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將離櫻逼下懸崖,置於死地的就是我們的長姐,皇甫芳聘。……以彼之手段,還至彼身。我要將皇甫芳聘碎屍萬段。”
“皇甫世傢所流之血,所剜之肉,皆因你這個不祥之子,弒父弒母,天理當誅,你會遭天譴的,我詛咒你,戕害至親,一生孤苦!留在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會因你而亡!生生世世,孤苦無依!”
“骨肉不仁,至親寡情……二哥哥,你替不替我報仇?”
……
那些聲音交織混雜在一處,聽得睡夢中的巍鳴頭疼欲裂,他輾轉反側,額上細汗密佈,顯然睡夢中也忍受著這些拷問的折磨。終於巍鳴疲憊地睜開眼,一線曦光自窗欞之內射入,原來已是清晨。他抬首四望,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煙蕪從外走入房內,向他一拜“有疏煙蕪拜見巍鳴君。”
巍鳴整衣坐起,望向煙蕪,恢復瞭一個君王該有的姿態“煙蕪將軍?我怎麼會在此處?”
“煙蕪前往與小妹葉蘭的約定地點,便見君上暈厥在林間。”
巍鳴道謝“多謝煙蕪將軍相救。”
煙蕪察言觀色,試探般詢問“煙蕪鬥膽,敢問巍鳴君,可得瞭逍遙流雲,身體大好瞭?”
巍鳴聞言一驚,頓時警覺瞭起來“將軍此言何意?你怎知流雲之事?”
煙蕪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並無害人之心“君上不必驚覺,煙蕪早已無心爭權奪利之事,更不關懷流雲。煙蕪雖偏安一方,也耳聞我小妹以身犯險,竟因你皇甫的秘籍成瞭眾矢之的,此事,煙蕪不得不管。況且,”她意味深長地看瞭巍鳴一眼,“當日,我答應小妹讓她報答巍鳴君的救命之恩,如今,卻令小妹陷入危難,煙蕪隻想盡快讓小妹瞭心願,隨我回傢。”
巍鳴一驚,下意識地向她確認“將軍的意思是……蘭兒是為瞭救命之恩,才與本君一處尋找流雲?”
煙蕪點頭“不錯,蘭兒曾言,巍鳴君雖與她緣盡,但卻因她受瞭重傷,此情,不得不還,因此,才回到逍遙堂中。她答應我,助巍鳴君尋到瞭秘籍,便回有疏城去。”
巍鳴的心悄然一痛,然後便開始無限制地往下沉,喃喃苦笑著,終於才回過瞭神“這一切,隻是為瞭報恩……我不要她還什麼恩情,我不要她可憐我!我要的是蘭兒的心啊……”
這樣想著,巍鳴恍惚站起,朝著門口走瞭幾步,像是才意識過來,回首向著身後略感困惑的煙蕪道“我再問將軍一句,請將軍如實相告,當年,將軍與蘭兒私通信函,當真是為瞭有疏奪權嗎?”
煙蕪的臉上褪去瞭一切血色,變得異樣慘白,巍鳴從她臉色中得到她不願說的答案,平靜地點頭,自言自語道“巍鳴知道瞭……”
“巍鳴君……”
巍鳴踉蹌著前行,也不顧自己面前眼下的路,隻想著速速逃離這裡“沒想到,自始至終,蘭兒留在本君身邊都不是因為我,起初,是為蘇穆,後來又為母傢,如今,卻是那救命之恩……皇甫巍鳴當真如此不堪,從未在蘭兒心中占據一席之地嗎?”
煙蕪正要挽留,細品他話中內容,暗暗心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果斷道“不行,我要去逍遙堂將小妹尋回來。”
離瞭有疏城之後,天便開始落雨,傾盆大雨之下巍鳴也不知道躲,隻是茫然地走在路上,任由暴雨兜頭澆下,衣衫俱濕,巍鳴跌倒在地,仰天長笑“眾人熙熙因利往,同室操戈為恩仇,佳偶無情催人老,孑然孤傢一寡人。”
蘇穆醒來,這才發現他們身處陰暗地牢之內,自己被綁在石柱上,葉蘭雙手被縛,懸掉在地牢中央,蘇穆即刻坐起,連聲喚她“蘭兒……蘭兒……”
葉蘭睜眼漸漸蘇醒,見到蘇穆也是一驚,二人環視牢房,明白是中瞭別人的圈套,心裡頓時一沉。
躊躇該如何是好之間,就見一美貌少年坐在輪椅之上,被兩名異族少年推著走入地牢,看著被困的二人輕笑,搖頭狀似感慨道“情關難過,何須舞刀弄槍?”而後他轉頭,吩咐身後的奴才,“告訴父親,他吩咐的事,古夕已辦妥瞭。”
侍從領命而去。冷子夕這才面帶微笑,悠悠打量起二人。
葉蘭一樣也在看他,此人妖顏俊容,中原罕見,尤其是那一對瞳仁,竟是碧綠色的,讓人多看一眼便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蘇穆沉聲道“你是誰?意欲何求?”
