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1

走瞭幾天,藍水靈發現天氣越來越冷,從斷魂谷前往武當山,是自北而南,此時又正當春夏之交,氣侯應該一天比一天暖和才對。

這天她們的馬車在一片黃土平原上行走,藍水靈越想越覺得“不對”,正目驚疑不定,忽見有兩個人騎馬從她們的車旁經過。這兩個人年紀都不大,約莫是二十來歲的模樣。其中一個作書生打扮。

那書生模樣的人似是心情很好,一路和同伴說笑,不過他們在後面的時侯,藍水靈卻沒有留意他們在說些什麼。此時隻聽得那書生地馬上吟詩:“庭前芍藥妖我無,池上芙蓉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吟罷說道:“明天就可以到洛陽,看來這次是剛好趕得上金谷牡丹園的盛開瞭。”他那同伴笑道:“洛陽牡丹甲天下我就是因為你喜歡牡丹,才特地邀你去作客的。不過,你的目的恐怕還不僅在於欣賞園中之花,而是在於一瞻那位以美貌馳名江湖的‘黑牡丹’的顏色吧?”

這兩匹馬跑得很快,隻聽得那書生說瞭一句:“這是你夫子自道……”後面的話就聽不瞭。

洛陽是著名的古都。周時洛邑為東都,戰國時即更在洛陽,自周以降,漢、魏、晉、隋、唐、梁、後唐、北宋等,都曾以它作過京都。

藍水靈不知“黑牡丹”是什麼人,但卻知道洛陽是什麼地方。原來走瞭四五天,還是在河南境內。隻不過是從東南部來到西北部而已。

藍水靈一驚之下,喝道:“停車!”

平大嬸似是聽而不聞,馬車跑得更快。

鳳棲梧把藍水靈按下,說道:“小妹子,別著急,有話好說。”

藍水靈道:“你們為什麼騙我?”

鳳棲梧道:“沒有呀!”

藍水靈道:“還說沒有?你們答應送我回武當山的,如今卻是背道而馳!”

風棲語道:“不是我們騙你,是西門小姐要你回百花谷!”

藍水靈氣得雙眼翻白,說道:“我不是早已對你們的陸舵主說過瞭嗎,我不回百花谷!陸舵主叫你送我回武當山,你也當面答應瞭的!”

鳳棲梧笑道:“西門小姐是我的主人,陸舵主隻不過是我們這幫人的首領。主人的命令比首領的命令更應該服從,所以我隻有聽西門小姐的瞭。”

藍水靈怒道:“豈有此理!快快停車,放我回去!”

平大嫂被逼停瞭下來,不過逼她停車的人可不是藍水靈。

逼使她不能不把馬車停下來的是迎面而來的五個騎士,其中一個臉上蒙著黑巾。五匹坐騎擺開,堵住瞭去路。

平大嬸跳下馬車,迎上前去,破鑼似的聲音喝道:“是哪條線上的朋友?”

為首那漢子笑道:“你這男不男女不女的醜八怪,誰和你交朋友?”看來他已是知道這個“平大嬸”的來歷。

平大嬸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瞎瞭眼的小賊,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那漢子道:“管你們是什麼人,我們是一古腦兒包下瞭!”這是黑道的“行話”,人也要,貨也要,什麼都要的意思。

在他旁邊的那個強盜笑道:“大哥,你這話就有點不對瞭。”

“哪一點不對?”

“車上那風騷的婆娘我還有胃口,這醜八怪麼.送給我,我也不要!”

平大嬸雖然充當車夫,在黑道上卻最個頗有份量的人物,一向橫行慣的。俗話說崩口人忌崩口碗,那人將她的尊容拿來取笑,叫她何如何還能忍受?“小子,你活得不厭煩啦!”揮動馬鞭。立即向那人的坐騎卷去。

她這條馬鞭可是用鋼絲纏繞的“藤蛇鞭”,柔中帶剛,比尋常的馬鞭長得多,纏著馬的前蹄,那人的坐騎登時人立狂嘶,那人哈哈笑道:“胡纏一通,醜八怪,敢情你是想男人想得發瘋瞭!”但卻也不能不從馬背上跳下來瞭。

平大嬸一個“回風掃柳”,向那人攔腰掃去,喝道:“我要你的命!”那人手中的鋼刀給她的藤蛇鞭纏上瞭。

那人笑道:“拉拉扯扯幹嘛,你想要就要得到的麼?”平大嬸天生神力,大喝一聲“撒刀!”不料那人身軀瘦小,卻似釘牢在地上似的,平大嬸竟然分毫也拉他不動!

