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鳴手拿棉被,可恥地遮住自己胸口的位置,驚恐的表情活像遭到瞭非禮“你想幹什麼?”
蘇穆也是一臉嫌棄“你以為我想嗎,蘭兒硬讓我進來睡的。”
“就睡覺,不幹別的?”
蘇穆額上青筋一跳,他強忍怒火,勉強道“就睡覺,沒興趣幹別的。”
“好,一言為定。”
蘇穆閉眼強忍“一言為定。”
二人約法三章之後,各取瞭一床薄被直挺挺躺下,雖說是同床共枕,中間卻隔著一大塊空地,彼此之間都顯得很局促。
巍鳴咳嗽,清瞭清嗓子“蘇穆君,本君要就寢瞭,話說,你沒有什麼怪毛病吧?”
蘇穆一本正經,如臨朝堂“巍鳴君請明示?”
“本君聽說,有的人入夢後胡言亂語,還有起身遊走的。本君從未跟男子同床……”巍鳴再三強調,顯然非常註重睡眠的質量,“咳咳,你要註意君臣之禮。”
蘇穆自幼飽受詩書之訓,向來註重禮儀,點頭道“蘇穆明白。”
“那好,”巍鳴打瞭個哈氣,閉上眼睛說,“本君要睡瞭。”
一夜醒轉,清晨的光線透過窗戶射進屋內,二人同時睜眼,發現對方的臉近在自己眼前,四目相對,嘴唇都快要貼在一處。
外屋的葉蘭正在收拾床鋪,隻聽屋內一聲氣拔蓋世的尖叫“流氓啊!”話音剛落,房門怦的一聲從裡面被推開,走出一臉怒氣沖沖的蘇穆,不意撞見葉蘭驚呆瞭的表情,略有些尷尬地說“我去散會兒步。”說罷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葉蘭探頭往屋內望去,隻見巍鳴忙不迭地穿衣,忍不住一笑,伸手朝自己臉上一劃,羞他。
巍鳴回頭看到葉蘭,表情委屈地不得瞭“蘭兒……”
葉蘭何曾見過他這樣委屈的小模樣,忍不住捂嘴偷笑。
巍鳴一見她笑,更是止不住,幹脆撒起瞭嬌“蘭兒,我不要在和蘇穆一起睡瞭……”
“鳴兒,別鬧瞭,快點起床吧,我與那能幫鳴兒奪回流雲的妙人相約,要在月圓之前趕到禦風城外。”
巍鳴奇道“蘭兒口中的妙人,到底是誰?為何要相助於我?”
葉蘭想到之前清婉所托,隻得強忍“我與她有約在先,不表明身份,等你見到她瞭,自然知曉,說起來,她是鳴兒的一位故交。”
“故交?”巍鳴想瞭又想,喃喃自語,“誰啊?”
葉蘭點頭,催他“等見到瞭不就知道瞭嗎?”
三人草草收拾一番,便開始繼續趕路,日夜兼程。一日途徑某江南小鎮,正是三月花開的季節,三人誤入一片梨花林,枝上挨挨擠擠開滿瞭白色花葉,密密匝匝層層疊疊宛如新雪,葉蘭既驚又喜,奔進花林之內,大笑道“好美的一片林子。”
巍鳴蘇穆負手走進,微笑著一齊看向林中那精靈般的女子。
梨花紛紛落下,如初雪,葉蘭伸手接住那些白色的精致花葉,跑來遞給他們看“美麼?”
二人看的花並非此朵梨花,卻齊聲道“美。”
葉蘭深深一嗅,粲然微笑“遙知未有雪,悠然暗香來。”她施展靈羽,掌心的梨花無風浮起,輕盈地飄於空中,她在花雨內旋轉曼舞,人面與梨花相映,美不勝收,說不出是人面更艷,還是梨花更嬌。
蘇穆心弦一動,抽出佩劍當空劈去,劍氣震動枝上的花葉紛紛落下,舉頭看著那漫天飛雪,他隨後吟道“淡白春已半,飛時花滿城。”
巍鳴見狀起身躍起,足尖輕點立在梨花枝頭,樹枝因他的動作輕輕顫動,逐葉落下,巍鳴念道“朝夕倚朔風,花落兩相知。”
葉蘭以靈羽之力將葉蘭巍鳴送來的梨花打向天空,在三人無間的配合之下,滿園梨花飛舞,葉蘭在這花雨之內自由旋轉,煩惱痛苦不安通通忘卻,拋諸腦後。
巍鳴立於高處,周圍景物盡入眼底,他見時間不早,指著梨園外的草棚,向蘇穆和葉蘭道“你們看,那邊有一處小店。”
葉蘭眼睛一亮“正好我們也走累瞭,不如去歇歇腳,討碗水喝吧。”
巍鳴搖頭“蘭兒,討水喝有什麼趣?山色空蒙,梨花紛飛,如果再有美酒相伴,豈不快哉。”
葉蘭拍手道“沒錯,斬斷愁思,討一碗美酒暢飲。”
蘇穆生性穩重,聽他二人建議要喝酒就有些遲疑,葉蘭不由分手,拽起巍鳴,轉身又牽住蘇穆的手,將他們一同拉走。
三人走近才知那小店原是一傢酒廬,依山傍水而設,前面就是那片開得無收無管的梨花園,背後一彎小溪緩緩流過,清澈見底。賣酒老翁拿酒上來,依次擺在他們面前,葉蘭道過謝之後,主動為二人杯中斟滿酒,先行舉杯祝酒“今日無君無臣,無過往瓜葛,我們三人在此忘卻凡塵。”未等二人言語,仰頭將那酒一幹而盡,亮出空杯道,“好久沒有如此爽快瞭。”
