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瓏腦子“嗡”瞭一聲,但反應極其迅速。
浴室靠近餐廳這邊,而客廳頂燈的開關在門口鞋櫃旁。
中間隔著個地頂天的裝飾櫃,視線有一定障礙,沒辦法直接從玄關看到浴室。
她反手把門闔上,兩叁步就走到客廳,跟馬慧敏打瞭聲招呼:“大姨,你起來啦?”
馬慧敏點點頭,微瞇著雙眼打量四周:“嗯,你們回來啦……瓏瓏,你剛才有沒有聽到奇奇怪怪的聲音?”
“聲音?”方瓏心跳如瘋兔,但面上不能顯露半分,“什麼聲音啊?”
“我也說不清,感覺有誰在說話,不像你的聲音,也不像周涯的聲音。”
“沒、沒有誒,我沒聽到……”
方瓏咽瞭咽口水。
本該是很上手的睜眼說瞎話,這會兒倒有些不熟練瞭。
馬慧敏搖搖頭說道:“算瞭,估計是我做夢夢見的。”
她瞄瞭一眼墻上掛鐘,再看看方瓏:“浴室裡頭是你哥在洗澡啊?”
“對、對!”方瓏拎著掛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濕漉發尾,佯裝自然地編瞭個借口,“我也是剛洗完澡,有點兒口渴,出來倒杯水喝。大姨你要上廁所的話得等等,哥剛進去。”
她刻意放大音量,好跟浴室裡的周涯傳遞信號。
“行呢,沒事,我不急——”
馬慧敏一個哈欠打到一半,忽然頓住。
她看著外甥女,好些好奇:“瓏瓏啊,我發現你最近跟你哥,關系好像好瞭不少啊……”
方瓏猛吸一口氣,鼻腔驟涼。
她幹笑兩聲:“沒有吧?不過他現在可是給我發工資的老板,我一跟他頂嘴吵架,他就公報私仇,要扣我工資。”
方瓏不敢多說,怕多說多錯。
她匆忙倒瞭杯水,跟馬慧敏道瞭晚安,回瞭自己臥室。
馬慧敏多打瞭兩個哈欠,浴室門開瞭。
周涯也拎著條毛巾擦頭發,喊瞭聲“媽”。
馬慧敏被困意纏身,沒多留意細節,方便完後就回臥室瞭。
周涯在門口看著母親躺下,再幫她把門拉上。
方瓏的房間裡有吹風機轟轟作響,周涯沒再進去,回房間後給她發瞭條信息。
「怎麼跟你談個戀愛,搞得好像在偷情?」
*
許是因為喝瞭酒,許是因為和一墻之隔的祖宗傳瞭一晚上信息,隔天早上,周涯九點才起床。
馬慧敏在客廳翻著報紙,他啞著聲開口:“媽。”
馬慧敏推推老花鏡:“起來啦?今天晚瞭些,還要去買菜不?”
周涯咕噥:“嗯……吃碗粥就去。”
洗漱完,周涯進廚房舀粥。
他懶得拿到飯桌,直接把雜咸一股腦丟進碗公中,筷子攪一攪,倚著流理臺大口吃粥。
還剩幾口時,方瓏擠進來廚房,小聲道:“啊,你都快吃完啦?”
周涯愣瞭一下,囫圇道:“你怎麼這麼早?”
方瓏鬼鬼祟祟往後瞄一眼:“你不是說要去超市?”
周涯手長,圈住她的手臂拉她到身邊,低頭就想吻她:“陪我去趟菜市場?然後就過去。”
方瓏迅速抬手,擋住他嘴:“我還沒刷牙!”
“臭臭的我也喜歡。”周涯笑笑,長瞭些許胡茬的下巴頂開她的手,再輕吻她的唇。
方瓏心臟撲通跳,但還要佯裝作嘔:“哇,都是腐乳味。”
周涯拍一下她軟彈屁股:“那你也得受著。”
廚房外大姨在喚:“瓏瓏你起床啦?”
“對!”方瓏大聲回答,踮腳在周涯下巴上咬瞭一口,溜出廚房。
周涯笑著搖頭,把剩下的粥吃完,拿新的碗給方瓏舀粥。
方瓏很快吃完早飯,和周涯一同出門。
臨出門換鞋的時候,大姨還有些意外,開玩笑說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升起瞭。
兩人先去瞭趟菜市場。
本來周涯想讓方瓏在車上等著,他天天來是習慣瞭,可祖宗不一定習慣這裡的味道和臟亂。
但方瓏不依,屁顛顛地跟在他屁股後頭陪著去進食材。
她很少來菜市場,沒幾個檔口老板認得她。
有人調侃周涯,說他交瞭個小靚妹女朋友,這時候才帶出來見見街坊,是不是太不夠意思。
周涯笑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但也沒有否認。
方瓏幫周涯拎瞭兩個稍微輕一點的袋子,避開地上水窪往面包車走:“你怎麼不跟他們解釋解釋啊?”
