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殿內,提著斬罪刀的大理寺卿沈羅漢走瞭進來。
皇帝坐在五大監和國師齊天塵的身後,靜默不語。
“李先生,帶著鎮西侯的獨孫百裡東君,離城而去瞭。”沈羅漢跪拜行禮,緩緩道。
齊天塵輕輕甩瞭下拂塵,嘆瞭口氣。
“還有呢?”皇帝陛下追問道。
“山前書院院監陳儒到訪稷下學堂,稱自己為新任祭酒。”沈羅漢身後冷汗淋漓。
官員任配,乃是朝廷重事,哪有自封為官的?
但皇帝陛下卻似乎並不在意這些,神色不變,繼續問道:“還有呢?”
沈羅漢仔細想瞭半天,終歸是搖瞭搖頭:“沒有瞭。”
“走瞭,那便走瞭吧。”皇帝陛下的聲音中有些疲倦。
“那……那個陳儒呢?”沈羅漢問道。
“大理寺卿,也管官員任配的事情嗎?”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沈羅漢不由得打瞭個哆嗦。
皇帝卻不在意,平靜地說道:“下旨,封那人為學堂祭酒。”
“駕!”李先生用力一揮馬鞭,駕著馬車駛出瞭天啟城門。
百裡東君拿著剩下的半瓶秋露白,有些不舍:“我剛剛釀好瞭我此生最好的酒,可惜卻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
“最好的酒?說得有點早瞭。”李先生笑道。
百裡東君放下酒瓶,忽然道:“先生,我那人世儒仙的師父為什麼要讓我釀一瓶這樣的酒?然後掛在天啟城裡最高的地方?我當時沒來得及問。”
“因為風情債。”李先生幽幽地說道,“你師父年輕時喜歡過一個女子,後來分散瞭,他欠瞭那女子一瓶桃花月落。”
“那我掛在那裡,那女子就會看到嗎?”百裡東君惑道。
“會的,因為那女子就是天啟城樂坊三十二閣的主人。你師父當然和那女子說,等到他釀好桃花月落,親手提著來見她的時候,就是來娶她的時候。但若是他沒來,那麼就會有人幫他把那瓶桃花月落掛在天啟城最高的地方,那就證明他已經死瞭,不必再等他瞭。”李先生說著這段曾經武林中的佳話,神色平靜,“那女子等瞭很多年他親手提著桃花月落來,可等瞭太久瞭,她後來求的就是不會有酒瓶出現在那長桿上。”
百裡東君撓瞭撓頭:“那我是傷瞭我師娘的心瞭。”
“你這聲師娘,應該讓她聽到,她會很開心的。”李先生說道。
兩人交談間,馬車已經行到瞭易水畔,百裡東君忽然想到瞭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先生,你還沒說。我們離開天啟城,去哪裡呢?”
“世上有一座城,可稱風花雪月,人間至美,我們去那裡。在西面,此行過去有千裡。正好可以一眼觀盡天下。”李先生說道。
百裡東君扭頭看司空長風:“一眼觀盡天下,聽著似乎不錯。”
司空長風忽然開口道:“百裡東君,我不能再隨你一起走瞭。”
百裡東君一愣:“為何?”
司空長風想起瞭那個喜歡在月下磨藥的中年人:“我與人還有約定,此行來天啟也有要事在身。我便送你到這裡吧。”
“籲。”李先生一拉馬繩,在易水畔停瞭下來。
司空長風從馬車上跳瞭下來,抱拳道:“再會有期,如果給我寫信,還是寄到藥王谷。要找我,便也來那藥王谷找我。”
百裡東君想瞭想,把手中的那半瓶陳釀秋露白丟瞭過去,他笑道:“這酒便送給你瞭,第一次見你時,你在那槍首上掛瞭個酒葫蘆,我看著順眼才請你喝酒。以後就掛這個。你還要在藥王谷待多久?”
“最多三年。”司空長風回道。
“好,到時候出瞭藥王谷,記得來找我。我在何處不可知,但你一定能找到,因為倒是我必定已經……名揚天下!”百裡東君伸出一拳。
“我也不會輸的。”司空長風揮出一拳,與他相撞,隨後轉身,大踏步地往著天啟城的方向走去瞭。
李先生看著司空長風的背影,說道:“小子,你老說著名揚天下,為什麼那麼想要名揚天下?”
百裡東君咧嘴一笑:“因為我心儀的女子,說等到有一日我名揚天下,她便會來找我。”
“這就是你想要名揚天下的理由?不愧是儒仙的弟子。”李先生揮瞭揮馬鞭。
百裡東君聳瞭聳肩:“這個理由難道還不足夠嗎?所以先生啊,此行一定要認真教我些正經武功啊。”
“武功,那容易?你想做劍仙,還是做刀仙?”李先生語氣輕松。
“我想做酒仙。”百裡東君拍瞭拍身邊的兩個大酒壇。
“那就教你雙手刀劍術吧。”李先生望著天上月亮,喃喃道。
馬車慢悠悠地朝前又行瞭幾步,忽然就停瞭下來。
百裡東君感覺身上微微一寒,伸出一顆腦袋往外面探去。
一個帶著面具的人,手持長棍,站在十丈之外,身上冒出森森鬼氣。
這個人,百裡東君並不陌生。
“是你。”百裡東君一驚,從馬車上跳瞭下來。這個正是當日教瞭他內功秋水訣的神秘人,學堂大考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自己有過嘗試找尋他的下落,但一直未有所得。
那人點瞭點頭:“是我,我來送行。”
“姬若風。”李先生嘆瞭口氣,“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也要更執拗。”
姬若風扶瞭扶臉上的面具:“我想知道一個答案,所以今日定要來這裡弄個明白。或許先生可以直接告訴我,這個答案。”
百裡東君有些困惑,扭過頭:“先生,這人是……”
“他是百曉堂的堂主。姬若風。”李先生依然坐在馬車上,沒有下去的打算,“你想知道答案自己去尋,我這裡沒有,你再廢話,我就揍你。”
百裡東君眉頭一皺,往前踏瞭一步,手按在瞭腰間長劍不染塵之上:“雖然你曾教過我幾日武功,但恩情歸恩情,你若是來攔路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氣瞭。”
“誰敢來攔學堂李先生的路?”姬若風手也按在瞭棍子上,“除非學堂李先生,此刻已不會武功?”
李先生並不驚訝,隻是一笑:“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