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奪玉 第13章

白雪嵐不想顯得過於殷勤,拿捏著分寸,將宣代雲送到庭前階下,就止瞭步。

他回到廂房,宣懷風依舊躺著,似乎猜到他又會回來,故意斜歪在枕上,用背對著外面。

白雪嵐走過去,在床邊坐下,啞然失笑,「你這個樣子,倒像被我強搶回來的大姑娘,留過洋的公子,怎麼這樣扭扭捏捏?也好,你願意和我耍小脾氣,我是很高興的。」

宣懷風受不住他這些話,霍地轉回來,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他,卻半天也找不到夠厲害的話,氣得怔瞭半天,隻好恨恨的說,「我沒見過比你更不要臉的。」

白雪嵐不以為忤,故意輕佻地笑著,「我當然要臉,這臉比尋常人的還厚一點,可以擋風的,不信你摸一摸?」輕輕拍瞭自己的臉頰兩下,「你摸摸。」

宣懷風這輩子沒遇過這麼怠惰無恥的人,越罵他,他反而越得意瞭,竟是無從招架,俊臉氣得通紅,每一根線條都繃得緊緊的,把頭扭到一邊,咬著牙不說話。

白雪嵐笑瞭一陣,又從床邊櫃子上抽出一把杭州綢扇,展開來,邊玩邊說,「好啦,我就告訴你,別和我玩這些欲擒故縱的把戲,你要想不開,外頭就是池塘呢,院子裡還有幾口井,大可以學珍妃的樣,一頭栽下去瞭事。我這個人呢,雖然沒心沒肺,不過還講點義氣,你給點面子給我,我就給點面子給你,好不好?」

宣懷風最恨他這種大模大樣,一點也不把別人的權利放在眼裡,倔強的扭著頭,不想答話。

白雪嵐不管他搭理不搭理,自己往下說,「你既然答應瞭當我的副官,當瞭我下屬,少不瞭先給你定幾個規矩。第一,稱呼上,我們要講一點上司下屬的高低,不許你再白雪嵐白雪嵐的叫,以後叫我總長,稱呼我的時候不要用你,要說您。第二,也是很尋常的一點,我發你工錢,你就要聽我的話。第三,副官是貼身職務,你以後要探親、會友,都要先和我請示,不然我有事派你,又找不到人,算怎麼回事?這三點,你都聽見瞭?」

他停下來,看著宣懷風的側臉。

等瞭一下,又問,「你聽見沒有?」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往他的俊臉上輕輕一拍。

宣懷風早憤怒得說不出話,覺察有東西拍過來,轉頭張嘴就咬。

白雪嵐連忙抽手,卻晚瞭一點,大拇指上一痛,已經被宣懷風緊緊咬住瞭。

白雪嵐疼得眉頭直皺,身不由己站起來,用另一隻手去掐宣懷風牙關,「松口。」

宣懷風本來想狠咬一氣的,卻鬥不過他老虎鉗子似的手勁,牙關劇痛,隻好松開。一松開上下牙,白雪嵐立即把大拇指抽回去瞭,吃疼地皺眉看瞭一下,拇指上咬出幾個小小的血印子,不由怒上心頭,手高高舉起來。

在半空停瞭一會,究竟沒有大力扇下去。

狠狠地收瞭。

他找瞭一塊白毛巾,裹著自己的指頭,悻悻坐回來,「張嘴就咬,是貓狗的本事,你要把自己當貓狗看待,行,我由著你。」

見宣懷風又躺下去,用背對著他,白雪嵐聲音越發冷冽,「我可有言在先,對待小貓小狗,我可是喜歡用籠子項圈的,說不定還像馴獸師那樣,偶爾用一下鞭子。」

宣懷風不管他說什麼,始終躺在那裡,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

白雪嵐又說瞭幾句威脅的話,宣懷風似乎更煩瞭,用手摸索著被子往上扯,好像要把臉和耳朵都蓋起來。

白雪嵐本想著不管怎樣,第一天總要和和氣氣,絕不要真的鬧出大問題來,看著宣懷風要扯被子蒙頭,不知為什麼,按捺的火氣一下子竄起來,忽然青紫瞭臉,暴喝道,「你以為自己還是司令公子是不是?」

