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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呼呼吹著,瓦斯爐關掉後,天臺也沒有瞭剛才熱火朝天的氣氛。
男生們一開始都沒講話,或許是被問住,也可能是在想要怎麼回懟比較好。
“老師,你是不是要開始講課瞭!”陳江河問。
“要教育我們瞭嗎,你果然忍不住瞭!”秦敖說。
“想混吃等死算嗎?”祁亮懶洋洋地舉手。
“混吃等死當然算啊。”林晚星笑道。
“這都算,那我想吃南翔小籠也算嗎?”
“可以,但小籠還是熙盛源的好吧?”林晚星說。
“甜包子狗都不吃!”鄭飛揚怒斥。
男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又聊開瞭。
林晚星就靠著欄桿,安靜地聽他們聊天。發繩松散,風吹起她的發絲。
直到某一時刻,不知誰沒有接下誰的話,天臺出現短暫停頓的空檔,夜空明月低垂,林晚星還是安靜地看著他們。ΗtτPS://Www.HΟNgYuē八.℃oM/
“老師你想啥呢?”陳衛東忍不住問。
“我是在想,你們是否還想聊聊這個話題,我是說關於‘想做什麼’這個話題。”她說。
“怎麼聊,我們就不是能聊這些東西的料。”
“對啊,想做的事情也太多瞭,聊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很多嗎?”林晚星若有所思,好奇地問。
“當然多,你不是說想吃什麼也算嗎?”
“對啊。”
“那真有數不清的事情啊!”林鹿快樂地拔高音量。
“是嘛,這我就放心瞭。”林晚星很高興地往自己房間走,不多時,她又返回天臺餐桌邊,手裡拿著一本草稿本,口袋裡則鼓鼓囊囊,是一把顏色各異的筆。
林晚星天臺邊沿的扶手旁,很隨意地將簿本放在欄桿上,攤開。
她面朝著廣闊球場,“刺啦”一聲,撕下第一張空白紙。
學生們都看呆瞭。
然後是第二張、第三張……
晚風吹拂,帶著淡藍色橫線的稿紙在夜空中獵獵飛揚。
林晚星終於撕到足夠的頁數,她齊整瞭下手上的稿紙,回過頭,來到學生們面前。
在一群男生呆滯的目光中,她從左往右,給每人手裡發瞭張紙。
“幹……幹嘛?”秦敖怔愣。
“寫下來。”林晚星說。
“什麼?”
“把你們未來想要做的事,都寫下來。”林晚星邊說,邊從褲兜裡把那把五顏六色的筆拿出來。她從右往左,繼續發瞭圈筆。
男生們拿著紙筆,呆滯站立。
過瞭會兒,他們才慢慢清醒瞭點:“你要我們寫下來?”
“開什麼玩笑,有必要嗎?”
“我沒有開玩笑。”林晚星站在他們面前,很認真地說,“你們不是講有很多未來想做的事,寫一些,不難吧?”
男生們的臉在夜色裡顯得有些黝黑,他們露出困惑神色,低頭看向手裡的白色稿紙。
林晚星說:“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老師讓我們寫過100件想做的事兒,給你們降低點難度吧,我覺得寫50件就可以。”
“就說我們腦袋空空唄?”祁亮忽然開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這張紙不夠大,你們寫不下。”林晚星說。
“我們寫不下不會問你要?”秦敖忽然地道。
林晚星笑瞭:“也對。”
“那如果我不想寫呢?”刺頭陳江河同學突然問。
“那太好瞭,有人可以負責收拾桌子瞭!”林晚星很高興地說。
此刻,天臺上還彌漫著未散的火鍋湯料味,夜裡的風,有種自然的涼意。
林晚星緩緩說道:“不用太擔心,你們如果不想寫,也可以把紙和筆交給我,然後離開。但我覺得,這其實是個不錯的機會,你們要不要試試,問一問自己呢?”
