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崢嶸 第25章

德國醫院三樓的病房裡,宣懷風睜開瞭眼睛。

他昨天和白雪嵐說話說到深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朦朦朧朧覺得哪裡似乎不大對,是以和殘餘的睡意做瞭一絲慵懶的較量,慢慢把眼睛張開來。

鼻子裡嗅到很安心的男性的味道,他也不用仔細轉頭,知道是白雪嵐昨晚和自己擠在瞭一床。

怔怔瞭片刻,宣懷風才知道夢中那不大對的感覺從何而來,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尷尬,思考瞭一會,用手肘輕輕往旁邊碰瞭碰,低聲說,「醒醒。」

白雪嵐是真的忙瞭一夜,睡得很香甜,然而他這種野狼性子的人,天生就帶著一種本能,不管睡得多沉,有一點風吹草動也會警醒。

宣懷風一開口,白雪嵐眼睛就打開來瞭,把手臂緊瞭緊,圈著宣懷風的肩膀問,「時候還早,怎麼就不睡瞭?」

他剛醒來,說話帶著一點鼻音,倒比往日更顯得性感低沉。

宣懷風說,「我也想再睡一會,可是你這樣,讓我怎麼睡?」

白雪嵐說,「我又哪裡礙著你瞭?」

宣懷風說,「還要我說嗎?「

白雪嵐沉默片刻,唇角微微掀起來。

臉上露出瞭然的神色,看著宣懷風側臉的眼睛,也斂去最後一絲睡意,異常的清醒而明亮起來,仿佛是遇見瞭很讓自己感興趣的事。

白雪嵐笑道,「真不是存心。你不說,我還沒察覺。「

說著,不但不讓開一些,反而在被底下慢慢地蹭過去。

宣懷風不料他有這樣邪氣的舉動,想往床邊避,但一張單人病床睡瞭兩個人,空間實在有限,再要閃避,就要跌到床下去瞭。所以他避也避不開,隻能承受白雪嵐可惡的舉動。

偏偏他現在不比從前,很難對白雪嵐生氣,不管白雪嵐怎麼調皮,也隻能無可奈何。

宣懷風就轉過頭,瞪他一眼,說,「我看你就是存心,不然,怎麼臉上露出這種得意的笑容?行動上也得寸進尺。」

白雪嵐說,「冤枉。晨勃這種事,自古有之,難道是我個人就能存心制造的?連科學傢都說瞭,但凡正常男人,都會如此。要是不信,等回瞭公館,我翻外文雜志給你看看,做個證明。」

宣懷風說,「我不是說晨……「

他覺得說出那個字實在不雅,猛地一停。

被子底下那滾燙的東西越發堅硬,隔著一層病人服的佈料,頂在自己身上,仿佛把熱都傳過來瞭,燒得皮膚一陣陣發燙。

宣懷風說,「你讓開一點。」

白雪嵐問,「為什麼?」

宣懷風說,「我是病人,在醫院裡,病人最大,我說讓開就讓開。」

他熟知白雪嵐的無賴霸道,這種情況下,白雪嵐多半是要糾纏到底的,所以語氣也不甚嚴厲。

不想白雪嵐卻很君子,竟真的起瞭身,往小隔間的浴室去瞭。

不一會,神清氣爽地返回來,伏身在宣懷風頰上親瞭一口,低聲笑著說,「在醫院裡病人最大,我聽病人的。不過在公館裡,我最大,回瞭公館,你就要聽我的瞭。」

宣懷風剛想開口,白雪嵐又補充瞭一句,「在海關衙門裡,我也最大,你還是要聽我的。」

一頓,又接瞭第三句,「至於戒毒院,那也是海關下面的機構,仍屬我最大。你依然要聽我的。」

說完,臉上露出促狹而英俊的笑容來。

宣懷風也被他逗笑瞭,說,「你也太會算計瞭,當你的下屬,可真倒黴,處處都要受你欺負。」

白雪嵐說,「受我欺負的也隻有你。別人想讓我欺負,我不會賞這個臉。」

兩人一陣說笑,便把那正常男人早上的正常反應之事,揭瞭過去。白雪嵐如此輕易放過,當然也不隻為瞭日後在公館、海關衙門、戒毒院裡欺負懷風,更因為考慮到懷風身體未痊愈,自己餓得日子久瞭,如果此時一開禁,隻怕要把懷風的身體吃垮瞭去。

所以,白雪嵐倒是處處警惕著自己,要把欲望按捺住。

宋壬聽見病房裡傳出說話聲,知道他們已經醒瞭,敲瞭門走進去,問白雪嵐話裡頗有含意地問,「總長,是不是該做事瞭?」

白雪嵐看瞭看手表,泰然自若地說,「時間很夠,急什麼。等吃瞭早飯再說。」

宋壬很聽白雪嵐的吩咐,既然白雪嵐如此說,他把頭一點,就退到門外去瞭。

等宋壬出去瞭,宣懷風問,「今天你有什麼要緊事做?」

白雪嵐輕描淡寫地說,「沒有多要緊。我看那姓展的討嫌,準備打發他上路。」

宣懷風說,「昨晚聽你一說,我知道,你今天必定對展露昭有行動的。我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既然敢說,應該都籌劃好瞭。不過有一事,廣東軍在城裡胡作非為,總理也不是不知道,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非是不想惹出大事,把現在勉強的和平局面給破壞瞭。你把展露昭殺瞭,解氣是解氣,殘局怎麼收拾?」