蘇穆望向葉蘭,也幹瞭一杯。兩人心領神會相視一笑,無聲的默契就在那一笑之間流轉。巍鳴吃味,也端起酒杯,痛快地飲盡,挑釁地將那空杯倒扣在桌上,望著蘇穆葉蘭道“浮生若夢,我們重新來過。”
酒過三巡之後,葉蘭喝得滿面緋紅,巍鳴東倒西歪,蘇穆此刻也是眼神恍惚,葉蘭勉力舉杯,醉態可掬地向著在座的兩位道“再來……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還差著數呢……”
“良辰美景,良人至交,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蘭兒都有瞭,蘭兒甚是歡喜。管他明朝何處,管他的傢仇國恨,蘭兒今日要恣意人生。”說罷舉杯再飲,如是三杯,蘇穆擊節贊道,“明日無論生死、無論歸宿,都隻記今朝吧,你我三人曾天涯共此時,便也瞭然無憾瞭。”
巍鳴拊掌“君心似我心,不負肝膽意。”
二人不約而同地望向蘇穆,心中肝膽之情盡在那杯酒之間,葉蘭又飲一杯,已臨近瞭大醉的邊緣“我三人志同道合,永不分離……蘭兒絕不反悔……”蘇穆見她搖搖欲墜,連忙起身去扶,轉側瞥見巍鳴同樣伸出去的手,想到眼下自己身份,最終還是選擇黯然收手,低下瞭頭。巍鳴扶著醉酒的葉蘭,讓她小心地靠在自己肩頭,抬頭望向蘇穆,壓低聲音道“當年大婚前夜,蘇穆君本想帶著蘭兒遠走高飛,可不知什麼原因,蘭兒還是紅妝出現在我的逍遙堂中,等著嫁我。現在想想,倒不如跟著你去瞭,蘭兒也不會因為我皇甫世傢的逍遙流雲,身陷險境。”
蘇穆憐惜地看著闔眼睡著的葉蘭,滿是心疼之意“此時,你還沒有瞭然葉蘭的心嗎?當年,她舍瞭我,為的是你。”
巍鳴驚喜地抬頭“真的嗎?”
蘇穆澀然一笑,避開瞭他的目光“依蘭兒烈火性情,就算是刀山火海,閻羅大殿,為瞭心中所想,也勇闖無憾,怎會害怕身陷兇險?”
巍鳴望著他,不想漏過他面部任何一點細節變化,意味深長道“那蘇穆君呢,還是待蘭兒如當初?”
蘇穆一怔,他本可以順勢撇清和葉蘭的關系,但是面對這個問題,面對巍鳴,他還是選擇聽從自己的心“無論蘭兒歸何處,當年,在竹林中,我已承諾,荊南蘇穆心中住她一人,我絕不會坐視不理,任由其他世傢為瞭得到秘籍傷害到蘭兒。我必守她,護她。”
巍鳴望著肩上的葉蘭“有蘇穆君此言,巍鳴就心安瞭。就算我死瞭,這世上唯一能托付蘭兒的,也唯有你。”
蘇穆提壺替他斟酒,搖頭道“你的命,是逍遙城百姓的,是悠然河南北世傢的,哪裡是說死就可以死的。”
巍鳴飲酒嘆氣“我一直不懂,為何悠然河的寶座上插滿瞭刀劍利刃,君父,祖父,我的祖宗先人們坐在其上,不覺得陰森嗎?如今我才瞭悟,當王者,便要用一腔子的熱血將這刀劍捂熱瞭,壓在身下,旁的人,才不敢妄動,身邊的愛人,天下的百姓才不會被這些鐵傢夥所傷。”
蘇穆點頭贊同“參天大樹,才可蔭蔽子嗣。”
巍鳴狀甚感慨“鳴兒本是個無用的,小時候,就想著能逃出瞭逍遙堂,做一個遊山玩水的自由身,現在,怕是不能夠瞭。”
蘇穆澀澀一笑,舉目望向山外“遼闊大地,其實,不過隻有一條為你的路,逃到哪裡去。那張寶座,等著是一個殉道的人,一個能守護天下大道而甘願舍生的人。”
巍鳴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看飄渺流雲曳過山頂,像是下瞭決心,篤定道“鳴兒雖還做不到你說的無私為公,為天下,至少為瞭蘭兒,為瞭逍遙城不被其他世傢屠戮,我也會回去的。”
蘇穆朝他一欠身,真誠地致謝“蘇穆替這些人謝過巍鳴君。”
二人無聲對視,蘇穆先行舉杯敬巍鳴,巍鳴與他碰杯飲過。蘇穆看著他說“天命所歸,氣數使然。”
巍鳴付之一笑“命運如此,泰然處之。”
得他如此態度,蘇穆心下一松,再度舉杯望向他,巍鳴會意,二人如同盟誓一般,一飲而盡杯中酒。
獄卒一覺睡醒發現蘇穆不翼而飛之後,連滾帶爬地跑去稟給芳聘,芳聘聞言大怒,一掌拍在桌上“究竟怎麼回事?”
獄卒搗頭如蒜,瘋狂求饒“長郡主饒命,那荊南蘇穆真的是憑空消失瞭!昨個還好好關在這裡,誰知,今早就不見瞭……”
芳聘十指漸漸捏緊,滿臉怒色道“此等廢物,留著何用,拖下去,砍瞭。”
侍衛拖拽著哀嚎的獄卒沒走多遠,有人匆匆跑來稟報,說是守衛在君妻寢宮的侍衛們都被讓人給綁瞭。
芳聘忍無可忍,豁然站起“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