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韻臉色微變,她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但能察覺到旁人的喜怒哀樂。看到屋內的人都面露恐懼,法力全失的她也跟著害怕起來。
好在她到底活瞭一千年,比其他人膽子大些。撿起地上一根用來當柴火的幹樹枝後便躥到門口去。
門被小心翼翼從外面打開一條縫,江清韻瞅準時機,對著門外那雙眼睛就用幹樹枝刺過去。
樹枝被人接住停在空中,隨後門被人一腳踹開,一柄明晃晃的長劍直沖江清韻面門而去。
她的元神雖然看得清楚,可身體完全來不及做反應。就在劍尖即將穿透她咽喉之時,停下瞭。
江清韻大氣不敢出,發現眼前持劍的人不是先前的拐子,而是穿著夜行衣的陌生人。
見到江清韻,夜行衣男子微微一愣:“康德郡主?”
江清韻更加詫異:“你認識我?”
男子收劍,謹慎的瞥瞭眼周圍,見沒有人發現,連忙進屋。關上門,他打量瞭眼這裡被拐來的婦女兒童,低聲道:“大傢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眾人稍稍松瞭口氣。
江清韻還覺得好奇:“你是誰?是十一皇叔派來的人嗎?”
面罩之下,蕭子銘的嘴角微微抽瞭抽。傳言康德郡主愛慕十一皇叔到瞭瘋癲的程度,如今看來果然是真的。
人都被關在這裡瞭,還滿腦子想著楚之墨呢!
江清韻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計會打死他。她初入人世,除瞭寧王府的人,就隻認識楚之墨。更何況昨晚她是追著楚之墨出府的,第一時間想到楚之墨也不足為奇。
“我不是他派來的。我是官府的人。”蕭子銘簡要解釋瞭一下,對眾人道,“綁匪們已經被我迷暈瞭,大傢一會兒別出聲,跟我下山。”
眾人面露喜色,連忙互相攙扶著站起來。
蕭子銘謹慎的將門打開一條縫,確認安全之後,示意眾人跟上。江清韻就站在他身旁,就蕭子銘第一個拎瞭出去,低聲囑咐:“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一定要跟在我身邊。”
“為什麼?”
因為你爹是寧王,你是康德郡主。你要是出瞭好歹,寧王還不找上蕭傢?
蕭子銘在心裡嘆瞭口氣,完全沒想到昨晚被拐子拐來的人會是她。
這群拐子他已經暗中調查很久瞭,昨晚見他們拐走一個落單女子後,為瞭順藤摸瓜,他就沒有當場將人救下。沒想到會是江清韻。
天子腳下出瞭大宗的拐賣事件,官府自然查的嚴。因此不少受害者都還沒有被賣出去,柴房裡關著二十多個人。
蕭子銘指瞭指門口示意他們跑過去,自己則殿後。
然而沒多久,走在最前面帶路的大姐面色驚慌的停瞭下來。
原本應該昏迷在屋內的拐子們居然這會兒拿著明晃晃的大刀,正獰笑著從周圍走來。
蕭子銘臉色大變。
獨眼龍瞥瞭眼他,猖狂的笑瞭:“臭小子,我們整天跟迷藥打交道,難不成還會中招?不過是為瞭做給你看的!你倒是膽子大,竟然敢一個人來!”
蕭子銘握劍護在眾人身前,縱使他武功不錯,要護住這麼多人幾乎不可能。
“他們是你們的貨物,要是傷到瞭就賣不瞭大價錢瞭。”蕭子銘道。
獨眼龍冷笑一聲:“狗日的官府現在查的嚴,帶這麼多人上路還容易被發現,老子沒想他們全部活著!挑幾個長得漂亮的娘們帶走就行!又能玩有能賣!其餘的死瞭正好!”
他一邊說這話,一邊眼神在樣貌最為出眾的江清韻身上來回轉個不停。
蕭子銘不著痕跡的往前一步,擋住瞭他望向江清韻那惡心的目光:“你們不就是要錢麼?我給你錢,這些人我全部買瞭。”
幾個拐子像是聽見瞭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紛紛大笑:“你算老幾?你是官府的人,還是什麼江湖俠客?我告訴你,老子非但不賣,還要你把命留下!殺瞭他!”
