意說瞭?”
程瑞抬起拇指,比對景物結構:“因為不想你到時候難過。”
一時萬籟俱寂,隻有程瑞的鉛筆在紙張上的沙沙聲。
孟華姍站起來,在身後輕輕地抱住瞭他。他停瞭畫筆,有點為難:“我不想弄臟你的衣服。”
“不要緊。”
程瑞便放下畫筆,回身也用黑黝黝的手回抱住她。孟華姍覺得一下子暖和起來瞭,她閉眼靠在程瑞的肩膀上:“程瑞,我敬佩你,敬佩何昀,敬佩配纓,我比不上你們,你對我失望瞭吧?”
“當然沒有。”
“我不知道我會愛你多久,也許跟愛何昀一樣,很膚淺的,一兩年,兩三年也就忘記瞭。但也許會記得你很久很久,就像你愛配纓一樣地長久。”
程瑞放開瞭手,他的臉上浮上一種看上去十分溫柔的笑意:“華姍,我是不會愛的人,一直以來我都隻是在學習。”
孟華姍抬頭,她不知道程瑞的意思。
“小的時候我便不知道,不知道父親外宿的時候母親為什麼傷心哭泣,不知道兄弟們為什麼因為父親的一句訓斥便努力做得更好,不知道瑜姐嫁人的時候,為什麼哭瞭又笑瞭。我隻知道什麼是漂亮的東西,什麼是醜陋的東西,並且把它們畫下來。人們都說愛是漂亮的,愛是美的,我便也想將愛畫下來,但愛究竟是什麼,也從來沒有人同我說清楚。”
“我遇到瞭配纓,我覺得她能讓我明白,所以我便順從安排娶瞭她。很抱歉這跟你想的不一樣,但她是個很好的老師,我在她和何昀身上看到瞭很多。有一陣子我覺得我幾乎就要明白瞭,但她離開瞭凌漢,我也不能強留。直到這個時候我又遇見瞭你……華姍,我怎麼有資格去評判你呢?這天底下最沒有資格去評判你的就是我瞭。就算你的愛短暫且會消失,但你真實地知道那是什麼,感受過它的光輝和燦爛,這不是勝過我許多瞭嗎?”
孟華姍不可置信地看著程瑞,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流,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聽到這樣恍若天方夜譚一樣殘酷的話。她愛上的人竟然是個不會愛人也感受不到愛的人,他畫的配纓的畫,並不是源於對配纓的感情,而是試圖捕捉陷入愛中的配纓的樣子。那些曾經被她錯認的溫柔、寬容和深情,竟然隻是他的冥頑。這打擊來得太深沉,也太荒謬瞭,比她原本的誤認還殘酷。
程瑞皺著眉頭,或許是覺得這淚痕和她美貌的臉並不相稱。他伸手想要幫她擦掉臉上的眼淚,卻忘記瞭自己的手上還沾著鉛筆和炭條的灰,這樣一抹,孟華姍的臉便臟瞭,白白的臉上有著違和的幾道灰色。程瑞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他對肉眼可見的美的破壞顯然要敏銳許多。他低頭找尋東西想將孟華姍的臉擦幹凈,但孟華姍卻突然捧起他的臉吻瞭上去。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湧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瞭。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瞭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星星閱讀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瞭。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隻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瞭,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瞭,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瞭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瞭?
除瞭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瞭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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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