兩手伸過去一扯,把朝裡躺著的宣懷風整個硬翻過來,擰住他的下巴,咬著牙說,「宣懷風,你再敢這麼不識抬舉,我就不客氣瞭。」

宣懷風本來就虛弱,被他這樣一掀,身子像散瞭架似的,下身一陣陣抽疼。

臉上逸著痛苦神色,瞪著白雪嵐大聲問,「你什麼時候抬舉過我瞭?哦,昨晚的事,想必就是你的抬舉?那可真多謝瞭!」

白雪嵐兇神惡煞似的魔王樣,被他這麼一瞪,竟連骨頭都有些酥軟似的,鐵青的臉,漸漸恢復瞭顏色,慢慢的,竟帶出一絲笑來。

他溫柔地看著宣懷風,把擰住下巴的力道放輕瞭,不好意思地呵瞭一聲,低聲說,「和你鬧著玩的,怎麼真像要和我吵架的樣子?你身子還沒好,就要和我鬥氣嗎?」

他這個陰晴不定的脾氣,向來是宣懷風最忌憚又最無可奈何的,隻能不屑地哼瞭一聲。

白雪嵐又說,「你看,我的手都被你咬出血瞭,怎麼說,還是我吃瞭大虧,你心裡還不足?」

宣懷風實在不知怎麼對付這百毒不侵的傢夥,索性什麼也不說,把視線釘在墻上的一個地方。

白雪嵐哄著他笑道,「宣大少,你就賞臉說句話吧。你不說話,我可要親你瞭。」

宣懷風一驚,眼神又落在他臉上。

白雪嵐得逞似的笑起來,「你這樣看著我,真害我把持不住。」

低下頭。

宣懷風趕緊把臉轉到一邊,無奈他在白雪嵐壓制下,再躲也躲不到哪裡去,臉往邊上一擺,白雪嵐的唇也追過來瞭,不由分說地覆上去,四片唇貼在一起。

熱熱的陌生的氣息,直往口腔裡鉆。

宣懷風大怒,用手去摳白雪嵐的眼睛鼻子,白雪嵐避都不避,一把抓住他右手腕,竟還嫌不夠,幹脆把他左手腕也抓瞭,按在頭頂上。

這樣一來,反而更方便瞭些,用一隻手把宣懷風兩隻手腕都抓住按著,另一隻手鉆到衣服底下,沿著腹部肌肉線輕輕摩挲。

宣懷風愈發被動,臉不管往哪邊轉,都擺脫不瞭白雪嵐如影隨形的追索。

牙關早被撬開瞭,柔軟又堅硬的舌頭在裡面亂舔亂掃,他恨不得一口咬斷它,牙關一開,白雪嵐卻趁機進得更深,像要到達喉嚨似的往最裡面撬著。

又酥又癢的異常感,讓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

宣懷風忍不住想咳嗽,卻怎麼也咳不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實在無計可施瞭,隻能抬腿去踢白雪嵐。

偏偏這姿勢是絕不容易踢到上方的男人的,而且腿一張,昨晚受傷的地方就抽疼得讓他眼冒金星,反而讓白雪嵐拿住機會,把身子卡到兩腿之中,笑著揶揄瞭,「自己把腿張開瞭,這算怎麼回事?」

低頭又是深吻。

宣懷風打又打不過,踢又踢不到,還被吻得頭腦發脹,心裡那股挫敗、氣憤、屈辱、用什麼字眼也形容不瞭,一瞬間,黑曜石似的眼睛上就覆瞭一層濕漉漉的霧氣。

這又讓白雪嵐發覺瞭,可恨的笑著打趣,「你可不要哭,你哭瞭,我就要真把你當女人看瞭。」

一邊說,一邊挪著手,摸到衣下的乳尖,來回打著圈圈。

宣懷風雖然和林奇駿相知多年,卻是近乎柏拉圖的性質,身體十分青澀,昨晚在麻痹中,還不算清醒,此時卻是絕對清醒,那感覺更不堪瞭,白雪嵐揪著乳尖輕輕一扯,宣懷風「嗚」一聲,猛地倒抽一口氣,渾身劇顫。