說罷他帶著其餘的拐子沖上前來,握著長刀與蕭子銘打在一處。
這些人說是拐子,但和土匪沒什麼兩樣。人數也不少,將他們全部圍住。
蕭子銘被好幾個人纏住,婦孺們沒人保護瞭紛紛尖叫起來。眼看有人要抓住江清韻,蕭子銘也不管腹背受敵,當即選擇救下她。
剛握住江清韻手腕的一瞬間,一柄長刀從他背後沒入小腹,血紅的刀子穿透他的腹腔,又猛地抽出。
蕭子銘身子一晃,江清韻連忙接住他:“你怎麼樣啦?”
“死不瞭……”蕭子銘咬牙站穩身子,抬劍將另一柄即將落下的刀子擋住。
一旁,拐子們已經對小孩開始屠殺。
蕭子銘單槍匹馬還受瞭傷,心一橫,大聲喊道:“往懸崖邊退!”
因為那裡沒有退路,所以沒什麼拐子守在這裡。婦孺們雖然後害怕,但還是聽著蕭子銘的話往那裡退去。
然而這也不是辦法,隻是拖延一丁點時間。
江清韻扶著受傷的大姐過去,碧衣姑娘已經被拐子抓住,被困在另一邊。
“要死就趕緊給我跳下去!把幾個姑娘留下,其餘的別礙眼瞭!”獨眼龍不耐煩的揮瞭揮手。
剛剛混亂之際,他們已經抓到瞭好幾個姑娘。但是獨眼龍最在意的還是江清韻。
這些姑娘他們都打算賣去妓院,因為清倌兒的價格更高,所以一時都沒有染指。
隻是如今眼看在京城的買賣是做不成瞭,姑娘們肯定得換個地方才能賣掉。這樣一來,長夜漫漫,還不如自己先玩瞭。
這種事他先前也沒少幹,隻是像江清韻這樣長得漂亮,又身份貴重的大小姐還是第一次見到。要是不能的手,獨眼龍心底不甘。
他望向江清韻的眼神越來越赤裸,偏偏江清韻美艷動人的殼子裡裝的是棵板藍根,完全看不懂這神色。
蕭子銘額頭上的青筋跳個不停,思索著要不要把江清韻的身份說出去。要是說瞭,對方害怕不敢動她還好。要是不怕,那豈不是給寧王蒙羞?
還在掙紮,獨眼龍已經帶人沖上前來搶人!
蕭子銘幹掉瞭最前面的兩個人,獨眼龍從他側面繞過去,伸手想要將江清韻搶過去。
就在他即將碰觸到江清韻的一瞬間,破風聲傳來,一根藍尾羽箭劃破戰場直接沒入獨眼龍的胸膛。
他駭然,隨即整個身子摔在地上。
一時之間,殺聲四起,五城兵馬司的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來。
楚之墨便握著九爪蟠龍紋長弓站在最前面,他一身勁服,因病重而稍顯瘦弱,氣勢卻不容小覷。高高束起的長發在風中微揚,仿佛天地間隻有他一人傲立。
淡淡瞥瞭眼江清韻,楚之墨取下背後的藍尾羽箭,對著江清韻身旁另一個拐子便放箭。
羽箭穿透心臟,拐子應聲落地,其餘拐子才反應過來,開始反擊。
然而來的官兵眾多,他們的優勢一下子消失,任人宰割。
可先前倒地的獨眼龍卻沒想到居然還活著,猝然跳起來撲向江清韻。
蕭子銘上前想要踢開他,獨眼龍落向懸崖,卻死死抓住瞭他。蕭子受傷力有不逮,被他抓住腳踝拖下懸崖,反手一劍割斷瞭獨眼龍的咽喉才算擺脫他。
然而,他自己卻吊在瞭半空之中。
“抓住我的手!”懸崖上方忽然露出江清韻的小臉,她用力將手伸向他,“快抓住!”
蕭子銘瞥瞭眼身下的懸崖,心間湧起一道苦澀,搖瞭搖頭:“退回去吧。你拉不住我的。”
“我可以的。”江清韻沒有放棄,盡可能的放低身子,去抓蕭子銘的手。
正在這個時候,蕭子銘手中的石塊脫落,他整個人朝下墜去,卻沒想還真被江清韻給抓住瞭。
然而兩人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江清韻腳下的土地承受不瞭兩人的重量,整個塌陷,她與蕭子銘一起墜入山崖。
楚之墨連忙追去,可濃霧之下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聽到山谷裡回蕩著江清韻極其害怕的求救:“沉香木救命——”
什麼鬼?
滿山的沉香木誰會救他?