平大嬸心頭一凜:“這廝的內功似乎比我還強!”藤蛇鞭抖開,“回風掃柳”,掃他下盤。那人陡地喝道:“撒鞭!”快刀如電,貼著她的藤蛇鞭削去。平大嬸若不棄鞭,指頭非給削斷不可。

平大嬸也真兇悍,一撒鞭雙指就插那人眼下,拼著被砍一刀,要把那人弄瞎。

那人喝道:“好兇的婆娘!”拋開鋼刀,右掌一立。“格勒”一聲,平大嬸的兩根指頭給他拗折。平大嬸眉頭也不一皺,左掌就向那人的天靈蓋劈下。

那人冷笑道:“蠻牛才恃氣力。”輕輕一掌拍出,平大姻登時口噴鮮血,跌瞭個四腳朝天。要知平大嬸雖然是天生神力,卻不如那人之練過上乘武功,給那人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把她這一掌的力道反送回氣來,平人嬸自是不能不受重傷瞭。

那人氣猶未消,“哼”一聲道:“賊婆娘,你要廢我的招子,我就讓你先嘗嘗瞎瞭眼睛的滋味!”拾起鋼刀,便要將平大嬸的眼睛刺瞎。

鳳棲梧叫道:“且慢!”跳下馬車,迎上前去,說道:“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傢人可別傷瞭和氣!”

那人冷笑道:“你和我們哪一個是老相好呀?”

鳳棲梧忍住氣道:“你休得取笑,陸志誠陸舵主的名頭你們不會不知道吧?我是陸舵主手下的一名香主。”

那為首的漢子走上前來,哈哈一笑,說道:“陸志誠的名頭可嚇不倒我們。不錯,我們知道他是想在綠林稱霸的人物,但可惜他志大才疏,連一個本來隻圖自保的斷魂谷中的韓翔都鬥不過,老虎都已變瞭病貓瞭。”

鳳棲梧吃瞭一驚,心道:這班人的消息怎的如此靈通。說道:“各位恐怕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那盜魁不待她把話說完,使即縱聲笑道:“我不管什麼其一其二,我隻知道你那位陸舵主,如今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過你要變成我們的自傢人,那也未嘗不可商量。”

另一個人接下去道:“我們五人是結義兄弟,四人已經有瞭妻子,隻有一個還未成傢。鳳香主,聽說你的丈夫已經死瞭,咱們江湖中人是不嫌寡婦的,隻要你願意做我們的義嫂,咱們就是自傢人瞭。”說罷,哈哈大笑。

風棲梧哪裡還能忍受,一聲冷笑,說道:“我是按照黑道規矩,和你們打個招呼,你當我是好欺負的嗎?”

那人笑道:“我給你說親,乃是一番好意,怎能說是欺負?”

鳳棲梧喝道:“狗嘴裡不長象牙,我也不怕你們人多勢眾,你們並肩子上吧!”

那盜魁哼瞭一聲,冷冷說道:“你當我們是說笑的嗎,司馬兄,出來!”

風棲梧聽得“司馬”二字,不覺一怔,隻見那蒙面漢子,已經去瞭蒙面巾,走到他的面前來瞭。

“鳳大小姐,你還認得我嗎?”那漢子側目斜睨,陰惻惻地說道。

藍水靈惱恨風棲梧騙她,已是決意袖手旁觀,讓這些黑道男女自行火並。但她從馬車上看出去,一見那漢子去瞭蒙面巾,卻是嚇得幾乎叫瞭出來。

那人臉上傷痕密佈面,好像車軌一樣,交叉縱橫,藍水靈有生以來,從沒見過這樣相貌可怕的人。

鳳棲梧冷冷說道:“司馬操,原還來你還未死,虧你還有臉皮在我眼前出現!”

剛才那個要給他“說親”的強盜搖瞭搖頭,說道:“司馬兄弟明知你已經嫁過人,他還是用當年的稱呼,叫你做大小姐,可知他對你是尚未忘情,你竟然罵他死,真是個沒心肝的賊婆娘!”

