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男生們皆是一震,他們正好在湖邊,旁邊是幾顆歪脖子的柳樹。樹下擺著鮮花和一些祭奠用品,柳枝垂在湖面,風一吹,霎時陰風陣陣。

刑從連立刻贊同:“我早這麼覺得瞭,尤其你們系。”

“這沒辦法,我之前和老師提過,我們心理系風水肯定有問題,得找個專業風水大師來看看。”

“呃……好。”刑從連這麼說。

林辰在湖邊站定,他仰頭,深深望向不遠處的一棟老樓,然後轉頭對他們說:“其實林晚星的離開,與我們有一定關系。”

王法和學生們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關系不大,我們不背鍋。”刑從連強調。

“永川大學之前發生瞭校園連環自殺案,因此當地警方重新提調瞭前案相關檔案,看是否有關聯。林晚星離開那天,作為舒庸教授自殺案的相關人員,再次接受瞭核查,這應該是促使她離開的最直接原因。”

“兩個案子真的有關嗎?”

“調查中未發現相關聯系。”

“那我們老師她為什麼要走?”

秦敖完全不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完全信任林晚星,所以無法理解她因為被調查就走人?

“警方調查誘發瞭她的創傷性記憶嗎?”王法問。

“這應該是她離開的一方面原因。”

“舒庸教授的自殺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聞言,林辰深深地看著他們。

從湖邊向前,林辰帶他們來到一棟民國年間風格的老樓。

那是老式磚樓,門口花壇有一株繁茂的紫色三角梅,掩映著一塊銅質門牌,上面是“永川大學·心理系”幾個字。

林辰看瞭眼兩位男生,沒有避諱他們的意思,踩著吱吱呀呀的木樓梯,將他們一起帶上樓。

五樓走廊上安著老式琉璃花窗,因此顯得格外幽暗。

水磨石地板,暗紅色木門。

王法盯著木門上的黃銅把手,很快明白過來:“這裡是……”

“舒庸自殺的辦公室。”林辰看瞭眼時間,像在等什麼人,“他自殺前,和林晚星在這裡見過一面。林晚星離開後,舒庸反鎖瞭辦公室,給林晚星發瞭一條信息。也因為這個原因,林晚星是最先發現舒庸屍體的人。”

“什麼信息?”

“再見吾愛。”

王法猛地看向林辰。

林辰推開辦公室的門,腥濕湖風灌入,滿地卷帙飛揚,整個空間像是被完全封印在舒庸死亡的那個時刻。

辦公室裡有扇窗,林辰望著窗外的小路,說:“來這棟辦公樓的路隻有一條,那天晚上下著雪,舒庸自殺的時候面朝窗外。林晚星如果收到信息趕回來,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辦公室裡靜得嚇人,仿佛有踩雪的咯吱聲響起,女生抬起頭,燈光昏黃的室內,老師懸掛在梁上。

她先是不可置信,然後瘋狂地跑上樓,絕望呼喊求救,不顧一切地撞門……

很顯然,這不是絕望的自殺,而是蓄謀已久的死亡盛宴。

舒庸窒息的那段時間,說不定還在享受林晚星的哭嚎。

直到保衛處姍姍來遲。

她看到的就是懸掛在梁上的冰冷屍體,以及坍塌的全部文獻著作。

舒庸的遺書就放在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

雪片從窗口卷入。

可從那一刻開始,林晚星的世界完全黑暗瞭。

“是的,舒庸死前向林晚星告白,他知道林晚星會拒絕他。但沒關系,他會把林晚星永遠釘在他的標本盒上,享受死後的一切,”林辰這樣說。

四周像死亡一樣寒冷。

但有時活著,比死更冷。

王法感覺世界像碎片般簌簌剝離落下。

他看過那封郵件裡的東西,他以為那就是有人單純造謠林晚星,什麼也不信。

他從沒想過,這件事還有另一個更恐怖的可能性。

信裡有一部分內容,是真的。

“那個死掉的老男人,愛我們老師?”文成業用冰冷的語氣問道。

“我肯定不會把這種感情定義為‘愛’。那會兒林晚星拿到瞭全獎,畢業後就會出國留學。舒庸知道再也留不住她,所以用這種極度畸形而變態的方式,想要鎖住她的靈魂。”林辰說。

“我們老師知道這事兒嗎?”秦敖忽然開口。

“她知不知道這一點並不重要,因為被舒庸愛上的那一刻起,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有罪的。”

林辰的聲音明明很輕,王法聽來卻震耳欲聾。

那些隱秘背德的情愫,炙熱的欲望,舒庸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隱藏。

更可怕的是,舒庸不止想讓林晚星知道他的愛,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那封群發郵件,到底是誰發的?”王法問。