白雪嵐正在換衣服,以他和宣懷風如今的關系,是不需要避諱的,站在床前就把寬大的長睡袍脫瞭,隻著一條白綢短褲,露出結實漂亮的肌肉,然後撿著一條幹凈的西褲穿上,一邊往褲上環著皮帶,一邊不在意地說,「收拾殘局,是總理的事,我隻管殺人。」

宣懷風一怔,微笑著說,「要我是總理,聽見你這話,真是血都要吐出來瞭。」

白雪嵐說,「可不是,誰讓他也姓白呢?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那麼四個字,破而後立。先把人送瞭上路,再對付那些跳出來哭墳的。連你也說,現在的局面是勉強的和平,那就是虛假的。一個虛假的東西,你維持它幹什麼?堂兄是想把廣東軍穩住,爭取時間把勢力鞏固瞭,豈不知廣東軍也打著穩住他爭取時間的算盤呢。如今選舉臨近,城裡的風聲很不對勁,洋人又在向政府施加壓力,我琢磨著裡面有廣東軍那班人的手腳。」

宣懷風大概明白過來,看向白雪嵐的眼神裡多瞭一絲佩服,說,」不愧是總長,在政局上的考慮,比我周全多瞭。「白雪嵐把襯衣上的最後一顆紐扣扣好,過來擰瞭擰他的下巴,笑道,「宣副官好胡塗,這是政局的事?本總長今天殺人為瞭什麼,你心裡不明白?你是我的人,誰敢碰你,我就殺誰,這話說得清楚不清楚?」

宣懷風哭笑不得地說,「真真好大威風。我現在是跟瞭一位山大王嗎?」

白雪嵐伏下頭,往他淡色柔軟的唇上輕輕一咬,笑得邪氣而英俊,說,「寶貝,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著山大王上瞭賊船,你就是壓寨夫人的命。怎麼?不願意嗎?」

宣懷風被他揶揄得無話可說,又被他擰著下巴輕輕晃來晃去,忍不住反抗起來,曲指在白雪嵐額頭上敲瞭一記,說,「少得寸進尺瞭。我要下床洗漱,別擋著路。」

白雪嵐揉著額頭,乖乖讓開。

宣懷風下瞭床往浴室走,進到門裡,轉頭一看,白雪嵐又跟瞭進來。

白雪嵐說,「我陪著你罷。」

宣懷風說,「別鬧瞭。浴室離瞭才幾步路,怕我逃走嗎?」

白雪嵐笑著說,「對。正是怕你逃走,我不放心,要看著你才好。」

宣懷風說,「不要再玩瞭,我就不信你真這麼清閑。宋壬還在外頭等著你。」

他是知道白雪嵐胡鬧的性格的,自己身體剛剛好瞭一點,沒有興致和他胡鬧,見他真要和自己擠在浴室裡,倒有些怕白雪嵐認真發瘋,一邊說,一邊伸手輕輕推瞭白雪嵐一把。

白雪嵐順著他的手,往後退瞭一步,不一會,又往前挨瞭一步。

不管宣懷風怎麼說,他就是嬉皮笑臉,不肯到浴室外頭去。

宣懷風無奈道,「你究竟要怎樣才好?堂堂一個總長,小孩子脾氣耍一兩次,無傷大雅,耍上十次八次,就不顯得可愛瞭。」

白雪嵐微笑道,「你大人大量,就容忍我這小孩子罷。」

說著,竟真的杵著浴室裡不肯動瞭。

宣懷風拿他沒辦法,隻能由他。其實讓白雪嵐留在浴室裡,也沒有什麼大不瞭,就是任誰如此時時刻刻被盯著,連洗漱也不放過,不免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宣懷風洗漱完畢,從浴室出來,白雪嵐也跟著出來。

這時早餐已經送到瞭病房裡,吃食都是從白公館廚房送過來的,廚子知道總長和宣副官的喜好,做瞭不同安排,白雪嵐吃的是比拳頭還大的白面肉包子,咬開瞭口子,裡面油淋淋一團香鹵肉餡,宣懷風吃的則是淡淡咸味的白粥。

兩人隔著小桌,面對面地吃著。

宣懷風喝粥喝到一邊,不知忽然想起什麼,神色一動,把碗放下,慢慢地問,「你剛才,是怕我進瞭浴室,又會發病嗎?」

他上次把展露昭和薑禦醫痛斥一頓趕瞭出去,和白雪嵐歡歡喜喜吃瞭一頓飯,後來正是進瞭一遭浴室,局勢就急轉直下瞭。剛才白雪嵐的行為很反常,不像隻是為瞭親近,不由讓宣懷風多想瞭一想。

白雪嵐聽他問自己,也不說什麼,隻把包子塞在嘴裡大口咬著,抬眼瞅著宣懷風。

似乎在笑,但是那笑,卻仿佛帶著一絲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為,他過度小心的癡傻舉動,被愛人愛穿瞭。

宣懷風已經知道自己猜對瞭,怔瞭一下,苦笑著說,「對不住,是我誤會你瞭。」

白雪嵐還是笑,慢條斯理地說,「我不怕被人誤會。等你病好瞭,記得補償我這被誤會的人就成。」

宣懷風聽瞭,不做聲地喝粥,把剩下的半碗溫熱的白粥喝完瞭,低聲說,」我賠償你一輩子。」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