那醜漢道:“鳳棲梧,我當年向你求婚,你不肯應承也就算瞭,為何把我傷成這樣!哼,我這副尊容就是拜你所賜,即使沒有臉皮、也要見你!他說的“臉皮”可是真的臉皮。他的確已是“臉無膚”的j。

風棲梧神色自若,傲然說道:“憑你也配向我求婚,當年我不殺你已是對你開恩瞭。你還想怎樣””

司馬操唰地拔劍出鞘,冷冷說道:“也不怎麼樣.隻要你變成我這副模樣!嘿嘿,當年你在我臉上劃瞭十七道傷痕,如今我也同樣在你臉上劃十七道傷痕,隻收本錢,不加利息!”他懷恨多年,那股怨毒之氣令得風棲梧也不由得暗自打瞭個寒噤,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隻見他臉上的傷痕抽搐,形容越加可怖。手上的青鋼劍閃閃發光,有如毒蛇吐信。

風棲梧強懾心神,退瞭兩步,喝道:“且慢!”

司馬操道:“賊婆娘,你還有何話說?”

把平大嬸打得重傷那個漢子說道:“司馬兄,別太早罵她,說不定她要做你的婆娘呢。你口口聲擊賊婆娘,豈不是連自己都罵在內裡瞭?”

司馬操恨恨道:“即使地跪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會要她!”

鳳棲梧忍不住氣尖聲說道:“龍門幫在黑道上多少也有點名氣,我可不想把你們當作下三濫的角色。哪位是龍幫主,請出來說話!”

你道她怎的忽然知道瞭這些人的來歷?原事她當年傷瞭司馬操,雖然並不怎樣放在心上,但有關司馬操的消息,總還是有人告訴她的。司馬操三年前加入瞭龍門幫,她早已知道,所以一認出瞭司馬操之後,其他四個人的號份,她自是瞭然於胸瞭。

龍門幫有一位幫主,三位香主,結為兄弟,合稱龍門四霸。幫主名龍霸天,三位香主仍次是:殷天德、鄭天象、李文傑,加上瞭司馬操後,改稱“龍門五霸”。

那盜魁應聲而出,說:“我便是龍霸天,風香主有何見教?”由於風棲梧已經喝破他們的來歷,龍霸天對她倒是不能不有禮貌瞭,

鳳棲梧道:“好歹咱們也是道上同源,按黑道規矩,我想先請問龍幫主一句,你們此來,是為公還是為私?”

龍霸天道:“公又怎樣?私又怎樣?”

鳳犧梧道:“你們若是應韓翔之請來對付我的,那咱們就談公事,談不攏再按規矩辦事。”

龍霸天不置可否,說道:“你再說說,若是私事,那又如何?”

鳳棲悟道:“若是私事,那就隻是貴幫的一位香主,和我私人所結的梁子瞭。按江湖規矩,應該如何,用不著我說,龍幫主知道得比我加清楚。不過,你們若是不依江湖規矩,鳳犧梧大不瞭也是個死,你們就並肩子上吧!”

龍霸天哈哈一笑:“說實在話,我對陸志誠這小子是看不順眼,但也不至於要把他手下的一個香主拿去當作送給斷魂谷主的禮物。”

風棲梧松瞭口氣道:“那麼,這就隻是私事瞭?”

龍霸天道:“你說錯瞭。是公事又是私事,但卻並不是你說的那種公事私事。”

鳳棲梧道:“此話怎講?”

龍霸天道:“我不用送禮給韓翔,但陸志誠的手下碰上瞭我,除非他向我投降,否則我還是不能放過他的。向我投降,就得一切聽我的話!”

風棲悟道:“好!那就請龍幫主你出手吧!”

龍霸天道:“我還未說完呢,你急什麼?不錯,這是司馬兄弟的私事,但也並不完全是他的私事,別忘瞭他並非龍門幫一個普通的幫眾,他是我們的結拜兄弟。”

鳳棲梧憤然道:“好呀,你們龍門幫不怕別人笑話,那就並肩子上吧!”

龍霸天道:“你又錯瞭,我並不要殺你,隻是想令司馬兄弟得遂心願。你別瞧他現在嘴硬,在他出瞭一口氣之後,你再求他,我擔保他會娶你的,但你若不肯聽話,那我這個做媒人的大哥,隻好幫他來霸王硬上弓瞭!”

鳳棲梧柳眉倒豎,喝道:“我敬重你是一幫之主,才和你說江湖規矩。誰知你們都是一樣貨色!哼,我雖然是女流之輩,寧教身死。也決不會向你們屈服!污言少說,這就請你們一齊上吧!”

