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懷風擔心白雪嵐,無暇和謝才復說話,望著西北邊滿天硝煙,隻恨不得生出一雙千裡眼,把遠處每個小螞蟻般的人影都瞧個一清二楚。
不一會,又是連聲槍響,如過年放炮仗一樣,竟是沒有停止的時候。
可見那邊戰況激烈。
宣懷風越發緊張起來,身子直往窗邊傾。
忽地變動陡生!
一陣大力猛然從身後湧來,宣懷風毫無防備,被沖力撞得往地上一跌。
那偷襲者還不肯撒手,抱著宣懷風在地上滾瞭兩滾,才勉強剎住,趴在地上就喘著大氣對宣懷風大聲喊,「我的爺爺!這什麼情況,你站在窗邊,就不怕流彈打過來?」
話音如打雷一般,震得宣懷風耳膜一陣發疼。
抬眼一看,果然是宋壬。
宋壬把宣懷風從地上拉起來,又將宣懷風往遠離窗戶的墻邊帶,那是擔心流彈從外頭打進來的意思。
宣懷風隻管拉著宋壬問,「你不是跟著總長嗎?總長人呢?」
「廣東軍那群兔崽子狗急跳墻,把他們藏在行館裡的一批軍火引爆瞭。護京軍的包圍圈被炸出一個口子,他們逃瞭幾個人出來。總長怕您被他們撞上,叫我回來看看。」
宣懷風急道,「糊塗!首都這麼大,他們又不知道我在這,哪裡就能撞上?那邊在交火,你說什麼也該守在總長身邊!」
宋壬一臉無奈,「我也這麼說,可總長非逼我回來。你看我這臉上的巴掌印,就是總長急起來抽的。我要是在不聽他的,他能當場槍斃瞭我。」
「好,那現在你看過瞭,我是安全的。你快趕回去。」
「不成。我接到的命令,是一直看著你,等總長回來,我要把你一根頭發也不少的交給他。」
宋壬說完,也不理會謝才復,便徑直和兩個護兵把宣懷風護送到走廊的另一頭,對宣懷風說,「這裡沒有窗戶,墻壁也結實,您就在這等吧。」
宣懷風知道這時爭辯,隻是給別人添麻煩罷瞭,因此隻能按捺著配合,又叫過一個護兵,要他去照顧謝先生。
宣懷風坐在走廊角落裡,看不見外頭情景,隻聽見外頭槍聲喊聲不斷,時遠時近,心裡就如被貓用利爪亂撓一般。
又想,白雪嵐天性就是個愛冒險的,萬一不肯留在後方指揮,硬是要身先士卒,那就危險極瞭。
刀槍無眼,炸藥更是可怕的東西,他再能幹,也是血肉之軀。如果真有個好歹,白雪嵐奄奄一息,自己卻在這京華樓裡幹坐著……
如此熬油似的,大半個鐘頭,竟比一個世紀還難熬。
好不容易外頭槍聲漸歇,忽然不知哪個護兵在樓下喊瞭一句,「總長回來瞭!」
宣懷風猛地從椅上跳起來,旋風一般沖下樓梯,連宋壬在背後喊他也不理。
白雪嵐從車裡探身,一隻腳才剛踏到地,忽然聽見動靜,一抬頭,宣懷風已經撲到面前,把他撞得幾乎栽在車門上。
白雪嵐笑道,「慌什麼?我還不是好好的……」
「白雪嵐!你混蛋!」宣懷風憤憤吼道,「我也會打槍!」
一張臉漲得通紅,連眼眶都紅瞭。
白雪嵐見他這模樣,知道是真急瞭,心裡一陣感動,收斂瞭臉上那無所謂的笑容,極柔和地說,「對不住,叫你擔心瞭。你要罵,我是真心接受的。不過能不能讓我先歇一口氣?你看我這一身的灰。」
宣懷風一打量,果然衣服也是灰撲撲的,手上也是灰撲撲的,俊臉上還沾著一塊烏黑,可見事情一結束,他是連抹個臉也顧不上就往這趕的。
白雪嵐衣服上除瞭臟灰,還有幾片血跡,宣懷風心下關切,也顧不得有人旁觀,伸手掀開佈料,見血不是從白雪嵐身上滲出來的,才放下心。
再一想,自己剛才那個火,也發得沒有章法,怎麼對著一個剛從生死邊緣活過來的人叫嚷呢?