白雪嵐停瞭吻他,把頭往後拉開一點點距離,朝他露出極曖昧的笑容。

宣懷風臉頰驟然漲紅瞭。

他知道自己是在竭力反抗的,心裡卻忽然充滿瞭慚愧羞恥,似乎做瞭很見不得人的事,這種強烈到可怕的意識,讓他甚至在白雪嵐面前都無法抬頭瞭。

宣懷風不再恨恨地瞪視白雪嵐,濃密的睫毛垂下去,激烈地顫動著。

白雪嵐輕聲問,「你怎麼瞭?害羞嗎?」

他在衣服下作惡的手又開始遊走,似乎打算從胸膛往下移動。

宣懷風立即抽瞭一口氣,小聲說,「你不要這樣。」

白雪嵐明知故問,「不要怎樣?」

宣懷風不做聲。

白雪嵐見他雪白的牙齒露出一點,幾乎要把花瓣似的下唇咬出血瞭,把手從衣服裡抽出來,撫著他的下巴,很柔和地問,「我別的都不做,隻小小的親你一下,可以嗎?」

宣懷風一直沒把漂亮的眼睛抬起來,沉默到白雪嵐幾乎以為他不會做聲瞭,他才冷冷地說,「現在不是你說瞭算?我說可以或者不可以,又有什麼區別。」

白雪嵐不和他爭辯,朝著他溫柔地笑笑,「好,你說沒區別,就是沒區別。」

把唇覆下去,虛虛地罩住。

這次像換瞭個人似的,一點要強吻的意思都沒有,舌頭也沒用上,規規矩矩的,竟然真的隻是唇貼著唇,蜻蜓點水似的,很溫柔地吻著。

宣懷風垂著長長的睫毛,一直沉默著,任他想如何就如何。

等白雪嵐親完瞭,宣懷風才緩緩把眼瞼抬起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個正著,白雪嵐忽然又恍瞭恍神。

宣懷風看瞭他半日,才低聲問,「你心裡,是打算把我當戲子一樣玩弄?」

白雪嵐說,「看你的意思。」

宣懷風問,「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白雪嵐笑瞭一笑。

宣懷風問,「你笑什麼?」

白雪嵐笑著說,「我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總算輪到你來猜我心裡想什麼瞭。」

他這樣一答話,宣懷風徹底沉默瞭。

令人心動的眼睛又緩緩垂下去,身體僵硬著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著呼吸,簡直像一尊俊秀的雕像。

白雪嵐好不容易等到宣懷風這樣正正經經和自己私下對談,倒有些懊悔自己一下子把路給堵住瞭,正思索著怎麼想個法子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兜回來。

剛要開口,房門傳來敲門聲。

白雪嵐隻好暫時作罷,從宣懷風身上起來,問門那頭,「什麼事?」

聽差在外面答話,「總長,有一個客人來瞭,說想請見您。」

通常聽差通報,都會把客人名字報上,白雪嵐聽外頭這樣一說,知道來的不是普通客人,走過去開瞭門,往走廊那邊走瞭幾步,才問那聽差,「哪個客人?」

聽差半躬著身子,小聲說,「是年處長。他今天打瞭多次電話過來瞭,照您的吩咐,都回答說您不在,也不知道您到哪去瞭,他像是有什麼急事找您請示。現在又趕著到瞭公館,再三請見,我就想,終歸要通報您一聲。」

白雪嵐玩味地一笑,「我猜他也該來瞭,很好,把他請到書房,我在那裡見他。」

打發瞭聽差,他卻不急著往書房去見年亮富,先繞到廂房窗邊,悄悄往裡面看。

宣懷風居然沒繼續躺著,找瞭個床角坐著,兩手抱著膝蓋。

白雪嵐看瞭一會,宣懷風的姿勢一點都沒變,睜著大眼睛,似乎想東西想得出神。白雪嵐知道宣懷風一定在絞盡腦汁想主意逃出自己的魔掌,不禁有些好笑。

他躲在窗戶後面,足足瞧瞭十幾分鐘,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如此好耐性,對這種偷雞摸狗的把戲倒開始樂此不倦起來。

忽然想起年亮富,把他晾在書房裡面,也晾夠瞭。

這才不舍地收回投在宣懷風身上的目光,施施然往書房那頭走。

年亮富在偏廳等瞭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白雪嵐等到。

一見白雪嵐跨進門,趕緊站起來,畢恭畢敬叫瞭一聲,「總長。」

白雪嵐輕輕「嗯」瞭一聲,在沙發裡很愜意地坐下,打量瞭年亮富一眼,「年處長,有什麼公務?」

「總長,」白雪嵐沒請年亮富坐,年亮富自然隻能站著。他也是老公務員瞭,知道上司喜歡下屬怎麼個態度,穩重中帶著一點誠惶誠恐地說,「有一件事,實在是要緊,要向總長請示。」