藍水靈本來是討厭她的,聽瞭她這番話,也不禁肅然起敬,心裡想道:“她行事雖然是心狠手辣,但這種寧折不彎的氣概,倒是勝過許多男子!”

司馬操朗聲說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領瞭,我要的隻是要這潑婦變成和我一樣!”說罷,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鳳棲梧用的是一長一短的鴛鴦刀,長刀護身,短刀攻敵,招數陰狠異常,但過瞭幾招,也是不禁有點暗暗吃驚:“想不到這廝的武功已是遠非昔比,倒是不可小覷他瞭。”

激鬥中司馬操找到機會,反手一劍,攔腰掃去。這一招他把氣力使到十足,當真是劍挾風雷

哪知鳳棲梧是故意賣個破綻給他的,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她的長刀短刀同時攻出,上下交擊,登時就把司馬操的青鋼劍削斷瞭。原來她的內力雖然不及對方,但拿捏時候卻是不差毫厘。

俗語雲:剛則易折、司馬操雖然得到龍霸天的指點,但運用不當,這就反而為對方所乘瞭。不過這種以巧降力的手法,必須抓緊時機,時機稍縱即逝,是以鳳棲梧這招當真可以說是用得險到極點!

武當派的功夫本為就有借力打力的法門,藍水靈如今的見識已是今非昔比,心裡想道:“鳳棲梧這手功夫當然遠遠不能和本派的功夫相比,但隻以手法的巧妙而論,‘不’子輩的師伯師叔的許多門下弟子,恐怕也還不及她呢。”

但馬上她又要為鳳棲梧捏一把冷汗瞭。

因為那個盜魁龍霸天已經出手。

行傢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龍霸天不用兵刃,隻憑一雙肉掌,一出手就把風棲梧鎮住,鳳棲梧的短刀指到瞭他的咽喉,他理也不理,一個反手勾拿,就來強奪她的兵刃,鳳棲梧的脈門還未給他抓著,已是火辣辣作痛,雙刀都給對方奪瞭。

龍霸天哈哈笑道:“司馬兄弟,這婆娘就交給你啦。我已經替你剝掉這母老虎的牙,你喜歡拿她怎麼樣就怎樣!”

鳳棲梧扔瞭雙刀,確是像老虎被剝瞭牙齒,而且她的氣力亦已被龍霸天消耗殆盡,不但是沒牙的老虎,和病老虎也差不多瞭。

司馬操狠狠幾鞭,一鞭一條血痕,轉眼之間,鳳棲梧上身的衣裳,已給他打得化成片片蝴蝶,整個背脊都裸露瞭。

藍水靈心中不忍,但想這件事本來就是鳳棲梧做錯在先,受這報應也是活該。“雙方都不是好人,我又何必理他們的閑事。”索性背轉瞭身,不再看他們瞭。

鳳棲梧給他打得遍體鱗傷,哼也不哼一聲,滾到瞭馬車旁邊,攀著車轅爬上去。

司馬操冷笑道:“你上瞭車就跑得瞭嗎?”噼啪兩鞭,把拉車的兩匹馬打跛,馬車傾側,藍水靈隻好揭開車簾,跳下車來。

司馬操呆瞭一呆,說道:“哈,原來車上還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小丫頭!”

藍水靈道:“你的氣也已經出,就饒瞭她吧!”

司馬操獰笑道:“饒瞭她,說得這麼容易?嘿嘿,我倒要問你,你是她的什麼人?是她的幹妹子還是她的私生女兒?你來替她求情!

藍水靈哪曾聽過如此粗鄙的言辭,禁不住心中著惱,說道:“我不是向你求情,我是看不過眼,你做得太過份,放下你的鞭子!”

司馬操哈哈大笑:“你這小丫頭竟敢教訓起我來瞭,你是不是也想嘗嘗皮鞭的滋味?”

藍水靈冷笑道:“你要打我,恐怕還沒有那麼容易。不信,你就試試!”

司馬操性情暴躁,早已不耐煩瞭,唰的一鞭就打過去,喝道:“好,你要試一試皮鞭的滋味,那就讓你嘗嘗。”話猶未瞭,陡然間隻見寒光閃電,耀眼生纈,一連串噼噼啪啪好像炒熟瞭的豆子爆裂的聲音,轉眼間司馬操手上的那條藤蛇鞭已是寸斷,剩下的隻有短短一截瞭。

龍霸天打瞭個哈哈,說道:“好劍法,小姑娘,你是武當派的吧?”