林辰用贊賞的目光看他一眼,然後看瞭看時間。

走廊內響起腳步聲,辦公室門口,有人用震驚的目光看著他們。

“你們怎麼進來瞭?”他問。

來人是個男生,穿著簡單,但身材高大魁梧。他露出在外的小臂很是精壯,目光中充滿力量。

“這裡之前出過命案,封瞭很久,你們闖進來幹什麼?”男生直接走進來趕人。

“我們在等你,向梓。”林辰轉過身看向對方,打瞭個招呼。

“向”姓並不多見,王法很快想起,曾經在永川東明湖畔,聽到這個名字後,林晚星的情況就很不對勁。

王法立刻意識到什麼,他攥緊拳頭,林辰卻淡淡地看他一眼,搖瞭搖頭。

“是我讓付郝喊你過來的,走吧,我們一起去喝點東西。”林辰對向梓說。

就這樣,原本的5人旅行團有瞭新成員。

林辰帶著他們一行人,來到學校咖啡廳,找瞭個角落坐下。

“又需要多巴胺嗎?”刑從連咂瞭咂嘴,問道。

“倒也不是,就覺得在公共場合聊天,大傢都會比較心平氣和一點。”林辰說。

向梓渾身緊繃。

王法臉色鐵青。

學生們不明所以,欲言又止。

“我來分別介紹一下吧。”咖啡上桌,林辰開口,“這位是向梓,我們學校的心理學博士在讀。”他停頓瞭下,看向向梓,“這三位是林晚星的朋友,以及學生。他們很關心林晚星在碩士最後半年發生的一些事。”

向梓長得很硬朗,像早已猜到什麼,他目光冷峻地掃瞭一圈,目光中滿是輕蔑:“我隻知道,林晚星勾引瞭舒庸教授,破壞瞭他的傢庭,使他飽受內心折磨,最終選擇自殺。”

秦敖一拳錘在桌上。

林辰看瞭秦敖一眼,男生立刻噤聲。

“是嗎,可是付郝說,在舒庸教授死後,你多次以各種理由向校方舉報林晚星。後來你又寫瞭很詳盡的調查報告,匿名發送給很多校友,我認為你是最瞭解內情的人。”林辰說。

王法早就猜到,他死死地盯著向梓,越是憤怒也越是冷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用否認。”

向梓看瞭眼刑從連,問,“警察現在在幹嘛,審我?”

“別緊張,我們隻是回母校來喝咖啡的。”林辰站起來,和刑從連換瞭個桌子,給瞭他們足夠的談話空間。

學生們有些不明所以。

王法知道,林辰是想把這件事交給他自己問清楚。

整個卡座空間霎時一靜。

向梓搶先開口:“你們怎麼突然想到來瞭解林晚星,是新的‘受害者’?”

秦敖和文成業的拳頭都攥得緊緊的,但沒有再沖動。

王法看著對面的人,雖然心中怒不可遏,但還是說:“她不辭而別,我們都比較擔心。”

“不用擔心,林晚星這種女人,去哪都能混得開。”

王法深吸瞭口氣,冷靜問道,“向博士,我看瞭你寫的郵件。你郵件上說,林晚星一開始就引誘舒庸教授犯瞭‘大錯’,目的是讓舒庸教授在學術道路上幫助她?”

“同一個老板帶的,你知道林晚星發瞭多少篇SCI嗎?她的那兩篇頂刊,教授都找瞭相關研究方向的專傢給她當通訊作者,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我們有別的同學,都快延畢瞭才整出個二作的文章。”

王法不瞭解學術圈的規矩,但他完全能想象,林晚星的優秀有多麼招人嫉妒。

而舒庸太懂這些學生瞭,他從很早的時候,就為林晚星設瞭一個巨大圈套。隻需要一點點小小助力,林晚星的一切成績就會為人質疑。

舒庸,很可能利用瞭向梓。

強忍著心中的惡心,王法繼續問道:“但那應該是很隱秘的吧,我是說,林晚星和舒庸教授的感情,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你在懷疑我?”

王法想瞭下郵件中的內容,直接拿出手機,打開一篇文章,屏幕放在桌上,推給向梓,“你在郵件裡提到林晚星發表的論文,裡面有舒庸教授和林晚星之間的關鍵證據。它變量呈現的首字母是:LWXLOVESY,但我不太明白這篇論文。”

向梓掃瞭一眼手機,說:“這是一篇關於道德啟動效應對親社會行為影響的研究。大概指通過快速呈現一些詞匯,或者一些正向的道德故事,來鑒別這些正向的材料對人的親社會行為是否有促進作用。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是說,看瞭‘路不拾遺’‘舍己為人’故事的學生,是否會捐更多的錢。”

“首字母非常隱晦,甚至可以說牽強附會。你說這是林晚星勾引舒庸教授的手段,但這個信息你是怎麼發現的?”

向梓臉色陰晴不定。

“我想知道,舒庸教授自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發現瞭他對林晚星的感情?”王法問。

聞言,向梓猛一砸桌,拔高音量,暴怒而起:“老師一直都非常痛苦,你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王法說話時齒頰發冷,思維卻愈加冷靜清晰。

指節輕輕敲擊咖啡店的玻璃臺面,一下、又一下……

《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