白雪嵐把頭往沙發靠背上一仰,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說,「嗯,說來聽聽。」

「昨天總長給亮富下達的緊急任務,要截停扣留兩輛廣東來的走私貨車,亮富不敢輕忽,親自領著一隊人在城外埋伏,把人車都扣住瞭。總長叮囑過亮富,這兩輛車可能牽涉到嗎啡和海洛因走私,不能走漏風聲,照總長的吩咐,犯人們都秘密關到緝私監獄小牢房,不許見任何人,也不許給外界打電話。」

年亮富說到這裡,停瞭一停,悄悄瞅白雪嵐一眼。

見白雪嵐還是閉目養神,一點也沒有過問的意思,隻能繼續獨角戲似的往下說,「這些事,都是照總長吩咐來辦的,處裡的同僚都很小心謹慎,原打算等案子問清楚,一舉把幕後黑手順藤摸瓜的抓出來的,可……沒想到,有一個犯人把身份亮出來,說是大興洋行的少東傢林奇駿……」

「什麼?」白雪嵐眼睛猛地一睜,坐直瞭身子,「你把奇駿給抓瞭?」

年亮富本來就有些忐忑,這下更不安瞭,囁嚅道,「他還說,他是總長的同學……」

「當然是我的同學,」白雪嵐一口把他的話截住,口氣有些焦躁,「你太太的弟弟,懷風和他也是熟人,你難道不認識他?」

年亮富臉都黃瞭,小心分辯道,「確實看著有點面熟,但總長吩咐過這個最高級別的公務,走私犯情況復雜,無論遇到什麼特殊情況,絕對以保密為先,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把奇駿給關起來瞭?」

「是。」年亮富有些心虛地低頭。

「簡直胡鬧!」白雪嵐一掌拍在沙發扶手上,站起來。

年亮富自從遇到白雪嵐,還是第一次見他對自己動怒,嚇得心都快停瞭,傻瓜似的站在原地。

「你這個處長是怎麼當的?叫你抓幾個走私犯,你倒好,把我老同學給抓進去瞭。你是幹什麼吃的?」

年亮富冷汗直冒,「下屬是根據總長提供的車牌號碼和……」

「這麼說是我的錯瞭?」

「不不!下屬絕不敢這樣想……」

「海關稽查,情報有錯誤在所難免,如果每次情報都那麼準確,我要你這個稽查處幹什麼?身為處長,連這點分析查證的能力都沒有,見人就抓,是非黑白你都分不清!」白雪嵐在書房霍霍地來回走著,對年亮富劈頭蓋臉的嚴厲訓斥,「虧你還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傢大興洋行是正經生意人,被你無緣無故抓到監獄裡,鬧出這麼大的事,連我都丟臉!人呢?放瞭沒有?你給我鄭重上門道歉!」

「是是,下屬立即放人。」

「什麼?竟然還關著?」白雪嵐驟然停下腳,轉身對著年亮富,幾近咆哮,「年亮富,你腦子有毛病是不是?既然人傢亮明瞭身份,為什麼不立即放人?」

年亮富滿肚子委屈,哭喪著臉,戰戰兢兢說,「下屬該死,處理公務不夠果斷,太過謹慎瞭,總長說過無論何種特殊情況都要保持秘密,以免打草驚蛇,所以下屬想還是要先向總長請示,打瞭很多電話過來,但是公館的聽差都說……」

「請示個屁!責任又是公館聽差的瞭?」白雪嵐毫不客氣地沖著他吼瞭一聲,「你算什麼處長?連個科員都比不上!我真是瞎瞭眼,千挑萬選把你給當寶貝挑出來,看起來是個男人,做起事來就成瞭娘們!情況明明白白,你就不能有一點臨機決斷的本事,先放瞭再說?」

