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賽期中,隨著隆冬到來的,還有學校期末考試。
10月月考後,學生們經歷瞭11月和12月兩次考試。
總體來說,他們的排名提升瞭一、兩百名左右。雖然大傢進步的幅度不太一樣,但還是比較明顯。
這是傢長們放心讓學生們繼續踢球的原因。
不過考試這件事落在文成業身上,就不太一樣瞭。
文成業的期末考試成績,下降瞭一百七十多名。
這是個很微妙的分數。
他似乎沒有作弊,自己完成試卷,所以成績下降到正常水平。但還有一種可能是……
林晚星分發完期末試卷的晚上,和王法兩個坐在天臺上,和王法分析這件事。
王法:“你在擔心文成業爸媽上門來找你算賬?”
林晚星:“那確實有點擔心,但目前人傢爹媽也還沒找上門嘛!我就是覺得他這個分數很怪。”
“小林老師可以直接點,你覺得文成業故意答錯點題目,讓自己成績顯得沒那麼誇張,好讓你別找他麻煩?”
“哎,我沒想找他麻煩,而且就算我這麼認為,也沒有證據。”林晚星飲瞭口今天的茶,雙手捂著杯壁取暖,“再說,就算有證據又怎麼樣呢?”
她有些緩慢地說著。
文成業加入後,大傢一起生活瞭這麼多天。
他從一開始的格格不入,到現在逐漸融入。
他會開始寫作業,而不是敷衍地交張白紙。
球場上,他也能和大傢一起完成戰術配合,而不是一個人不管不顧地想幹什麼幹什麼瞭。
學生們之間仍然會吵吵鬧鬧,但大傢都有共同目標,他們要拿下來年後對陣禹州銀象的比賽。
好像從少年到成年,大傢的改變就是學會彼此容忍。
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王法聽到這裡。忽然問:“你想改變什麼?讓文成業主動不作弊,或者去自首?”
林晚星拍瞭下桌:“好問題,教練問到點子上瞭!”
桌上盛滿茶水的玻璃杯跳瞭跳,王法也微怔瞭下。
林晚星:“答案還是,我不知道。”
冬夜暖黃的燈光,落在王法的臉上。
就像你不知道,要找到關於足球的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想文成業或者這些學生們,成為什麼樣的人。
但我覺得,還可以多點耐心,再看看。
——
林晚星站在講臺前,佈置屬於足球隊學生們的期末考核試題。
——足球是為瞭勝利。
她在黑板上,寫瞭這麼一行字。
“足球是為瞭勝利?”
“誰跟你說足球就是為瞭勝利的?”
“什麼意思,我們期末考試就一行字?”
教室裡炸開鍋,學生們聲音此起彼伏,他們意見很多,聲音比樓上奶奶炸油餅更激烈。
林晚星慢條斯理抹著手上的粉筆灰,等他們嚷嚷完瞭,教室恢復平靜,她才說:“對,我們這學期的期末考試,就是這道題目。”
“你管黑板上這個叫題目?”
學生們開始抗議。
林晚星笑道:“不行嗎?”
“那你要我們幹嘛?”
“寫作文嗎?”
學生們咬著筆頭,懵得很,開始胡思亂想。
“我知道!踢贏比賽,證明這道題目?”林鹿靈機一動。
林晚星笑瞭:“倒也不是不可以。”
“啊?”
男生們異口同聲,響亮的疑問在小教室內回蕩著。
“怎麼瞭嘛?”林晚星揉揉耳朵,問。
“不是,老師你這到底什麼意思啊?”
林晚星站在講臺上,學生們表情很茫然。
“這就是一個主題,你們可以用你們想要的方式完成它。”
學生們很莫名其妙。
對於這個期末試題題目,他們一開始不覺得有很多話想說。
他們下意識想贊同,覺得“這不是廢話”;可再多想一些,又認為“也不能完全這麼講”。
所以大傢面面相覷,屬於一口氣提上來,又吐不出來的階段。
這確實是個很鉆牛角尖的問題。
人為什麼要學習,為什麼要踢球,甚至再終極一些的,人為什麼要活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回答,也或多或少思考過這些內容。
但大部分時間,對於男生們,他們的回答都類似於——
“踢球哪有這麼多為什麼?”秦敖反問。
“老師我覺得你就是容易想太多。”林鹿也支支吾吾地說道。
林晚星並不否認他們這麼說是有道理的。hτTΡδ://WωW.hοИGㄚυē㈧.CοΜ/
“但偶爾在期末的時候,聊聊這個問題,也挺有意思的。”林晚星看向教室角落,王法不知何時,也坐在瞭那裡。
“沒為什麼啊。”秦敖說,“當時我們教練來挑人,小學體育課,我可小瞭,教練說我是塊足球料子,讓我試試,我就踢瞭啊。”
鄭仁舉手:“我爹是老球迷,送我去教練那踢球的。”
“教練?”
林晚星聽到學生們口中不約而同的那個人,有些好奇。
“對啊,之前小學的時候,我們都是跟著教練在工人文化宮那的小足球場踢球。”林鹿說。
“我是當時爸媽下班晚,給我隨便報瞭個班,我們教練開足球培訓班的。”這是俞明的回答。
“原來你們從小學開始,就在一起瞭啊。”林晚星有些感慨。
“老師你有點惡心,什麼叫從小學開始就在一起啊?”