藍水靈道:“你管我是什麼派的,我傷瞭你的手下,你要是不服氣,盡管上來。”

殷天德道:“殺雞焉用牛刀,小姑娘,我和你比劃比劃。”他是“龍門四霸”中的老二,本領也隻是僅次於龍霸天,剛才把平大嬸打得重傷的那個人也就是他。

平大嬸這時方始有瞭知覺,但神智仍然末清,她躺在地上,嘶啞著聲音叫道:“鳳香主,你替我報仇!”她可不知,她的“鳳香主”亦已是遍體鱗傷瞭。

藍水靈心裡想道:“平大嬸固然討厭,這個人更加可惡,我即使不能替她報仇,也得給這個傢夥一點懲戒。”

殷天德踏步上前,冷冷說道:“江湖漢子,腦袋丟瞭不過碗大的疤,本領好的殺別人;本領不濟的被人殺。小姑娘,有本領的你盡管殺瞭我!”

藍水靈道:“我不想殺你,你喜歡刺瞎人傢的眼睛,我隻想廢你的招子。”江湖術語“招子”亦即眼睛的意思。

殷天德不怒反笑:“小姑娘,你要廢我的招子,嘿嘿,我早知道武當派有個劍法高的無色道人,這可倒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瞭。”

藍水靈道:“要廢掉你的招子,也無須請他老人傢出手!”

殷天德道:“好,那你就來試試吧!”他用的是一對虎頭鉤,雙鉤盤旋,登時就向藍水靈展開攻擊,藍水靈用瞭一招“玉女投梭”還擊。

殷天德喝聲“來得好!”左鉤往下一沉,右鉤往上一帶,藍水靈的劍給他引過一旁,若非變招的快,幾乎就要被他這股牽引之力奪出手去。

原來在兵器之中,虎頭鉤、萬字奪之類的兵器,有克制刀劍的性能。藍水靈出道未久,那裡懂得?是以甫交手,就給對方在兵器上占瞭她的便宜。

殷天德得勢不饒人,雙鈞霍霍展開,剪、紮、吞、吐、勾、鎖、抽、撒,儼如兩道銀蛇.貼著藍水靈的劍光飛舞,藍水靈的連環奪命劍法本是快如閃電的,受到雙鈞克制。漸漸施展不開,劍法越來越慢瞭。

殷天德正自得意,藍水靈的劍法突然一變,唰的劃瞭一道圓弧,殷天德的雙鉤非但“鎖”不住她的劍尖,反而不由自己的跟她轉瞭一個圈圈,原來藍水靈的劍法已是從至剛變為至柔,一變而為太極劍法瞭,可惜藍水靈火候末夠,距離“收發隨心”的境界還遠,變化隻能慢慢的來,否則殷天德早已鉤折人傷瞭。

殷天德雙鉤一振,剛剛擺脫她的纏饒,陡然間隻見藍水靈的身形已是平地拔起,龍霸天喝道:“老二,小心!”

話猶未瞭,藍水靈一招“白鶴亮翅”已是敘飛削下。她的太極劍法雖然未夠火候,但這招“白鶴亮翅”,她是曾經見過東方亮、牟一羽以及她的弟弟的各自不同的變化,可說是她最有“心得”的一招,縱然比起她的弟弟還差得遠,但殷天德已是無法抵擋瞭。

這剎那間,殷天德隻覺劍光在他眼前閃耀,眼皮一片沁涼。心中驚駭之極,隻道藍水靈果然是要來刺瞎他的眼睛,眼睛不自覺的閉上。

他沒有感覺疼痛,對方那把劍也似乎不在他的面前瞭,但聽得藍水靈冷冷說道:“平大嬸的眼睛沒有給你弄瞎,算是你的運氣!”

殷天德張開眼睛,沒瞎。藍水靈站在他的眼前,卻有一叢細如遊絲的毛發正自隨風飄散。看清楚瞭,比頭發更細,他本是濃眉大眼的,眼皮也有異樣的感覺,他把手一模,這才發覺他的濃眉已是給削得幹幹凈凈,那隨風飄散的正是他的眉毛。

眉毛被削比頭發被削更加難堪.在江湖人物的習慣用語中。“削眼眉”是等於“失面子”的,而且是最失面子的事,

殷天德一聲怒吼,叫道:“大哥,小弟栽瞭,沒臉再跟你啦!”飛身跳上馬背,疾馳而去。

龍霸天哈哈一笑,說道:“勝敗兵傢常事,老二也太看不開瞭。好,小姑娘,我來領教你的高招!”不容藍水靈答話,立即出手。

龍霸天的本領比起殷天德來,又高得多。他雙手空空,隻憑一雙肉掌,來鬥藍水靈的寶劍。

藍水靈一劍刺去,龍霸天斜身上步,右掌橫掃,左掌一揮,剎那之間,還瞭兩招,藍水靈的劍點被他掌力震歪,非但刺不著他,反而險些被他打著。

一陣清風吹過,藍水靈忽地想起本門武學有雲:“任彼如泰山壓頂,我隻當清風拂面。”心道:“本門武學的精義在於借力打力,以柔克剛,我怎能忘瞭?”