年亮富嚇得直打哆嗦,什麼都不敢說瞭,一味低著頭認錯,「是……是是,屬……屬下愚鈍,屬下處置不當。」

白雪嵐把他狠狠發作一通,覺得火候也夠瞭,顏色稍微緩和一點,走到沙發旁,重新坐瞭下去,打量年亮富一番,嘆口氣說,「亮富,別怪我罵你,你這個事,實在做得不地道。」

年亮富臉白如死人,頭點得小雞吃米似的,「亮富錯瞭,亮富辜負總長栽培,請總長原諒。」

白雪嵐冷淡地笑瞭一下,「說到底,我們都是海關的人,我原不原諒你,事情並不大。但是,」他語氣加重瞭一點,「這件事,對我們海關聲譽影響很不好。人傢奇駿原不原諒你,才是大問題。」

「是,總長教訓的是。屬下……」年亮富說,「屬下立即放人,誠懇道歉。」

白雪嵐,「你也太天真瞭,大興洋行,可不是普通商人,人傢好幾代富商呢。以奇駿那種大少爺脾氣,被丟到瞭監獄過瞭一夜,憑你這區區處長的面子道歉,怕是不頂用的。」

年亮富猶豫著問,「那總長的意思……」

白雪嵐像無可奈何似的,又嘆瞭一口氣,搖著頭說,「你這婁子捅得不小,有什麼辦法呢,我隻好幫你收拾瞭。這樣吧,你立即把林少爺放出來,帶到我這裡,我代你說幾句好話。希望他給我幾分薄面,不要把事情往上鬧。這事要讓總理知道,我也保不住你。」

年亮富感激得鼻子都酸瞭,朝白雪嵐九十度深深鞠躬下去,「總長,您對亮富,實在是……實在是恩同再造。」

白雪嵐揮揮手,「多餘的話不要說瞭,快點去辦事吧。」

年亮富像被惡虎在後面追著似的急急忙忙跑去海關監獄放人,白雪嵐就在書房裡叫人送來咖啡,熱熱暖暖地喝著等。

一個小時不到,年亮富就把林奇駿請過來瞭。

林奇駿在監獄裡關瞭一夜,白色襯衣的衣領和袖口都弄得有些臟,又驚又嚇一番後,憔悴得很厲害,眼睛裡血絲一條條冒著。

他一進門,白雪嵐就站起來瞭,快步走到房門處,叫瞭一聲「奇駿」,握住他的雙手,上上下下看瞭一番,說,「你可把我嚇死瞭,有沒有受委屈?這件事真叫人難受,怎麼查走私,把你也查進去瞭?你為什麼在貨車上?」

林奇駿仍有些驚魂未定,被白雪嵐引到沙發上坐下,聽差又送上熱茶,端在手裡喝瞭兩小口,才漸漸鎮定下來,說,「你問我,我也是一整個糊塗。那兩輛貨車是我們洋行的,送的都是法蘭西貨,是廣東老店運過來的,因為有兩件比較矜貴,我特意到城外接一接。不知為什麼,就被你們海關抓瞭。」

白雪嵐懊惱地擺手,「誤會,誤會,我真是被這些手下人氣得短命瞭,政府裡的事,官僚風氣重,不足為外人道。我也是無可奈何。」又正色道,「不過,讓你受委屈的人,我是絕不輕饒的。首當其沖,就是稽查處的人,剛剛我已經把處長給狠狠訓瞭一頓。真是不會辦事,知道你亮出身份,不立即放人,還耽擱來耽擱去,要不是我知道瞭消息,隻怕他會把你再關上幾個晚上。」

說著,瞪瞭房門口的年亮富一眼。

年亮富一路來的汽車上就已經向林奇駿道瞭數不清的歉,進瞭書房也不敢坐下,一副認罪態度地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小心聽他們說話。

一見白雪嵐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年亮富立即過來,又給林奇駿鞠瞭一個躬,很謙卑地說,「林先生,您這次受的委屈,實在是在下太魯莽瞭,該死,該死。」

林奇駿雖然有錢,卻深明官傢不可得罪,看見稽查處處長這樣低三下四道歉,心裡肅然警惕,趕緊站起來,雙手執住年亮富,認真道,「年處長千萬不要如此,你為國效忠,打擊走私,正是楷模行為。國傢正需要這種棟梁,我受點委屈,又算得瞭什麼。萬萬不可再道歉,我心裡過意不去。」