未免又慚愧起來。
白雪嵐見他在自己身上摸瞭一番,便沒瞭聲音,往左右看瞭看,「我們現在是要在這罰站嗎?」
宣懷風越發尷尬,低聲說,「上車吧,你也該回去洗個澡。」
兩人上瞭車,叫司機往白公館開。
到瞭車上,宣懷風才想起別的,問白雪嵐,「你把廣東軍那些人怎麼樣瞭?」
白雪嵐嘆一口氣,「徹底輸瞭。」
宣懷風隻要愛人平安歸來,一顆懸起的心放下來,倒不怎麼在乎輸贏,見白雪嵐臉上那塊黑跡,把一張棱角分明的俊顏給生生遮瞭,實在看不慣,便拿出一塊幹凈的方手帕,湊到白雪嵐跟前,幫他細細地拭,隨口問,「怎麼說?」
白雪嵐恨恨道,「精心佈置許久,結果門關起來,棍子拿起來,再一看,狗竟然不在!我還想著行館爆炸,炸死姓展的倒便宜瞭他。沒想到後來一問抓到俘虜,都說展露昭昨晚就離開瞭首都。弄不死他,不就是輸瞭?」
宣懷風奇道,「他怎麼會提前離開?是泄露瞭消息?」
「那倒不然。他是因為他叔叔常數落他,讓他沒臉,一氣之下回老傢找清靜地方養傷。對瞭,你知道他為什麼受傷?說起來可笑,他是為瞭袒護你三弟,當著廣東軍一幹人的面,拿刀子往自己腿上紮瞭兩個透明窟窿。」
宣懷風聽瞭,沒理會展露昭可笑還是不可笑,隻想到另一頭去,「這麼說,我三弟也跟著他離開瞭?剛才交火,他也不在?」
竟還是有點小小的欣慰。
白雪嵐哼一聲,「禍害遺前年,古人誠不欺我。」
他這麼說,那就是宣懷抿也逃過一劫瞭。
宣懷風知道再問三弟的事,說不定白雪嵐要惱的,便轉而問起其他。原來白雪嵐早和白總理商量好瞭計劃,就等一個一網打盡的機會。
今天吃飯時得到消息,胡副總理往行館那頭去,照白雪嵐的猜測,副總理這一去,愛面子的展司令總要擺出排場,把親信們都招來的。
果然白雪嵐猜得不錯,護京軍把行館一圍,除瞭展露昭和宣懷抿,廣東軍留在首都的軍官們竟一個也沒逃過。
打死瞭一個師長,兩個旅長,兩個副旅長,其他營長連長的就不計瞭。
展司令倒還活著,被炸斷瞭一條腿,當瞭俘虜。
「這麼大的戰果,你怎麼還說徹底輸瞭?就算按苛刻的標準看,也隻能叫未競全功。」
白雪嵐不受宣懷風這一句,隻把牙磨得吱吱作響,沉聲道,「輸瞭就是輸瞭,我總要親手弄死姓展的才好。」
宣懷風搖頭,又感到奇怪,「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你每次提起他,都作出這不共戴天的激烈樣子,是不是另有我不知道的緣故?」
白雪嵐想起展露昭卑鄙地冒充自己,親吻病重昏沉的宣懷風,那醋意恨意用言語無法形容。
隻這事宣懷風並無記憶,白雪嵐哪裡會主動去提,便顧左右而言他瞭。