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出。
風沙止。
百裡東君震驚於那一劍之中蘊含著的大道,瞪大瞭眼睛,心中潮湧澎湃,無法平靜。
白發仙看瞭看對面重回少年模樣的古塵,看瞭看自己手中的劍,喃喃道:“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絕世之劍。”
無法和無天依然平靜地站在那裡,但身上的衣袖已經被那劍氣卷得粉碎,兩個人嘴角有一絲鮮血滲出。
“五年之內,你們沒有可能恢復武力。”古塵收瞭劍,沉聲道,“滾。”
“人世儒仙,今日有幸得見,讓我等再等五年又何妨。”無法平靜地說道。
無天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古塵先生這一劍的代價,值得嗎?”
古塵長劍一轉:“或許我還有第二劍。”
“走!”無法怒喝一聲,拉起無天就往墻外掠去。
白發仙和紫衣侯也急忙跟瞭上去,但走出幾步,白發仙卻忽然折回,對古塵恭恭敬敬地鞠瞭一躬:“先生劍術,今日得見,方知天地之廣闊。”隨即才轉身跟瞭上去。
蕭若風看瞭一眼離去的眾人,又看瞭一眼百裡東君,問道:“你看到瞭什麼?”
百裡東君木訥地搖瞭搖頭,沒有回答。
王一行嘆瞭口氣:“真是羨慕你,竟能看到真正的劍仙之劍。”
院落之外忽然響起瞭陣陣馬蹄之聲,想必是城外的破風軍已經悉數趕入瞭城中,百裡洛陳向前走出一步,走到瞭古塵的面前,長袖一甩,對古塵恭恭敬敬地行瞭一個大禮。
百裡洛陳縱橫沙場多年,刀下亡魂無數,除瞭當今陛下,誰曾受過他此番大禮?
古塵也恭恭敬敬地回瞭一禮。
百裡洛陳直起身,長嘆瞭一聲,隨即望向蕭若風:“九皇子?”
蕭若風垂首:“我隨侯爺而去。”
百裡洛陳點瞭點頭,和蕭若風一同推開瞭院落的門,走瞭出去。
破風軍立刻策馬而上,將兩個人護在瞭中間。百裡成風看到父親出來,急忙起身:“父親,裡面發生瞭什麼?我從未見到過……如此強大的劍氣。東君他……還好嗎?”
百裡洛陳轉過身:“放心吧,隻是今日之後,東君就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江湖。”
“他見過的恣意飛揚的八公子不是完整的江湖,名劍山莊的劍客風流也不是真正的江湖,而他此刻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江湖。”
“沒有真正自由的天地,就算是江湖,也被世間的種種所禁錮著。”
王一行背起瞭暈倒過去的宋燕回,收回瞭被蕭若風打飛的桃木劍,他看瞭一眼百裡東君,轉身對儒仙古塵說道:“今日有負傢師所托,沒有助到先生,實在有愧。”
“無愧,你師父的朋友又不是我,聽說你們青城山最近入門瞭一個小神仙?”古塵笑問道。
王一行一愣:“看來先生雖處一寸地,卻知天下事。”
“天縱之才,便有天縱之劫,還請真人小心。你也告辭吧。”古塵說道。
王一行點瞭點頭:“先生,就此別過瞭。”他縱身一躍,帶著宋燕回往另一個方向離開瞭。
於是堂中除瞭古塵,便隻剩下瞭溫壺酒和百裡東君。
溫壺酒拍瞭拍百裡東君的肩膀:“告訴你媽媽,我先走一步瞭,明年春日,再來飲酒。”
“你是要去藥王谷?”古塵問道。
溫壺酒笑瞭笑:“先生放心吧,既然已經是別人的東西瞭,我不會再去搶瞭,不過是去找辛百草,揍他一頓出出氣罷瞭。不過有一句話,我想和先生說。”
“但說無妨。”古塵回道。
“藥王谷學的是醫術,我溫傢練的是毒術,醫術能救人也能害人,毒術用來殺人卻也可救人,先生做的選擇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溫壺酒撓瞭一下百裡東君的頭,沒有在等古塵的回答,也跟著縱身離去。
於是便隻剩下仍被那一劍所震懾的百裡東君一個人傻愣愣地站在那裡。
古塵笑瞭笑,將那柄不離插在瞭地上,回到瞭古琴邊,倒上瞭兩杯酒,揮手道:“東君,坐下來。”
百裡東君回過神來,走瞭過去,在古塵的對面坐瞭下來。
“這麼多年來,多謝你的陪伴瞭。”古塵與百裡東君碰杯,“我與你再喝最後三杯酒。第一杯酒,感謝多年來的陪伴。一個人住在這院子中,的確是有些無聊呢。”
百裡東君喝下瞭一杯酒,沒有說話。
古塵也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瞭一杯:“你也不必太過難過瞭,其實那一日我就應該死瞭,師兄用他的命換瞭我的命,這麼多年我也隻是靠這一杯藥酒吊著一條命,這一天總會來的,隻是我希望這一日來的時候,我不是一個孤院裡無人所知的老人,而仍是當年神采飛揚的人世儒仙。今日這場面不錯,又有不知名的絕世高手,還有名門弟子,鎮西侯爺,甚至還有天啟來的皇子,師父很滿意啊。”
百裡東君舉起酒杯,淚水掉落杯中,濺起瞭水花。
“我之前一直和你說,師父我年輕時也是很英俊的,可以瘋魔武林的人物。”古塵撩瞭撩自己的鬢發,“現在相信瞭吧?隻可惜沒有瘋魔幾年,就遇到瞭傢國興亡,這人啊,隻要一背負的太多,就不再自由瞭。師父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自由自在的,不要管那麼多,可也希望你名揚天下,成為真正的英雄。記住師父的話,去實現我還沒有完成的夢想,也要走自己的大道!”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古塵站瞭起來,拔出瞭手中之劍,望著天空笑道:“年輕時想做酒中仙,一杯敬朗月,一杯敬星空,如今便用一杯,敬死亡。”他起身跳到瞭那顆大樹最頂部的枝桿之上,垂首望下。
“你不是一直想問這棵樹是什麼樹嗎?它有時是桂花樹,有時是桃花樹,但其實它是鳳凰桐,鳳凰非梧桐不棲,這西楚的國樹。我養瞭它十年,可終歸不屬於北離這片土地,縱然是什麼人世儒仙,也養不活它,便隻能假扮其其他的模樣。”古塵長袖一甩,那顆茂密的大樹竟在瞬間變成瞭一顆枯樹,他橫劈而下,長劍之上竟是蒼涼之感,將這顆枯敗的樹斬成瞭兩截。
“我是西楚一遊子,乘鳳離去九萬裡。何入世間幾輪回,願會有君知我意。”
須發漸漸變白的古塵背對大樹盤腿而坐:“東君,不過是一場離別,你這一生,會經歷很多這樣的離別。”
“再見瞭。”古塵緩緩地閉上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