說完,又轉頭去看白雪嵐,感謝道,「這次多虧瞭你,我知道欠你一個人情。」

白雪嵐笑著搖頭,「你我老朋友瞭,說這種話太見外,我要怪罪的。」

他打個手勢,要年亮富先離開,又請林奇駿坐下來,擺出一副傾心長談的姿態,問林奇駿,「要不要先給傢裡打個電話?一夜沒有回去,音訊全無,恐怕令堂會擔心。」

林奇駿想瞭想,搖頭說,「讓母親知道瞭,怕她受驚,我索性換身衣服再回去,就當在外頭住瞭一晚賓館。我會叮囑司機不要說出去,這件事,也請你幫我保守秘密,。」

白雪嵐鼓瞭一下掌,贊道,「真是孝子。這樣也好,把事情遮掩過去,海關也不至於太丟人。我可多謝你瞭。衣服我這裡有,你洗個澡換上,我派汽車送你回去。對瞭,不如我再打個電話,和令堂說你昨晚是在我這裡逗留晚瞭,歇瞭一夜,也免得她疑心你在外頭撞見瞭什麼不好的人。」

林奇駿本來說瞭一句,「如此就多謝瞭。」

聽瞭白雪嵐最後說的話,不禁又一笑,「你這人,說話總勾引人往壞處想,我在外頭過一晚,怎麼就撞見不好的人呢?」

白雪嵐神秘地勾起唇角,「我聽說,令堂對你在外面交朋友,管得很嚴格。」

林奇駿露出個微笑,沒說什麼。

書房裡沉默瞭一陣。

後來,林奇駿像想起什麼似的,說,「對瞭,不是說你約瞭懷風昨天來公館會面嗎?我本來想過來的,看看有什麼能幫忙,偏偏遇到這事羈絆住瞭。他來瞭沒有?到底怎樣?」

白雪嵐淡淡說,「還能怎樣?唉,懷風最近,總是遇事不順。」

林奇駿也嘆息瞭一聲,「我看他這一年來,遭遇瞭不少挫折。我們這些朋友,都應該努力幫助他。」

白雪嵐點頭,「也難怪他沮喪,不久前又被學校辭退瞭。」

林奇駿說,「說到工作,我倒是幫他找瞭一份。」

手探入口袋,掏出一張小信函似的紙,展開來,讓白雪嵐看上面的文字,頗期待地說,「雖然不是洋行經理,但懷風也不是那麼挑剔的人,副理這個職位,估計他也願意做。過兩三個月,經驗閱歷長進點,我再把他升上去做經理。」

兩三個月後,母親也該回去廣東瞭。

白雪嵐把臉移過來,興致勃勃地看完,笑著拍瞭拍林奇駿的肩膀,「奇駿,我們真是想到一塊瞭。嘖,你有這麼好的職位,怎麼不早點拿出來呢?我就說懷風缺一份工作,昨晚就和他說瞭,請他委屈一點,做我的副官,他還答應下來瞭。總不能讓他昨天上任,今天就辭我的職吧?」

林奇駿像被人抽瞭一記耳光似的,好半天,才僵硬地擠出一點笑容,「果然,是想到一塊瞭。」

苦笑著,把辛辛苦苦弄到手的聘請函,廢紙一樣揉成一團,塞回口袋。

悶坐一會,林奇駿站起來說,「我還要回傢見一見母親,不久坐瞭。」

白雪嵐也站起來,「我叫聽差給你找身合適的衣服。嗯,你要不要見一下懷風,他現在住在公館裡。」

「住在公館?」林奇駿才剛轉過身,聞言站住腳,驚訝地回頭,掃瞭白雪嵐一眼,又瞭然地說,「哦,他是你的副官,自然住在公館裡。」

「不見一面嗎?」

林奇駿臉色黯淡,想瞭半日,搖頭說,「日後吧。我先把這邊的事料理瞭才行,既然在你這裡,總有見面的機會。」

白雪嵐說,「那隨你。」

搖鈴叫瞭聽差來,要他領林奇駿到裡面去,挑一套大小合適的衣服換上。

等林奇駿走瞭,白雪嵐又搖瞭搖鈴,把管傢叫瞭過來,像辦成什麼事情要慶功似的,兩隻手掌在半空中高興地輕擊一下,仰著頭思忖片刻,吩咐說,「你弄一瓶好紅酒,還有兩個玻璃杯子,送到我睡房去。」

管傢答應一聲,轉身要去辦。

白雪嵐忽然又把他叫住瞭,想瞭想,修改瞭一下吩咐,「不要紅酒瞭,還是伏特加吧,喝起來痛快。」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