“借力打力,以柔克剛”的訣竅她是懂的,不過,在武當山的時候,她隻能用在掌法上,劍法是不是也可以用這法門,她可沒有試過。

心念一動,劍招隨變,她順著龍霸天的掌勢,緩緩劃瞭一道圓弧,果然化解瞭對方的七分力道,雖然他在劍法上還不能借力打力,但把對方的力道牽引開去,縱然隻能牽引七分,龍霸天已是傷她不得。

但龍霸天功力既深,經驗又極其老到,他試瞭兩招,已知藍水靈功力甚淺,不到他的三成,登時得瞭個主意:“這丫頭的劍法雖然不弱,火候卻還未夠。久戰下去,我仍然可以穩操勝券。”於是每一招都隻使出六七分力道,但掌勢卻是綿綿不絕,令藍水靈無法擺脫。

藍水靈每一招都隻能化解對方七分力道;本門的內功心法,她又未能運用自如,因此,即使她每一招所用的氣力都較對方為少,還是有所耗損的,過瞭半柱香時刻,她已是額頭見汗,漸感不支瞭。

她銀牙一咬,趁著氣力尚未衰竭,飛身掠起,劍鋒斜削而下,再一次使出她拿手的“白鶴亮翅”一招。

龍霸天見過殷天德敗在她這一招之下,焉能沒有準備?當下一招“舉火撩天”,左掌托她肘尖,右掌抓她的琵琶骨,但盡管他有準備,這一招的精妙之處,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剎那間,倚著馬車的風棲梧,和站在旁邊觀戰的鄭、李等人,都是不由得手心捏瞭一把冷汗!

為什麼他們的掌心捏著一把冷汗,因為這一招的形勢若然不變,龍霸天的一條臂膊就得給藍水靈削瞭下來,藍水靈的琵琶骨也非給他捏碎不可。

兩敗俱傷的局面看已是無法挽回,卻忽然有瞭個出人意表的變化,變化就發生在那千鈞一發之間。

龍霸天的左掌伸出來托她肘尖,指頭已經觸及她的農掌,忽地腿彎好像給螞蟻叮瞭一口,這一叮登時令得他的膝蓋麻軟,不由自己的就跪瞭下來。

他突然矮瞭半截,藍水靈的劍光過處,隻削下瞭他的兩根指頭。

他本來是算得很準確的,藍水靈的身子落地之時,他右手的這一抓,就剛好可以抓碎她的琵琶骨,即使他的左臂斷瞭,也能廢掉藍水靈的武功,但也由於突然矮瞭半截,這一抓也就隻能抓著地上的茅草瞭。

藍水靈落下地來,呆瞭一呆,說道:“你這是幹嘛?”

平大嬸已經醒瞭轉來,哈哈笑道:“這你都不懂,他是在向你跪地求饒呀?”聲音雖然還是嘶啞難聽,但卻充滿瞭快意。

藍水靈道:“龍幫主,你向我行這大禮,我不敢當,但你既然求饒,我就饒瞭你吧!”

龍霸天跳瞭起來,滿面通紅,喝道:“偷施暗算,贏瞭也不光彩。”

藍水靈“咦”瞭一聲道:“你是說誰?”

鳳棲梧冷笑道:“誰暗算你,我看你是在找遮羞的藉口吧。哼,你以一幫之主,欺負一個小姑娘,又有什麼光彩””

龍霸天吟瞭一聲,飛身上馬。

鄭天豪叫道:“大哥……”龍霸天道:“我沒本事做你們的大哥,不走,還在這裡丟人現世麼?”他剛才還在說“勝敗兵傢常事”,笑殷天德不夠灑脫,但到瞭他的頭上,他也同樣的老羞成怒。

鄭天豪不敢說話,趕快跟著上馬,李文傑和司馬操更是早就想跑瞭的,當然也是爭先恐後地逃瞭。

轉眼之間,龍門幫的人已是走得幹幹凈凈。

風棲梧嘆道:“可惜!”