而葉蘭更想知道的則是巍鳴的去向“可是你捉瞭巍鳴君?他在哪?”
冷子夕翹瞭小指剔眉,嫵媚一笑“姑娘你自身難保瞭,還有功夫思念情郎啊?當真是情真意切,羨煞旁人。”
葉蘭握拳咬牙切齒道“你若敢傷他,我定百倍奉還。”
冷子夕誒喲瞭一聲,似真似假地說“我可是無辜得緊,根本不曾見過巍鳴君。”
蘇穆冷聲再問“你到底是何人,住在禦風城中,裝神弄鬼,肆意妄為?”
冷子夕搖頭糾正他“在下冷子夕。本就是個已死的人,談何裝神弄鬼?”
蘇穆細細思索,想起那日禦風城壯漢之言,他說,現在禦風城的尊主是二公子追遊,他的摯友古夕便是玄古閣的細作,死在瞭二公子劍下。蘇穆銳眼掃過他,一眼就識破瞭他的身份“冷子夕……古夕,你是玄古閣的人,原來你沒有死!”
冷子夕輕笑,拍瞭拍自己的雙腿“我這副皮囊,生與死又有何異?”
“蘇穆聽聞是禦風世傢恩怨所致,冤債有主,你不去尋那仇傢,為何與我等為敵?”
“與你?”冷子夕似有些不屑,“我們玄古閣的冤屈與仇恨,豈是一個禦風世傢能瞭的?當年,我玄古閣英勇武士,我古夕至親族人,一夜之間,統統枉死,客死他鄉。這筆血債,你,還有你!”冷子夕身體前傾,指向巍鳴又指向葉蘭,神情漸漸激憤,“還有悠然河南北的負義之徒,統統有份,我當一一手刃!你們自然會看到那一天,今日,葉蘭姑娘,先把逍遙交出來吧。”
蘇穆葉蘭對視瞭一眼,目中有些警惕和不安。
冷子夕也不留情,直接命令左右“蘭姑娘既然不願動手,那你們就幫幫她。”
身後一名異族少年領命上前,輕松制住她雙臂,幹脆地扯下葉蘭後背衣衫,露出雪白肌膚。蘇穆惱怒,掙紮著向前,一張臉掙得血紅“住手,男子漢大丈夫,何以為難一個女子?”
冷子夕淡淡道“可惜,我並不稀罕大丈夫這樣的虛名。放她下來。”他推著輪椅走到葉蘭身邊,用手指輕撫著葉蘭後背的肌膚。
蘇穆厲聲大喝“無恥之徒,不許你碰她。”
葉蘭無力阻止,也不忍自己的掙紮浪費在這無用之事上,側過臉去,不忍目睹。冷子夕小心翼翼地撫著她背後紋著的竹葉圖樣,竹葉上鐫刻著文字,冷子夕大為感嘆“果然在肌膚之內,妙哉。”他正要細看,葉蘭暗暗運功,迫使肌膚上的樹葉慢慢卷瞭起來。
冷子夕不快道“蘭姑娘如此執拗,你與那皇甫世傢非親非故,算起來,還有幾分世仇,何苦替他們賣命。”
葉蘭閉上眼,一臉的不願多談的表情,冷淡道“不必費口舌之力,我就是死,也不會交給你的。”
冷子夕見她油鹽不進,便沉下臉來“拿老閣主的水蛭來。”
很快那異族少年去而復返,手裡捧著一隻盒子,冷子夕接在手裡打開一看,其中是一條條蠕動的水蛭,冷子夕滿意一笑,微微點頭,異族少年取瞭這毒水蛭放在葉蘭背後,葉蘭即刻疼得大叫出聲。
蘇穆變色“蘭兒!”