楚之墨和蕭子銘心裡都是同樣的想法。
可是,當蕭子銘和江清韻一起被掛在山崖上的沉香木樹枝上的時候,他驚悚瞭。
這種地方也有沉香木?
不要欺負他這個公子哥沒種過樹就沒常識好不好!
可是江清韻相當開心:“謝謝沉香木!”
蕭子銘的嘴角抽瞭抽,感覺身下的沉香木樹枝一顫,將他和江清韻一起丟瞭出去,又被另一棵沉香木接住,隨後又被丟出,又被接住……
等到落地的時候,楚之墨已經分不清自己的頭暈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被沉香木丟來丟去丟的……
他被江清韻放在一棵沉香木樹下,傷口處暈染出來的血已經浸染瞭大半件衣服,隻是因為黑色而不顯眼,血腥味卻異常濃重。
“你這個傷要用什麼藥草才能止血?”江清韻問。
“金瘡藥……”蕭子銘忍著疼痛吐出三個字,“可惜我沒帶在身上……”
因為失血過多,他的意識已經不是很清楚瞭,躺在地上渾身都是冷汗。
這裡是沉香山的北麓,他也沒來過,勉強給江清韻指路:“瞧見那裡的日頭沒有,你朝著相反的方向走,找到路的話就一直往前走,讓他們送你回寧王府……”
“可是太陽會動啊……而且我走瞭,你怎麼辦?”江清韻問。
“我……”蕭子銘低頭瞥瞭眼自己的傷口,“我的傷太重,怕是走不瞭那麼遠瞭……”
江清韻撇撇嘴。
蕭子銘又看向那裡:“趁著中午日頭還亮快走吧,走快些,否則天黑要是見不到路,就危險瞭……”
江清韻猶豫的望向他指的路。
“往北走,有路。有路,你就能找到人。”蕭子銘又道。
江清韻提著有些破爛的裙子小心翼翼的往那裡走去。
沉香山因為靠近皇陵,又都是珍貴的沉香木,所以這附近的樹木不允許砍伐。
沉香木需要的生長空間又大,因此路除瞭有些崎嶇,倒不是很難走。
蕭子銘望著江清韻逐漸消失在樹林裡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知道康德郡主以後會不會記起他這麼個人呢?
應該是不會的吧。
畢竟她的眼裡隻有十一皇叔。
蕭子銘又抬頭,山谷的濃霧遮住瞭山頂的景象,也不知道楚之墨會不會派人下來尋找他們。
樹林裡很安靜,颯颯的風聲傳來都異常安詳。這是不是就是將死之人眼中的景色?
蕭子銘的意識有些渙散,又想起當年江清韻懵懵懂懂跟他一起被關在暴室裡的模樣。
“哥哥,你吃糯米團子嗎?”
“這個是我娘親做的,很好吃噠。”
“哥哥,我爹是寧王,很厲害噠!娘親說等爹爹打瞭勝仗回來就能接我回傢啦!”
“皇後娘娘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裡?哥哥你不是娘娘母傢的人嗎?”
……
糯米團子軟軟甜甜,就像是她彼時嬰兒肥的臉頰。
那個傻乎乎的女孩已經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姑娘。
江清韻,當年你救我一命,如今這條命還給你。
蕭子銘淡笑著閉上眼,驀然聽見腳步聲,又戒備的抬眼,居然看見江清韻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來。
他一愣,都出現幻覺瞭嗎?
然而卻是真的。
江清韻捧著一大束藥草到他身邊,歡喜的道:“我找瞭一大圈,才遇上變豆菜。它以前說自己可以止血,我就跟它要瞭些莖葉。”
她一邊說一邊把變豆菜塞進自己嘴裡,嚼著葉片含含糊糊道,“變豆菜說要這樣才能給你止血呢!你挺住,我吃東西——不對,嚼東西很快的!”
江清韻鼓囊囊的腮幫子動個不停,還在抱怨,“變豆菜可小氣瞭,本來隻願意給我一點點葉片。這麼多都是我搶來的呢!不過我它不會死的啦,我下手的時候有數。”
很快她就把嘴巴裡的葉片嚼爛,也不顧蕭子銘的詫異就扒掉他身上的衣服,將口中的草藥敷在他的傷口之上。
傷口有前後兩道,江清韻敷好前面的傷口後,從自己身上的外衣上撕下一長條佈條給他包紮好,同時遞給蕭子銘一棵變豆菜,“對瞭,這個給你,快吃吧。止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