藍水靈冷冷說道:“冤傢直解不宜結,鳳香主,我勸你也算瞭吧。”她本來一直叫鳳大姐的,忽然改瞭稱呼,鳳棲梧也知她是對自己不滿瞭。

鳳棲梧勉強笑道:“藍姑娘,我是可借你沒有奪下他們的坐騎。”她們那兩匹馬已給司馬操打破瞭腳,不能再拉車瞭。

平大嬸顫巍巍地站瞭起米,拆下一根樹枝當作拐杖。走同地道:“藍姑娘,你真好劍法,多謝你給我報瞭仇。”

殷天德道:“平大嬸,你傷得怎樣?”

平大嬸道:“皮粗肉厚,死不瞭!”

藍水靈道:“你們要不要金創藥,另外,我還有師父贈給我的三顆小還丹。”小還丹是能治內傷的藥丸,武當山道觀煉的小還丹和少林寺煉的小還丹同樣有名。

平大嬸道:“姑娘不用擔心,醫外傷內傷的藥我們都有。鳳香主的傷依我看也隻是皮肉之傷,敷上金創藥,過幾天就會好的。用不著那麼珍貴的小還丹。”

藍水靈道:“好,那你們就好生養息吧,怨我不陪你們瞭!”

鳳棲梧叫道:“藍姑娘!……”

藍水靈冷冷說道:“你們還要強逼我去百花谷嗎?”

平大嬸道:“說老實話,我是隻知遵從大小姐的命令的,倘若我沒受傷,即使明知打不過你,我也定要阻你離開,但現在當然隻好讓你走啦!”

鳳棲梧卻裝出笑容說道:“藍姑娘,你誤會瞭,我隻是慚愧報答不瞭你的恩德,連多謝都未曾說一聲呢。””

她這話倘若是在前幾天說的,藍水靈或者會受她的感動,如今藍水靈已經識破她的本來面目,她那蜜語甜言,她那虛假的笑容,隻是令得藍水靈想要作嘔!

“用不著多謝,”藍水靈冷冷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趕走龍門幫,貝是因為他們先犯瞭我。”回過頭來,對平大嬸道:“平大嬸我倒是喜歡你的直言,我也和你說老實話,倘若不是看在你們小姐的份上,說不定我也會對你不客氣呢!”

這話其實是說給鳳棲梧聽的,說罷她就轉過身走瞭。

“西門燕說得不錯,人心險惡,做人可不能太過老實。嗯,不知她現在已經追上瞭東方大哥沒有,但願她得遂心願。”她想起東方亮,不由得心頭一陣發熱,趕忙加快腳步,好像加快腳步,就可以把東方亮的影子甩開一樣。

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回到武當山,隻能向著回頭路走。走上山路,極目四望,不見人煙。隻是隱隱聽得遠處的水聲蟲鳴。

忽然有個人從樹林中出來,出現在她的同前,微笑說道:“水靈,你受驚瞭!”

“咦,小師叔,你、你怎麼也來瞭這裡?”盜水靈抬起頭來,看清楚瞭是誰之後,不由得又喜又驚,驚喜之中還夾有幾分莫名具妙的恐懼。

這個人正是牟一羽,是指使她“不擇手段”去暗殺東方亮的牟一羽。

牟一羽笑道:“也算不得是巧遇,我已經跟瞭你兩天瞭。”

藍水靈恍然大悟,說道:“剛才是不是你用暗器助我打敗瞭龍霸天?”想起和龍霸天那一戰,心中猶有餘悸,能夠逃過“兩敗俱傷”的結果,自己也覺得實屬僥幸,龍霸天當時指責有人偷放暗器助她,她過後細思,亦是不能不半信半疑廠;

牟一羽道:“也算不得是什麼暗器,隻不過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藍水靈道:“小師叔。你說你已經跟瞭我兩天?”言外之意,卻為何直到如今方始露面。

牟一羽道:“你那位鳳大姐的武功雖然不算怎樣高明,但江湖上的名氣倒是不小。我見聞不廣,但恰巧知道她的來歷,我就是因為覺得奇怪,為什麼你會跟她們混在一起,所以決定暫不露面,看看她們要和你到哪裡去。”

藍水靈暗暗吃驚,鳳棲悟和平大嬸都是非常精明的黑道人物、給他跟蹤兩天,居然都沒發現!同時在她聽瞭牟一羽所說的話之後,又隱隱覺得似乎有點什麼不對。什麼“不對”,她說不上來,隻是覺得牟一羽跟蹤瞭她兩大,多半還有別的原因,不會是像他所說的那樣簡單。

“為什麼我會跟她們混在一起,這個,說來話長!”