那疼痛劇烈持續,遠超她想象,而葉蘭隻聲不響,隻是伏在地上默默忍受。蘇穆眼見她受刑,蘇穆目眥欲裂,拼命掙紮要他住手,但是雙手被縛,隻能眼睜睜看著葉蘭飽受此等酷刑,痛聲疾呼。
終於異族少年將水蛭從將近暈厥的葉蘭背上取下,放在盤中呈到冷子夕眼皮底下,那水蛭吸飽瞭鮮血,撐得滾漲,接近透明。冷子夕見葉蘭還不服軟,耐心終於告罄,憤然一把捏爆,血漿濺瞭他一手一臉。他慢條斯理地從袖中取出絲巾一點點揩去,將那帶血的絲巾也一並丟在腳邊,望向虛弱的葉蘭,笑得陰陽怪氣“蘭姑娘果然是一身傲骨烈性,用內力運功抵擋我取出秘籍。”
葉蘭伏在地上,慢慢喘勻呼吸,側首並不搭理。
“蘭姑娘對巍鳴君這番情深義重,可值得?世事無常,你可認得此物?”
冷子夕從懷中掏出苦海給的包裹,一層層打開,拈起一物示意她看。葉蘭聞聲望去,赫然見他手中所拿正是華農的針線包,她大驚,合身朝他撲去,卻因失血過多又虛弱地跌回地上,抬頭怒視冷子夕,雙目猩紅有如泣血,掙紮著咒罵道“你把我娘親怎麼瞭,倘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決不饒你茍活於世!”
冷子夕嘴角銜笑,反復端詳著手中那物“蘭姑娘的娘親,早在你與巍鳴君成婚當日,就已經死瞭。”
葉蘭渾身發顫,睜眼怒視他,目中若是能射出火焰,眼前這人恐怕早已飛灰湮滅“娘親怎麼會死呢?你胡言!”
“怎麼不會?”冷子夕故意道,“當時,下令處死謀逆刁民的,就是你一心護衛的皇甫巍鳴。”
葉蘭怔在原地,雙唇不住的顫,喃喃道“不可能……怎麼可能……是鳴兒?”
冷子夕意味深長地指著一隅的蘇穆,引她來問“蘭姑娘不信我,你可以問問蘇穆君,大婚當日,巍鳴君是否下瞭這道令。”
葉蘭果然望向蘇穆,一聲高過一聲,像求證,也像是要他否認“兄長,你告訴蘭兒……告訴蘭兒……”
蘇穆為她此刻的神情心碎,低頭思索,那日巍鳴確實下令刺死追殺他的悍民,可是葉蘭的母親又怎會在其中?他蹙眉細想,一道白光忽然劃過心底,他悚然抬頭看向葉蘭。
懿滄群!
葉蘭在他那眼中看到瞭她欲知的答案,蓄在目中許久的淚終於轟然落下,葉蘭轉身伏在地上,面朝昔日鸞傾城的方向失聲痛哭“不,不,娘親——女兒不孝,讓娘親枉死。”她情緒幾乎崩潰,回首質問蘇穆,形容淒厲,“鳴兒,為何要下令,為何要?”
蘇穆見葉蘭因失控內力盡泄,心頓時一沉,嘶聲大吼“蘭兒,當時當日,巍鳴也是情不得已!別泄瞭內力,讓這些奸賊利用!”
冷子夕雙眼緊盯著葉蘭後背,因她內力泄盡,藏在紋身圖案中的秘籍從她肌膚處飄散開來,成瞭一個個金色的小字,密佈在她後背。冷子夕大喜,拊掌道“為時已晚。去,剝瞭她背後的皮。”他抬手命令身後的異族少年。小童領命上前,拿起彎刀,毫不留情地刺向葉蘭後背,隻見一道血光濺過,葉蘭痛呼一聲,暈倒在地。
蘇穆痛徹心扉,整個人朝她撲去,高聲道“蘭兒。”
冷子夕厭煩地皺眉“吵死瞭。”抬手,以內力將遠處的古琴抓入懷中,橫拿在手,信手一撥,一陣強音過後,蘇穆也跟著暈厥過去。
小童將葉蘭背後整幅皮剝下,呈給冷子夕,冷子夕大喜過望,再三攬閱,將其小心地放入懷中,轉身要走,小童在身後小意詢問,問他這兩名男女該如何處置,冷子夕厭惡地掃過這地上滿灘血跡,和臥在血跡當中傷痕累累的二人,抬手撫瞭撫鼻尖,冷淡道“我聞不慣血腥,也看不得如此慘狀,那……就扔瞭吧。”
小童領命而去。冷子夕剛才走出地牢,迎面就另有一童子小跑前來通傳,有一女子求見,說是認識冷先生的一名故人。
冷子夕本不欲理睬,聽瞭這句話才停住腳步,回頭問“故人?哪位故人?”
“苦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