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渦一臊,未經多慮,便辯解道:“殿下別多想,我隻是,隻是……”
話說到一半,她居然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措辭瞭。一邊是靈魔,一邊是道義,她沒得選,也無從選,居然在這上頭犯瞭渾。
蓐收的面色冷瞭下來,硬聲問:“你師父應該教過你,修道之人,當善待天下吧?”
雲渦點頭。
“可惜你隻知其表,不知其裡。量劫降臨,就會毀天滅地。若靈魔趁量劫作亂,你對他心存善念,就等於是助他作惡!”
雲渦慚愧,默默無言。
“那靈魔若是你師父,你當如何?”蓐收緊緊逼問。
雲渦呆住,嘴唇顫抖兩下:“我、我……”
“若真是那樣,你就算毀師滅道,也要替天行道,殺瞭月老!天地浩大,怎能為瞭一個人而輕慢玩忽?”蓐收目光如炬,加重一句,“如果桃花靈魔是景宸,你也要如此做。”
他前面說得鏗鏘正義,其實最後這半句才是重點所在。雲渦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頓瞭頓才道:“他不是景宸。”
“不管桃花靈魔是不是景宸,你都要親手殺瞭他。”蓐收的語氣不容置疑。
雲渦腦袋一懵,嘴唇麻麻木木的,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出。
蓐收伸手往她袖管裡一捋,就拔出瞭她的傲來劍。他在空中甩瞭個漂亮的劍花,然後手腕反轉,穩穩地劍柄遞到她的手裡。
“去殺瞭他。”他命令。
雲渦木然接過傲來劍,身形卻未動。蓐收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更是生氣:“你這是舍不得瞭?”
“沒有。”
“既舍不得,就往他心口刺一劍。”蓐收冷睨著她。
雲渦還在猶豫,身後卻發出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頓時嚇得縮瞭縮肩膀。身後,穹頂坍塌瞭一半,忘川之水狂湧而入,下面一片浩淼汪洋,根本看不出火城火宮的半點輪廓。
“殿下,穹頂要塌瞭。”雲渦急瞭。她迅速往下面掃視一圈,發現混沌獸在下方幾十丈的位置努力扇動翅膀,想要飛上去,卻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
蓐收神色如常:“你不殺,我不走。”
他若是不走,誰都沒本事穿越忘川之水。到時候別說桃花靈魔,自己和混沌獸都要葬身水底,骨頭渣都不剩。
雲渦顫聲道:“殿下……”
蓐收垂頭看她,瘦小的身板微微顫抖,像是風吹雨打裡的美人蕉,沒來由生出一股弱憐氣質。但這份孱弱,這份神傷,沒有一分是為瞭他。
他氣悶,強行忍住,面上維持運籌帷幄的恬淡自如:“你可別忘瞭,桃花靈魔曾殺瞭白芍,偷瞭你的仙情決,在泥魚鎮為非作歹,還吸走瞭那幾個修士的道行!這麼多惡事,都不夠你殺他?”
“夠瞭。”雲渦苦笑。
“那就去!”蓐收冷冷地道,“他是魔!你別忘瞭這個。”
他是魔,就該被殺。
雲渦有些迷茫,但隨即堅定心志。
她握緊傲來劍,縱身飛到那個圓形神障前。桃花靈魔見她提劍飛升,似乎已是猜到她作何打算瞭,停瞭手中的霹靂攻擊,隻靜靜地看著她。
黃金面具上的表情依舊不起波瀾,而面具後的那張臉上,是有不屑,是有悲切,還是有怨懟?
或者還有嘲諷。
嘲諷她有骨氣刺景宸一次,卻沒有骨氣刺他第二次。
景宸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她,她卻傷瞭他一次,就再也下不去手。哪怕,他是桃花靈魔。
雲渦咬牙,舉劍便刺。說來也奇怪,桃花靈魔怎麼都攻不破的神障,卻對傲來劍沒有阻攔。隻見劍光似水,嗖然飛穿過桃花靈魔的心口,那傲來劍已經入瞭他的身軀三寸來長。
桃花靈魔並未躲避,低頭看劍,黃金面具後發出古怪的笑聲:“原來,你當真舍得。”
“你是魔!”雲渦崩潰大喊,似乎是回答他,也似乎是堅定自己的立場。
她無法容忍自己曾經有那樣不堪的過去,居然站在魔族的一邊,和整個仙界對抗!
那不是她!
這一次,她隻是雲渦!
不管那些回憶碎片,夢境是不是真的,她都不能容許自己和魔族沾染上任何關系。殺瞭桃花靈魔,就是證明!
雲渦猛然拔劍,劍上鮮血淋漓而下,桃花靈魔應聲而倒。他躺在神障裡,墨發鋪散在白衣上。血如杜鵑,發似墨染,衣白勝雪,對比是那樣鮮明,也瞬間刻在她的心裡。
她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這樣的場景瞭。
雲渦倉惶回頭,飛回蓐收的身邊,喃喃地道:“你說的,我已經做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