“那怎麼說?我換個詞,青梅竹馬?”林晚星笑道。
男生們臉上嫌惡表情更甚。
“我可不是,我初中才和他們一起的。”馮鎖講。
“對,這逼後來來的。我們之前小學可猛瞭,土猛土猛的,就放學踢球,也沒訓練賽,但出去跟別人踢總贏。”秦敖講起往昔的光榮故事,顯得興致勃勃的,“後來我們不是讀初中瞭嘛,有些人不在一個學校瞭,門將和後衛就換人瞭。”
提到後衛時,文成業投來冷冷一瞥。
看來,他也
是後來加入的。
“那你們初中的教練呢?還是之前那位嗎?”
“對啊,蔣教練就是我們那個初中的體育老師,之前的足球培訓班是他搞的校外班,後面沒啥人上足球課,他就把培訓班關瞭,專心帶我們。”付新書繼續說道。
“蔣教練。”林晚星回味瞭下這個姓氏,笑問道,“那你們初中比賽猛不猛啊?”
“你這不是廢話嘛,當然猛,我們那會兒可是拿過省長杯亞軍的!我們賊JB強。”林鹿嚷嚷道。
“那是老子強,又不是你強。”秦敖昂首道。
“省長杯射手榜頭名,是你嗎?”
祁亮慢悠悠的聲音傳來。
秦敖立刻轉頭警告他。
林晚星站在講臺上,窗外飄來帶著雪菜肉絲面味兒的風。她聽著學生們吵吵鬧鬧講那些過去的事情,也不覺得餓。
“後來你們一起進瞭高中?”她想起先前體育組錢老師曾講過的一些事,忽然問。
“對,教練幫我們談瞭高中特招條件,我們足球成績也好,就一起被特招進瞭宏景八中,讀上高中瞭。”
“教練帶你們讀的高中?”林晚星有些意外。
“對啊,也不知道老頭在想什麼,反正就說我們最好的出路還是讀高中。”秦敖答。
“他沒送你們去什麼青訓隊嗎?”林晚星不由得問出心中的疑惑,“我第一次見陳江河的時候,他就在被球探忽悠。你們既然初中踢得不錯,教練沒帶你們去職業青訓隊試訓過嗎?”
聽到這個問題,學生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搖瞭搖頭。
這時,林晚星心中對教練的模樣,有瞭個大致概念。
蔣老師對足球很有熱情,想打造一支屬於自己的球隊,所以從學生們小時候就挑選他們,培養他們。可慢慢地,隨著學生們長大,教練對於該怎麼樣培養他們,又有瞭動搖。
在林晚星看來,是他親手給他們選瞭足球這條路,也領著他們走瞭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他真心認可這條道路,那該努力引導學生們走上真正的職業足球之路,但那位教練卻沒有這麼做。
他送他們所有人上高中,他認為他們必須得讀高中,一個都不能少,也這麼做到瞭。
“那後來呢?”林晚星問學生們,“你們讀瞭高中以後,教練還在初中教足球嗎?”
“進瞭高中後,蔣教練一開始還來看我們比賽,指導我們,後來就沒啥聯系瞭。”付新書很平靜地說。
教室裡再度安靜下來。
好像故事的結局理應如此。
老師或者教練,大傢都是學生們生命中的過客。就算彼此相伴成長過很長一段時間,但分別以後,很容易慢慢淡瞭。
“你們之前都沒提過蔣教練,下次有機會請他來看我們踢球呀。”林晚星笑著說道。
“蔣教練,他……”林鹿突然回頭看著王法,然後說,“他也突然有一天跟我們說要去永川搞青訓,然後就走瞭。”
付新書說得很平常,林晚星也是到現在才終於意識到,學生們得知王法要離開後的平靜從何而來。
他們確實已經經歷過。
林晚星有那麼段時間沒說話。
“我們已經是成熟男人瞭,經歷過的場面比你想得多。”見氣氛沉悶,鄭飛揚主動說話,活躍一下。
縱然心中感慨,林晚星還不由得被那個“成熟男人”逗樂。
“那有沒有哭啊?”她問。
“肯定啊。”秦敖指瞭指林鹿,“他抱著教練說嗚嗚嗚別走,賊他媽喪氣。”
聊天進行到這裡,
學生們都是懵懂的面容。
問他們為什會要踢球?
好像當初教練挑瞭他們,說他們有天賦,他們就一直這麼踢著。
小學到初中都還不錯,上瞭高中,一直以來的引路人突然離開,他們驟然失去瞭人生的方向和目標。
在那座始終與他們格格不入的高中裡,他們一步步走到瞭今天。
“校長後面不搞校園足球工程瞭,蔣教練走後,你們沒有繼續踢瞭?”
“和教練沒什麼關系,那年反正反正出瞭點事,我們就沒踢瞭。”秦敖看瞭眼付新書,直接說道。
“什麼事?”林晚星說。
“你問題太多瞭,女人!”秦敖很難得閃爍其詞,轉移話題,“還是講講你的期末作業到底是什麼幺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