周涯捧著沉甸甸的泡沫箱子:“解釋什麼?”
“唔……就……”眼眸子滴溜溜轉瞭好多圈,但最終方瓏說不出個所以然。
周涯現在沒有否認,未來如果攤販們從別人口中知道他倆是兄妹關系,那會不會對周涯造成困擾?
但,要是周涯真的跟攤販們否認瞭她不是他的女友、隻是表妹,方瓏想,她可能會嘴上說沒關系,心裡則多少會覺得膈應。
有些裡外不是人的感覺。
似是看出她所想,周涯把本來雙手捧著的泡沫箱,抬至左肩上扛著,右手去取方瓏手裡的袋子。
湊近她耳邊的時候,周涯親昵地蹭瞭蹭她的耳珠,打趣道:“行瞭,本來腦子就不大靈光,別想這麼復雜的事,免得燒壞瞭。”
方瓏兇巴巴乜瞭他一眼,把另一手的袋子揸緊,不讓他一人拎那麼多的東西。
把食材放回店裡,周涯帶方瓏去趟新厝。
原本他就打算春節後搬出來住,所以厝內早早打掃得幹凈。
窗明幾凈,地磚錚亮,鞋櫃裡有嶄新的男女拖鞋,主臥雙人床上鋪著素色床品,廚房裡鍋碗瓢盆一應俱全。
“你看看還缺什麼,待會兒去超市買。”
臨近中午,周涯拎瞭些牛腳趾和牛肉丸過來,打算中午在這邊煮個粿條湯將就。
他拿出兩個湯鍋,一個燒開水,一個熱肉湯,肉丸冷水入鍋,坐個漏勺,準備等水開就下肉。
好一會兒都沒聽到方瓏唧唧喳喳的聲音,周涯感到奇怪,走出去一看,客廳空無一人。
周涯往臥室方向走,卻在走廊第一間房間找到瞭方瓏。
這個房間還沒有放床,白地磚,粉色墻,頂燈是花朵形狀的,靠墻衣櫃和書桌漆著清新白漆。
從顏色和裝修風格來看,明顯是個年輕女孩的房間。
方瓏坐在飄窗臺上,望著窗外,難得安靜。
周涯走過去:“發什麼呆呢?”
方瓏回過頭,眨瞭眨眼睛,直接問:“這房間是本來就預留給我的嗎?”
前幾年房子裝修的時候,周涯有說要在新厝預留她和大姨的房間,問她倆喜歡什麼裝修風格和顏色。
但那會兒方瓏覺得,當周涯有瞭自己的傢庭,她這個當“表妹”的一直住他傢,肯定會讓嫂子不愉快,就讓周涯不用留她的房間。
她可以一直陪著大姨在老屋這邊住,如果大姨要去新傢給他帶娃娃,那她一個人住老屋也沒問題。
方瓏沒想到,周涯最後還是給她留瞭間房。
“嗯。”周涯言簡意賅。
他也坐到飄窗處,輕拍兩下自己大腿:“過來。”
方瓏努著嘴,面對面坐到他大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小聲嘀咕:“這樣好像顯得我是一個拖油瓶耶。”
“是不是拖油瓶我不曉得,但你這小嘴巴,快能掛油瓶瞭。”周涯笑著吻她。
短短不過幾天,他笑的次數估計都快能跟過去叁十年的次數持平瞭。
冰山再冷,也能遇上屬於他的太陽。
“周涯你真的好笨,這樣哪有人要嫁給你啊?沒有姑娘想跟‘表妹’住一起的……”
方瓏越想,心臟越酸。
他就是這樣一個啞巴,一直在她身後護著她。
怕她被出租車司機誆騙,怕她一個人開夜路會遇上危險,怕她手機關機是出瞭事。
怕她吃不飽,怕她穿不暖,怕她沒瓦遮頭。
無聲無息地出現,無聲無息地離開。
能說出口的關心隻是小小浪花,那些說不出口的話才是洶湧大海。
“嗯,沒有姑娘要嫁我。”
周涯吻上她的唇,似是自嘲,“怎麼辦,你以前說我會成為孤獨終老的老頭兒,被你說對瞭。”
眼前的男人,不笑的時候眉目冷峻,笑起來時,眼裡的熱意能將眉頭千堆雪融化。
“哎,要是真的沒有人看得上你,那我就勉為其難,來照顧你這個老頭兒吧。”
方瓏低頭,咬瞭一口他的鼻尖,笑盈盈道,“周涯,下個月我媽忌日,你陪我去‘永安’吧。”
永安是鎮郊的墓園,當初方瓏母親去世後,他們將她運回來這邊入土為安。
周涯挑眉:“我不是每一年都有陪你們去?”
“可是現在你的身份不一樣瞭啊。”方瓏伸瞭根食指,指尖拂過他烏黑濃眉,自己笑得眉眼彎彎,“今年你是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