牟一羽微微一笑,打斷她的說話:“我跟在你們後面,你和她們吵架,我也都已聽見瞭,所以用不著你告訴我啦,不過,在我們上次分手之後的這三個月當中,你大概也還有一些事情要告訴我吧?”

藍水靈不覺有點著慌,說道:“我雖然找著瞭東方亮,但後來卻又因為一樁意外的事情,隻是和他同行一天就分開瞭。”

牽一羽道:“我知道,你是給他的表妹西門燕強邀瞭你到她傢中作客去瞭。對啦,百花谷是在什麼地方,我還要問你呢?”

藍水靈道:“我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隻知那座山叫做什麼念青唐古拉山,山名甚為古怪。”

牟一羽道:“哦,那麼這是遠在回疆的瞭。”

藍水靈心念一動,說道:“東方亮和西門燕是表兄妹,你是不是本來打算跟蹤我們到百花谷的?”

車一羽苦笑道:“你以為我是想找東方亮算帳麼?可惜我現在還沒有這個本事。”

“你決意不回百花谷瞭?”牽一羽問道。

藍水靈道:“不錯,我就是因為這個原故和鳳棲梧鬧翻的。”

牟一羽道:“西門燕不是待你很好嗎?”

藍水靈心頭苦笑,說道:“她待我再好,我也不能把她的傢當作我的傢,我離開爹娘已有三個多月,再不回去,隻怕他們等也等得心焦瞭。”

牟一羽似笑非笑,說道:“你不回百花谷,就隻是為瞭思傢嗎?”

藍水靈道:“還有什麼?””

牟一羽道:“你是害怕在百花谷又見著東方亮吧?雖然你曾經答應過我願盡你的所能將他除掉,其實你是舍不得殺他的!”

藍水靈給他說中心事,佯嗔說道:“小師叔,你是開玩笑的呢。還是說正經的?”

車一羽道:“玩笑的怎樣?正經的又怎樣?”

藍水靈道:“你若是和我開玩笑,開這樣的玩笑,我就要罵你為老不尊。若是說正經的,那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又何必叫我替你辦事!”

牟一羽笑道:“你這張小嘴巴倒是好厲害。”

藍水靈續道:“說正經的,機會已經溜走一次,那就很難有第二次瞭。何況,如果他和西門燕已經回到百花谷,我又怎能夠時常接近他呢?”

牟一羽道:“好吧,那麼這件事就作罷論。不過。我可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

藍水靈剛剛松瞭口氣,不覺又有點緊張起來,說道:“什麼事?”

牟一羽道:“我聽說東方亮和你的弟弟曾先後在斷魂谷出現,陸志誠那班人是在斷魂谷外面的山頭安窯立櫃的,你既然是和他手下的香主從那裡出來,想必你也應該知道這件事。”

藍水靈道:“不錯,我曾經到過斷魂谷,我到那裡的時候,玉京正在和東方亮比劍,後來他們都跑瞭。”

車一羽道:“比劍?他們比劍?”

藍水靈道:“你不相信嗎?這件事斷魂谷裡的人都知道的,你不妨去……”

牟一羽道:“我不是不信,我隻是想要知道他們是為瞭何事比劍?”

藍水靈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們的比劍決不是當玩耍的!你該不會懷疑玉京是和敵人勾結吧?”

牟一羽道:“你言重瞭,我隻是恐怕令弟年紀輕,容易上壞人的當而已,既然他已經和東方亮鬧翻,我也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瞭,他對這件事情是怎樣說的?”

藍水靈道:“他是和一個老和尚一同離開斷魂谷的,他們行色匆匆,弟弟隻是問瞭我幾句傢中的情形,托我替他侍奉傢中二老。”

牟一羽道:“他去哪裡,總不至於不告訴你吧?”

藍水靈倘說沒有,那就是有違情理之常瞭。隻好說道:“聽說他們好像是要去遼東。”

牟一羽道:“去遼東做什麼?”

藍水靈道:“聽那老和尚說,似乎是要去找一個人。”

牟一羽道:“什麼人?”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