——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並不是很快。
起碼對學生們來說,這是段很漫長的時光。
男生們開始有在猶豫,因此他們保持拿紙筆的“木頭人”狀態有一段時間。
然後,第一個人動瞭。
付新書拖瞭張椅子,坐到火鍋桌邊,推開一些調料碟,開始寫字。
好像有第一個人占位以後,男生們就意識到要趕快行動起來,不然連寫字的座位都搶不到瞭。
於是呼啦啦地,他們拖塑料椅的拖塑料椅,搶不到塑料椅地開始扒拉天臺的磚堆,實在沒地方的,就幹脆席地而坐。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寫得很快。
畢竟可選擇的范圍太廣,想去吃的、想去玩的、想擁有的……
世界五彩斑斕,而他們又那麼年輕,實在有太多事可做瞭。
祁亮很有個性地把“混吃等死”寫在第一位。
秦敖則正好寫到“想賺100萬”。
林鹿保持瞭“想吃南翔小籠”的願望。
而陳江河在寫“想去溫佈爾登看場球。”
筆尖和紙摩擦,天臺上有很小的沙沙聲。林晚星轉瞭一圈,來到王法身邊。
教練從她和學生們聊天開始,就給自己找到瞭天臺上唯一的躺椅。他既沒抽煙,也沒玩手機,隻是閉著眼睛,躺在夜色中,仿佛睡著瞭。
林晚星從撕開的草稿紙裡拿出一張,擱到躺椅的扶手上。
他沒有睜開眼,睫毛投下一小片濃密陰影。
聽他呼吸勻稱。
林晚星又悄悄拿瞭支鉛筆,壓在草稿紙上。
就在這時,王法睜開瞭眼。
他們四目相對。
青年是淺瞳色的典型,鼻梁又高又挺,皮膚很白。以至於在這個朦朧夜色的瞬間裡,林晚星懷疑他是不是有點混血。
這種問題是沒由來的,畢竟女孩欣賞帥哥的心情也是沒由來的。
林晚星笑著眨瞭下眼,示意他扶手上有紙筆。也沒給王法說話的機會,她就轉身離開瞭。
時間總是一開始過得很快,然後越來越慢。
寫這100件事真正的困難,是從後面開始的。
在頭腦風暴的隨意書寫後,面對接下來紙上的的大片空白,好像到瞭要再想想的時候。
林晚星翻瞭翻今天買的零食,拆瞭一袋上好佳栗米條,草莓味兒的。她站在欄桿旁,邊吃,邊觀察學生們。
天臺上的人現在分散極瞭。
有人在桌邊,有人已經跑到屋子裡,還有人靠著圍欄沉思。甚至有人抓耳撓腮,試圖偷看別人的寫的東西。
林晚星立刻逮捕:“寫自己的啊,那位同學註意一下瞭。”
“那我想不出來瞭啊!”剛探頭就被逮捕的俞明同學說。
“那寫滿100項瞭嗎?”
搖頭。
“50呢?”
還是搖頭。
“再想想吧……”林晚星說,“或許放大一下范圍,比如你們未來想得到什麼、想做什麼、想從事什麼行業,都可以寫下來。”
“想上天也行嗎?”
“我覺得沒問題啊。”林晚星又說,“這是你們的未來,想象中的世界可以有一切瑰麗可能,但希望你們盡可能多想想,我到底要做什麼。”
空氣裡靜悄悄的,男生們又開始盡力再寫點。有些胡編亂造,也有些認真思索。
分針又向前劃去幾格。
忽然,俞明四腳朝天,直接躺平在水泥地上,長嘯一聲:“我寫不出來瞭!”
學生們也都接二連三放下筆,
這時,林鹿像實在忍不住似地開口:“老師,我跟你說實話吧,不是我們打擊你的積極性啊!”
“啊?”
“類似你這種課,我們以前就上過,你不就是想讓我們找到人生目標嘛!”
鄭飛揚:“對,我們有心理健康課,還做過那個什麼職業什麼考試?”
林晚星倒不意外,現在高三的話,學校很自然有對於畢業生人生啊、目標啊、選擇之類的指導課程。
“職業興趣量表這種,MBTI?”林晚星饒有興致地問,“那專業程度很高瞭啊。”
“我記不得瞭啊,反正很多題的。”林鹿說。
“哦,那你覺得,這種課有用嗎?”林晚星問。
“要說實話嗎?”林鹿弱弱地。
“說嘛。”
“我覺得沒什麼用。”林鹿拍拍胸口,“我們已經百毒不侵瞭,你懂吧,這些沒用的。”
“對啊,很多東西就不切實際啊。”秦敖理直氣壯地說,“小學老師讓我說未來理想的時候,我還說想當科學傢呢,那我是那塊料嗎?”
“如果我們想幹嘛就能幹嘛,想要什麼就有,確實能上天瞭。”陳江河很冷漠地說。
“你們也這麼覺得嗎?”林晚星看向那些沒發言的其他人。
學生們互相交換眼神,沒人說話,最後,林晚星看向付新書。
“林老師。”付新書抿瞭抿唇,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般的說,“我們和你不一樣,你肯定做什麼事都很順利,而我們,很多事都做不到的。就算寫這麼多,確實想的時候很開心,但很多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大部分也都隻是站在路口想想,想想嘛,就夠瞭。
“嗯。”林晚星認真聽取他們的觀點。
“那你讓我們費這勁兒幹嘛?”
“首先,我沒有想幫你們找到人生目標。畢竟這個命題很大。”林晚星放下手中的零食,輕輕搓瞭搓手上的碎屑,說,“關於這個,我這兒有一句話,正好可以背給你聽。它來自於我們‘人本主義心理學’創始人亞伯拉罕·馬斯洛。把這句話翻譯成中文,是這樣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是一項罕見的、難以達成的心理成就。”
學生們靜瞭下。
祁亮咂咂嘴,品出瞭味道:“老師,你這個翻譯成中文,就很有逼格。”
“比引用名人名言更裝逼。”
林晚星被逗笑瞭:“但這是事實啊。”她說,“我們普通人從小到大,隨著人生和閱歷積累,會不停萌生出很多新想法。我小時候就想當個路邊卷棉花糖的,後來我長大瞭,又不想幹這個瞭。所以那些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然後畢生努力實現的人,真的非常非常瞭不起。那確實是他們的天賦,是偉大的心理成就。”
“既然這樣,你讓我們寫這些是幹嘛,就讓我們想想?”秦敖抖抖手上的稿紙說。
“不啊。”林晚星轉頭望向付新書,很溫和地說,“我是想說,如果這裡有你們認為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那就劃掉它。”林晚星說。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現在,請你們劃掉你們寫的10件事。”晚風裡,林晚星很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