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也做股票跟別人不一樣，他不喜歡整天盯牢屏幕，跟著上面的曲線把一顆心弄得七上八下的。陳也挑定一隻股票，業績什麼都過得去，市盈率也不高，就買個七八百手，放在那裡，也不理它，等過幾個禮拜再去看它，跌瞭就再補一點，高瞭就拋掉。一次，李招娣問陳也：“你做股票是不是包賺不賠的？”
陳也就笑起來：“世界上有什麼生意是包賺不賠的？你這個人啊，講話就是不動腦子。”
李招娣說：“我妹妹就說你股票做得好，包賺不賠——她也想炒股票，讓你教教她，有什麼好股票就推薦兩隻。”
陳也嘿的一聲，說：“你妹妹幹什麼想炒股票？她男人生意做得那麼好，鈔票那麼多，還用她操這個心？她太太平平在傢裡帶帶小孩就好瞭。”
李招娣搖瞭搖頭，說：“現在不一樣瞭——我妹妹懷疑趙強在外面有女人。”
陳也一驚：“什麼？”
李招娣眨瞭眨眼睛，說：“她告訴我，趙強最近老是不回傢過夜，問他，就說跟人談生意——你說，什麼生意要談通宵？我妹妹還說，她幾次聞到趙強襯衫上有女人香水味，還看到過一根長頭發——”
陳也皺眉說：“你們女人啊，就喜歡瞎猜八猜。又沒有證據，不好亂講的。我關照你，這種事情很敏感的，人傢夫妻間的事，你又不清楚。別在你妹妹面前火上澆油。我還不曉得你這個人，碰到這種事情，就像打瞭興奮劑一樣，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瞭——”
李招娣說：“幫幫忙，這是我親妹妹，我總不見得想看她的好戲咯？”
陳也說：“你曉得就好。”
李招娣嘆瞭口氣，說：“李來娣說瞭，男人靠不住，要給自己留條後路。這後路嘛，就是鈔票。我跟你講，她有三萬塊私房錢，準備拿出來炒股，你幫她盯著點。她要求也不是很高，到年底翻個倍就行瞭——”
陳也忍不住說：“哎喲，她也不算太心黑嘛。”
李招娣狠狠地瞪瞭他一眼，說：“我可是在我妹妹面前打過包票的，隻許贏不許輸。你一定要給我爭口氣。萬一到時候輸瞭，你就算倒貼也不能掉我的面子，曉得瞭嗎？”
陳也朝她看瞭一眼，苦笑瞭笑。
“我曉得瞭，你這個女人哪裡是把我當老公，簡直是把我當成瞭冤大頭。算瞭算瞭，你妹妹也不要買股票瞭，我直接把錢給她算瞭，也省得麻煩——”
這天，陳也下瞭早班出來，在廠門口碰到蘇娜。蘇娜穿一件流行的高腰呢子上裝，腰上挎個小包，甜甜地叫瞭聲“陳也”，陳也先是一愣，隨即響亮地道：“你好！”
蘇娜走近瞭，笑道：“怎麼今天這麼有禮貌？哦，我知道瞭，你是存心做出這副光明磊落的樣子，給別人看，對不對？嘿，你越是這樣呀，就表示你心裡其實不大光明磊落，有點那個，這叫欲蓋彌彰——”
陳也急得噓她：“你別瞎講——”
蘇娜又是一笑，從提包裡拿出兩張票子，遞給他。
“喏，趙志剛在天蟾戲院的折子戲專場，”她道，“客戶給的——給你爸媽看吧。記住別說是我給的。”
陳也怔瞭怔。“這個——不用瞭，你自己留著吧。”
“有什麼好客氣的，”蘇娜道，“反正也是借花獻佛——前陣子他們幫瞭我那麼多忙，挺過意不去的，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爸媽喜歡看越劇的，是吧？”
陳也點頭，說：“喜歡，尤其是趙志剛，那個什麼《沙漠王子》，聽瞭幾百遍還聽不膩，連我都差不多會唱瞭。”
蘇娜笑道：“那不是正好？你就別推辭瞭，拿著吧。”說著，硬把票塞在他手裡。陳也拗不過，也笑瞭笑，說：“謝謝你瞭。”
蘇娜說：“都這麼熟瞭，還說這種客套話？”
陳也問她：“最近保險做得還好吧？”
蘇娜說：“蠻好。剛簽瞭兩份大單。都是熟人介紹的。”
陳也又看瞭她一眼，說：“這就好——不過我勸你一句，你聽得進就聽，聽不進就當我多管閑事，當我放屁好瞭——女人傢做事還是要穩一點，鈔票倒在其次，頂頂要緊就是——那個，就是要穩一點。我這人不大會說話，你懂意思就好。”
蘇娜忍不住笑起來：“我當然懂你的意思，你是怕我再弄個蔣先生什麼的出來，麻煩你是吧？”
陳也搖瞭搖手。“麻煩倒也沒什麼麻煩——我是為你好。女人傢畢竟是女人傢，有些事情男人能做，女人就不能做，男人做瞭沒什麼，女人做瞭弄得不好人傢會戳著你脊梁骨罵的。一點意思也沒有，你又何必到這個地步？”
蘇娜看瞭他一會兒。“你講話的口氣，好像是我爸，又好像是我老公。”
陳也一怔。“我要是你爸爸，老早就把你罵死瞭。”
蘇娜嘿的一笑，道：“你怎麼不說是我老公？”
陳也一時語塞，有些狼狽。
蘇娜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忽道：“傻瓜——我走瞭。”說罷，一甩包轉身走瞭。
陳也看著她的背影，心想：她為什麼要叫我傻瓜，我有這麼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